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千重
竟是有气无力,气若游丝。
萧凌辰进来之后,这才看清楚,屋子里,除了皇帝,百年难得一见的谦妃也在,今天才进京的大巫师陪坐在一旁,韩岱居然先萧凌辰一步进了京。
“启禀陛下,臣方才去了谢家,没有见着郡主,听说郡主病了还没有好,这案子,郡主怕是帮不上忙了。”韩岱唉声叹气,活像是谢宝瓒要是不帮忙,他这身官袍就要被脱了一样。
谦妃冷笑一声,“轮到我南疆人出了事,她就不帮忙了?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是谁动手,不想得罪人?也是啊,我南疆人的命,哪里有大雍的值钱呢?”
“娘娘所言极是!”萧凌辰嗤笑一声,眼中一片讥诮之色,丝毫不觉得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顶撞他的爱妃是一件多么胆大包天的事,“大雍有句话叫罪有应得,臣这里说的可不是苗王世子,郡主是因何病了?连臣都给牵连上,娘娘想必是心中有数的。”
谦妃大吃一惊,皇帝也恼羞成怒,“安北侯,休得放肆!”
萧凌辰抬眼朝皇帝看了过来,他眼中满是委屈,一片乳慕之情此时化作了伤心与难过,眼圈儿都红了,让人忍不住想问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
皇帝终究叹了一口气,“朕叫你来,原本是想问问,你去谢家见着宝瓒那丫头没有?要是见着了,她怎么说的?若是实在病得厉害了,唉,也就没法子了。”
谦妃垂眸深思,难得地没有热嘲冷讽,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因果报应这句话?
大巫师坐在她对面,目光很隐晦地朝这边瞥了一眼,他起身朝萧凌辰行了个礼,问道,“不知郡主得的是什么病?可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
大巫师应是听出了,谢宝瓒的病与谦妃无不关系。萧凌辰的心头一动,但他极好地掩去了神色,丝毫不掩饰地剜了谦妃一眼,没有说话,但立场和表情都非常清楚了。
“不劳大巫师操心,这是我大雍的事!”谦妃无情地道,此时,她又成了大雍的人了,这大约就是身为女子的优势了,和婆家闹翻的时候是娘家人,与娘家人不睦的时候,她又冠上了夫姓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萧凌辰自嘲一笑。
“你既然不知,那你为何知道谢宝瓒身上的病,与本宫有关?”
萧凌辰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谦妃的脸色一白,她生得极其美,当年在苗疆,九曲十八寨的小伙子们哪一个不被她的一颦一笑吸引,谁不愿为她卖命?只可惜,她当年一心都只在那一个人身上,从不曾把其他的人放在眼里,但也从未被人如此鄙视过。
而且,这人还是鄙视她的智商,谦妃顿时无话了,她也知道,她女儿灵安去见过谢宝瓒了,想必,做出了什么举动,抑或是说了实话,让谢宝瓒等人知道了。
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她原本就不曾想隐瞒什么。甚至,她心里有种快感,谢宝瓒是什么人啊?谢家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才貌双绝,大雍的明珠也毫不为过,而她,就是要让这颗明珠碎成齑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这里,她心里隐隐有一丝快感。
萧凌辰一看她这表情就明白了她的心思,说这女人歹毒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而他的心也沉了下去,这样的人下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皇帝也瞧明白了,九五之尊,真龙心思,谁也不敢揣测,但单看他对谢宝瓒连过问都没有,便知这人果然是天子,过河拆桥做起来轻车熟路,落井下石也是本命绝技,一双眼落在韩岱身上,无情至极,“韩岱,你身为刑部尚书,勘查真相,捉拿凶手,本就是你的职责,朕限你一日之内破案,如若不能,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朕吧!”
大巫师从南疆来,那里的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往,他从殿里出去的时候,还在想,什么叫“提着脑袋来见”?
“大巫师请留步!”
