作者:顾青姿
崔鹏这才僵着脸,回头和崔程行礼。
崔程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崔鹏见他不说话,猜他和柬之有话说,就识趣的避开了。崔程盯着崔邺,问:“怎么样了?”
崔邺问:“我的人呢?”
崔程:“都在。”
段冲在都督府外时刻等待着。阿骨勒原本中了一刀,在贺赖部养了半个月好些了,也已经回了凉州,其他人安好。
崔邺听着人都没事,无所谓的说:“那就叫个人进来,我问些事。”
崔程问:“你和卢家退亲说什么了?”
崔邺不回答。
崔程又问:“或者说,你允诺了什么?”
崔邺:“卢家女郎和我不合适,我一个浪子,平白娶了人家,不是害人吗?”
他说的话,崔程连一个字都不信。
崔邺见他非问不可,但是退亲的理由确实有些难以启齿了。当时箭在弦上,说了也就说了,但是现在再提起来,就有些……
“反正是退了,舅舅也理解。阿圆将来嫁人,我会给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崔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崔程派人去卢家送信,赔礼道歉。并给家里送了信,留他凉州呆些时日。
贺赖部的人确实善养马,一万多马,在河套地区驰骋,竟然能有序丝毫不见慌张。随着马群买回来的一百多马奴,就在那里效命。
崔邺的部下对他极其忠心,用刘彰的话说,五郎的驭人之术,不在都督之下。甚至比都督更高。
这话崔程是信的。
一万多马,要是在祁连山下养上几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战马,到时候崔邺就是这河西道上说一不二的人。
他没想到崔家最出彩的一个儿子,居然成了不问功名的商人。而且是他一手促成的。
崔程问:“你让蒋道东转给我的话,我收到了。”
崔邺人回来了,有点不认账,抬眼瞧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的说:“哦,那就是我随口一说,要不然打发不走蒋道东。”
崔程丝毫不在意他的无赖,只说:“我知你不是随口一说。”
崔邺见他整个人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走’的架势。
他暂时还没精力和他说这些,关于河西道粮仓的事,那要全凭谢奚力量,他个人无能为力。育种的事,根本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出成绩的。这里面的变数很大。
见崔程不罢休,无奈说:“粮草的事,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最快也要待来年。但是我保证,粮草的事一定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崔程见他认真,点点头,并不逼迫,只嘱咐:“你休息吧。”
到第二日,都督府的人才放人来看望崔邺。
段冲进来时,崔程正和他商议马场的事,崔邺不松口,马场不准崔程沾手。崔程倒也不霸道,见他反应激烈,也就作罢了,出门前遇见段冲,段冲恭敬的行了礼。
崔程见段冲进来,偏又驻足不肯走了。
段冲见了崔邺瘦的行销脱骨,有些难以接受,半晌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崔邺笑说:“说了不准你们动不动跪下,我今日可没有钱给你们抢。”
段冲将包袱放在床上,回话:“郎君不该自己一人犯险,置自己于死地。”
崔邺却说:“莫多话了,既然我是你们的主上,你们就得听我的。”
段冲心酸难耐,但也恭敬说:“郎君吩咐的货已经送到,这是回信。”
崔邺伸手打开包裹,果真只有一封信。
他手里拿着信,手指捻捻,但是没有打开。
问段冲:“阿骨勒怎么样了?”
段冲老实说:“刚开始回来按不住他,他非要去找你。打昏了两次。这几天听说你回来了,才老实了。”
崔邺无奈的说:“你回去和他说,我和他,只能躺一个。我接下来一年都起不来。有事要交代他。让他务必尽快好起来,我要见到他人。”
段冲恭敬的答:“是,我回去定会转给他。”
崔邺不能坐太久,腰上的伤还在疼,交代说:“照顾好咱们的人,一路注意安全,若是人手不够,就歇一程。”
段冲见他面色疲倦,告辞:“我知道了,郎君放心,那我明日再过来看郎君,你歇着吧。”
说完又朝崔程行了礼,恭敬的退出来了。
等段冲一走,崔邺问:“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崔程不客气的说:“不怎么样。”
崔邺见他不客气,却说:“你帮我带带他吧,有没有功名利禄就看他的命了。”
崔程不说应,也不说不应,问:“什么人的信?”