大巫师忙停住了脚步,连带,萧凌辰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见追上来一个身穿南疆服饰的年迈嬷嬷,约莫是谦妃身边的人,她行了个南疆的大礼,“大巫师,请您务必要想办法找到杀害苗王世子的真凶,否则,苗王世子死不瞑目。娘娘会求陛下,让大巫师将公主带回南疆,一命赔一命,这是我南疆人的活法。”
萧凌辰吃了一惊,他忙去看大巫师,见大巫师闭了闭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扭头就朝宫外走去。
而那嬷嬷,深深看了萧凌辰一眼,也是叹口气,转身回了宫里。
这是什么意思?但萧凌辰一条腿还没有迈出宫门,他就明白了,不由得冷笑一声,谦妃这是在逼宝瓒呢,她是想借自己的口把这话递给宝瓒,若大雍不能查出真凶是谁,灵安公主一旦到了南疆,少不得就要被推上祭台了,若是查出真凶了,灵安去了南疆,便也可以保住一命。
萧凌辰不由得有点好笑,谦妃到底是出于什么,才会把他看成是这等心软良善之人?谦妃自己是灵安的亲娘,尚且能够将灵安的命不当一回事,把她当做筹码推来推去,凭什么他就要怜惜?
萧凌辰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太小了,既装不下这家国天下,也装不下欺凌他的父兄亲仇,如今只装得下谢宝瓒身上的蛊毒。
他也曾感叹过命运多舛,既然生在王府侯门世家,却半点做不得住,还不如每日里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连行商走卒都不如。等他从北一路走来,看太多了黔首白衣,他才明白,自己多少有点良心被狗啃了的肤浅,比起那些人头朝不保夕的小百姓,每日里流离失所,吃了上顿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吃下顿,他在王府被挤兑,被排斥,被欺辱,就显得无病呻吟了。
而如今,他尝到了情滋味,初进京时的满腔志向尚存,却敌不过谢宝瓒一旦不在了,天下之大不知何以家为也不知志存何处的恐惧。
别说灵安一条与他不相干的命了,现在南疆攻破天堑,北虏破进京城,他恐怕都会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谢宝瓒,应是他守护了三生的执念,这执念一旦化作情丝,缠缠绕绕在他的心上,只会把他的心越缠越紧,越缠越小,再也装不下其他了。
第39章 议亲 长夜尽短,入了仲夏……
长夜尽短,入了仲夏之后,天气越来越热,便是老夫人的朝晖院,如今也难免染了些暑气。往年倒是不觉得,今年,也不知是不是年岁也渐老,心里装了事了,谢老太太越发有些不耐烦,夏快过了一半,开始苦起来,待谢宝瓒的身子骨好一些了,老太太便说要去护国寺住两天。
端午正好逢了沐休,谢翃带着老婆儿子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过闲话后,老太太拍了拍怀里的谢宝瓒,“宝儿也跟着一块儿去。”
谢宝喜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的那祖孙二人,心里想着,既是嫌热,这大热天里还搂个大火炭在怀里,怎么不把这老东西热死算了?谢宝喜不信以老太太的这份精明,这么多年,不知道谢宝瓒不是谢家的骨肉,可老太太的眼里,分明孙女儿只有谢宝瓒一个人,还把一帮孙子都压在后面,居心何在?
“正好儿子没事,护送老太太去护国寺。”
老太太摆摆手,“要你送什么?景秋送,几步远的路,你要没事,就在家里歇歇。”
“哪有老太太出门,儿子闲着都不护送的道理?正好,儿子也惦记苍雪大师的棋艺,自从上次和老和尚切磋之后,这一去又是多年,今日也是个机会呢。”
谢宝喜忍不住插话了,“祖母,孙女儿也想去。”
钱氏吃了一惊,她用力瞪女儿,不许她添乱,可谢宝喜铁了心了,难得说好听的话,“孙女被指婚了,在家里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这些年,孙女儿也没有在祖母跟前尽孝,将来想起会添多少遗憾,还请祖母成全。”
这番话,合情合理,也动人心。
老太太的眉眼又柔和了几许,“照理说,你定了亲,本不该出门,你既然有这份孝心,就跟着去吧,我们少过些日子就回来。”
晌午过后,起了一阵风,天气似乎转凉了,老太太收拾了东西,谢府几辆马车,将老太□□孙三人送到了护国寺。
谢翃将祖孙三人安顿好之后,就去寻苍雪大师。谢宝喜带着丫鬟婆子,假装出门散步,准备跟上,谁知跟不多远,迎面过来一群人,看阵势,穿着打扮,与谢家不相上下,只被簇拥在中间的中年贵妇,谢宝喜认不得是谁家的了?
看年龄,她都是晚辈,谢宝喜忙上去行礼,对面一个婆子在那贵妇的耳边低语说了一句,那贵妇侧身避开半步,“谢二姑娘客气了,圣旨既下,姑娘虽未过门,我也不敢受姑娘这么大的礼!”
这番话,总算是让谢宝喜体会到了圣旨带给她的身份的变化之好,她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内心里也略有松动,只是想到太子与景王之争,谁知道将来会是怎么一个结局,又想到那个仙姿般的男子,她心里依然意难平。
说来说去,这桩婚事,并不是谢宝喜自己求来的。一桩姻缘,连阴差阳错都算不上,更是一场对峙输了之后的惩罚,谢宝喜心头的那点满足感很快也荡然无存了。
“小女子年幼,见识有限,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我家乃英国公府,国公夫人近日才从边塞回来。”
谢宝喜深吸一口气,原来是英国公夫人,她忙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扎扎实实地行了一礼,“见过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府与谢家同是当朝的两大顶梁柱,但若说起对大雍的贡献,英国公府绝对不亚于谢家。大雍,文靠谢家□□,武靠英国公定国。谢家又与英国公府不同,谢家向来不偏不倚,忠诚的是大雍的百姓,而英国公于当今皇帝的意义却又不同,若无英国公,今日坐在这龙椅上的,未必就是当今皇帝。
谢宝喜也是最近才慢慢知晓朝中之事,她听说英国公年岁渐老,数次向皇上提出交出兵权,要回京城养病,没曾想,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说谢老夫人来了护国寺,姑娘想必是侍奉你祖母来的?”
谢宝喜见英国公夫人是朝她们住的这个小院落来的,想必是来拜见祖母,忙道,“我和姐姐侍奉祖母来的,若祖母知道夫人也来了,一定很高兴,以往我们来的时候,护国寺没有别家,怪冷清的,不知夫人准备住几日?”
英国公夫人笑笑,“我正要去拜会老太太,可否请姑娘带个路?”
这是客气的说法了,谢宝喜想到自己进宫前,竟然能够结识英国公夫人,自然是高兴万分,她忙殷勤地侧身让过,“夫人请!”
老太太才安置好,谢宝瓒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儿不困,便趴在老太太的膝头,听老太太讲古。
老太太讲的是个狐狸精勾引书生的故事,别的狐狸精故事,一般为了犒赏那些听故事的,会给个好结局,比如说,狐狸精被书生感动,化作了人,夫妻俩亲亲热热地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可老太太讲的不一样,“那狐狸精被感动了,想要化去千年的道行,彻底把自己变成给一个人,为书生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谁知,书生家里来了一个表妹……”
“我知道啦,书生和表妹纠缠不清,狐狸精知道了,气怒不已,把书生和他那讨厌的表妹变成了一块石头,狐狸精犯了天规,遭到天谴,被菩萨拿住,罚她在后院看老鼠。”
“我宝儿就是聪明,你怎么知道这结局的?”
谢宝瓒的精神有点不济,她到底是凡胎□□,几口心头血吐出来,身体被伤到了。再加上,她梦里梦外,都是第一次把一个人装在心里,没人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去关照萧凌辰,他这会儿在做什么?想多了,也会忍不住去想将来的事,他不可能一直等着自己,一个平凡的书生都会想到要传宗接代,更何况他那样的身份,只是现在想让她眼睁睁地看到那个人与别人生儿育女,她如何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心头血几起几落,她的精神又怎么能好?
谢宝瓒惯会哄老太太欢喜,她自然没有说,老太太的故事一向就是这么个套路,她从小听到大,只要老太太提个开头,她就能猜到结尾,反而得意地一笑,“我是老太太肚子里的蛔虫啊,当然知道了。”
“哈哈哈,瞧瞧这贫嘴的丫头,我肚子里的蛔虫都这么大了,哎呦,成了精了哦!”
屋子里的婆子媳妇们也跟着凑趣,老太太下晌午的那点乏意也跟着没了。
英国公夫人的脚步在小院子门口停住了,她耳尖,听到了里头老太太的声音,还有一个小女孩儿清脆的声音,那声音于她来说,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可是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就好似梦里曾经听过无数次,前世刻印在灵魂深处的。
这就奇怪了。
“是祖母和姐姐。”谢宝喜言简意赅,可是英国公夫人还是听出了谢宝喜刻意隐藏的嫉妒,她想到,屋子里的女孩儿知道守在出门在外的老太太的身边,人年纪大了,夜间容易走乏,换个地方更是难得入睡。可从家里出来,舟车劳顿,到了地儿就想歇一歇,可若是真歇下了,夜里可怎么熬?