崔邺攥着信,心知是谢奚给他的,嘴上却说:“生意上的事。”
崔程颇有深意的看了眼信,但什么都没说,嘱咐了他一声后,就那么走了。
崔邺慢条斯理的打开信,目光温柔的看着,谢奚是个冷静的人,但是她的笔触总能挠到他的痒处。她走过很多地方,研究过很多地方的土壤,也十分的理解历史兴衰的必然性。但依旧是兢兢业业的模样。
她的好,就像是一座山,立在那里。女性的品质,很多都是不自知的。
张扬、耀眼是一种风姿,安静有力量同样也是一种魅力。
值得欣慰的是,他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她终于好像开窍了。
谢奚一直以为崔邺在凉州有事,他逾期的信回得很及时。她就没多想。结果半个月后收到崔邺的信,才知道,他差点没能回来。
谢奚:草原之行,得以侥幸。已安然在凉州,受了些小伤,不碍事。
祁连山马场指日可待。
可惜凉州不如你的庄上舒适。
凉州的月色不错,酒也不错,景色更不错。草原盛景,美不胜收,将来应该不会太远,就能带你去草场放马。万马齐喑的气势,想必你一定会喜欢。
等下次来,向西的粮仓之地,你指给我看看。我要做河西道上最大的粮草马匹生意。
富贵有富贵的活法,凡人有凡人的乐趣,天下大势,自有纵横捭阖的政治家们去操心。
我从前喜欢看日出,总觉得有无限种可能。
后来,却总喜欢看日落,让我觉得平静,心无波澜。
我看过很多地方的日出日落,也见识过财富极致的生活,见尝过权利的滋味,看过灯红酒绿的繁华。
最喜欢的,还是晚霞漫天,摇着摇椅,听风赏月,听着你们闲聊。
……
谢奚少了焦虑,少了担忧,再细看这样的信,就有些异样。
她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心想,他可真是个撩妹高手,也不知道这样哄骗了多少女孩子。
他在信上只字不提自己的伤,避重就轻,把想说的话说了个干净,不想说的只字未提。关于他的伤,谢奚也只是听送信人提了一句。
因为他的隐瞒,她的回信就写的生硬了。
崔邺:你逾期已经一个半月,至于理由,你想好了再和我说。
我猜你入冬大概都不一定能回来。芸薹花期早已经过了,我的第一代稻种和麦种也已经成熟。
冬种的麦在明年春天会大收,这个便利你要是不要,我就送人了。
明年五月的稻种我会扩大规模,第二代育种在明年,明年一整年我肯定没有这么多时间等你。农科就是这样,要想有结果就需要很多年。
至于你的伤,你若是不想说,就不必说,最好以后也不要让我知道。
收起你的秘密,我绝不会好奇。
我的父亲年终归来,想来,我到时候会更方便一些。
祝你早日康复。
十月秋收结束,深秋的天气已经全是冷意,凉州已快进入初冬,崔邺的肩上的伤迟迟没有愈合,骨折的腿还是不能活动,崔程扣着他,不准他离开都督府半步。
段冲看完他后的第十日,阿骨勒来了,这个雄壮的草原男人,见了崔邺的模样,赤红着眼,崔邺又救了他一次,他跪在地上请罪:“阿骨勒没有保护好郎君,愿受惩罚。”
崔邺问:“你想受什么惩罚?”
阿骨勒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崔邺有些动怒,简直愚不可及:“阿骨勒,你当时若是不走,咱们两都得折在草原里。你明白吗?”
阿骨勒固执的不说话,不并认同崔邺的诡辩。
两人僵持了很久,崔邺拿他没办法,叹气说:“你起来,坐到榻上来。”
阿骨勒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失血过多,又熬过几次生死险关,崔邺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睛变得突兀的亮,精神其实还不错。
崔邺微微笑着说:“咱们都能活着回来,就是幸事。不用这样固执。接下来才是重要的事,我短时间内没有精力,马场的事就交给你,向西的商队,你物色合适的人吧,祁连山马场是我在河西道上最重要的买卖,你记住了。”
阿骨勒起身坐在他对面保证:“郎君尽管养伤,这些琐事交给我就好。”
崔邺舒坦的想,拥有能力出众的下属,好处简直数不尽。
阿骨勒和他商讨了一下午关于马场的地址,关于马场的地址,有几个备选的地方,他暂时还拿不准主意和阿骨勒讨论了一下午,确定了地址。剩下的阿骨勒会去准备。
他嘱咐:“带你阿娜、阿塔请来凉州吧,我回了长安,你以后就坐镇凉州。这个马场将是河西道上最大的马场,不能出任何纰漏,明白吗?”
阿骨勒一脸肃穆的保证:“我这就回去准备。”
崔邺见他严肃,也笑说:“但也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我毕竟是凉州刺史的儿子,做买卖终究是比平常商贾简单。马场以后有任何事,可直接去找都督。他会处理的。”
阿骨勒并不问原因,崔邺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办。
没过几日,收到谢奚的来信,他此时还不能起身,靠在床头看着信,有种功亏一篑的心虚感。谢奚显然是动怒了,她是个不爱发脾气的人,有脾气当场就发作了。崔邺几乎能想象的出谢奚要是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定会盯着他冷冷说:“你可真能耐!”
他忘记了以谢奚的脾气,猜这次怕是没有好果子给他。
要说惜命,他真是个惜命的人,活到这个年纪,从来没想过要做英雄。可是总是时也命也,不由他。
他一个人脑补着莫名其妙的剧情,谢奚却没时间多想,因为谢脁的第二封信又来了。
这次的信来的很详细,关于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并一一问候了家里的成员,尤其是她还有谢昭。
信依旧是写给鲁伯的,谢脁对鲁伯的感情好像和普通的主仆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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