屋子里的女孩儿也不知如何钟灵毓秀,她迫切地想看一看,正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你祖母定是很疼爱你姐姐”也被她咽下去了。
听说英国公夫人来了,老太太拍拍谢宝瓒,“懒虫,起来,帮祖母出去迎一迎。”
谢宝瓒便忙起身,丫鬟们围过来,帮她整理钗环衣服,无一丝不妥当后,她忙快步走了出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谢宝瓒一脚跨出门槛在外面,另外一只脚还在门槛里边,就这么被卡着,出不去了。她的目光定定地看在英国公夫人的脸上,而英国公夫人也直直地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就这么胶着,竟然就砍不断也撕扯不开了。
“她是谁?”
“她是谁?”
两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就升起了这个念头,于二人来说,明明是生平第一次见的人,可是莫名就有一种熟悉感。
英国公夫人从拉上了谢宝瓒的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了,她连和老太太见礼都不曾松开过,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不时地看她两眼,最后忍不住对老太太道,“让老太太见笑了,我没有女孩儿,见了宝瓒就欢喜。”
老太太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不为别的,英国公夫人膝下有两子,均是文武不凡的好男儿,与谢家二子在大雍齐名,都说有了这四个后起之秀,大雍的江山以后就稳了,哪怕是找个二百五当皇帝,也能白得个天下太平。
英国公世子年过二十,因常年在边疆,至今还未议亲,小儿子十八岁,老大都没有议亲,自然也轮不到他。
谢宝瓒原本是要许给皇家的,但是皇家居然嫌弃,老太太原先也不想宝瓒嫁进宫里,她一天不见宝瓒就闹心,深宫似海,叫她常年见不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八十岁,如今自然是更加不稀罕皇家了。
英国公府好啊,老太太以为英国公夫人是有这想法,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至于,苍雪大师为宝瓒批的那护龙凤的命,于老太太来说就是一个熏死人的狗屁,她这次来,本就是来找苍雪老东西的麻烦的,她活到这把年纪了,自己不怕得罪佛祖,就怕儿孙们不顺遂。
第40章 温情的事 谢宝喜坐在老太……
谢宝喜坐在老太太的右手边第一张椅子上,平日里,若是有了尊贵的客人来,这位置是谢宝瓒的,但今天,她陪坐在英国公夫人的身侧,谢宝喜头一次越过谢宝瓒坐,她心头却没有半点欢喜。
所有的人,看到她的时候,都会很喜欢,可是看到谢宝瓒后,就把那点喜欢全部都给了谢宝瓒,好似她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谢宝喜抬起眼皮子朝谢宝瓒看过去,见她用一双充满了乳慕之情的目光看着英国公夫人,顿时,谢宝喜心头浮上来一个念头,顿时大震,这不会是真的吧?
“夫人是有福之人,世子和二公子都是好样儿的,没有女孩儿将来娶两个孝顺的好儿媳妇是一样的。”
英国公夫人听这话,正中下怀,她笑眯眯地看着谢宝瓒,“老太太说的这话极是。”
谢宝瓒顿时就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假装没有听懂英国公夫人的话,脸上连一丝羞赧之色都没有,却趁机与英国公夫人疏离起来。
谢宝喜倒是心头一喜,这番话,她听懂了,老太太分明想与英国公府结亲,这倒是好事,就看谢宝瓒夹在中间怎么办?
自古婚姻大事,均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宝瓒倒是有这个能力自己为自己谋一桩婚事,可也要看宫里答不答应?
为了让这件事能够尽快变得复杂,最好让谢宝瓒骑虎难下,谢宝喜很体贴地起身,“大姐姐,祖母和夫人要说大人间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吧?”
谢宝瓒抬起头来,她看谢宝喜的目光非常冷,冷得这大热天里,谢宝喜竟然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出了院子,谢宝瓒便懒得与谢宝喜上演姐妹情深了,她往右走,谢宝喜往左走,两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谢翃与苍雪老和尚在藏经阁的楼上对弈,谢宝瓒寻过去的时候,旁边居然有个不速之客,看到对方,谢宝瓒有点惊讶,那人却像是早有预料,起身与她见礼,“郡主来了?”
“侯爷……怎么在此?”谢宝瓒问完,才发现当着旁人的面,如此这般问,有点失礼,好在苍雪大师正在冥思苦想一步棋,似乎并没有听到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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