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屏娘
要在贫瘠之地种出粮食来自然是真的,但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对如今的顾成礼来说,很多都是跨领域的理论知识,想要将它们变成实践,是需要不少时间去打磨的,就像是他交给李玉溪的那杂交水稻,如今已经一年过去了,仍然还在培育阶段。
所以若是可以,顾成礼希望能以其他办法来解决。
“若是陛下愿意下旨,免去开荒者五年内的课税……”顾成礼缓缓开口,严迟瑜若有所思望过来。
若是陛下免去荒田五年的课税,又将荒田归属于开垦者所有,在以后的经年里,荒田的课税都比对着良田少一层,那么卸甲归家的士兵们自然愿意去开垦的。
不,不仅是那些士兵,严迟瑜眼里浮现深意,只怕那些常年租佃大族土地的贫民也会心动,毕竟当佃农所得极少,根本攒不下余钱,永远也翻不了身,而若是开垦良田,除了在一开始的几年辛苦些,以后就轻松了,就算那荒田产出不多,但陛下减了一成课税的话,也不比普通的田地差多少,至少要比原先当佃农好太多了。
严迟瑜看向少年,心里暗赞一声,这个方法不可谓不毒,大族不愿意将圈占的土地拿出,顾成礼干脆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若是没了这些佃农来租佃,大族拿着这么多的土地又有什么用呢,总不能让家中的奴仆尽数下地种田吧。
以那些大族圈占的土地来看,真要是让奴仆下地,怕也要不少奴仆,用巨数金银来置奴婢耕地,当真愚蠢至极,不仅不得当,想要严格驭下也极不易,若是不得当,反而可能会出现奴反主的事情。
届时,那些大族自然要将手头圈占起来的土地变卖出去,而百姓就可以购入良田。原先傅茂典千方百计想要通过变革来改变的局面,到了少年这里竟只用开垦荒地就解决了。
如此一来,不管少年口中的那肥田之法究竟是否可行,严迟瑜都觉得此计甚好,但他面上却并未流露出分毫,而是淡淡道,“你先行下去吧,我已然管家安排好你的住处,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去账房那里取。”
顾成礼应声,也没问自己接下来可要做什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便转身出了书房,果然见着那个一脸肃穆的管家,乖觉地跟在他身后,那管家倒是行了个礼,侧身让少年上前。
顾成礼暗叹,这严府果然规矩严谨,哪怕他如今只是一个上门的无名小卒,这管家的礼数也一丝一毫不出错。
严迟瑜见顾成礼的身影在院子里消失后,就赶紧从太师椅上起来,拿了一旁的狼毫就挥笔,砚台里却是干巴巴一点墨也没有。
“来人,进来磨墨!”
他得赶紧给陛下上折子,这个少年果然是足智多谋,若是留在傅茂典那个莽人手里委实可惜,不若交由他来调.教一番,将来必定能为大周培养出一良才,想到这里,严迟瑜脸上露出几分满意。
等着折子写完,他思忖片刻,将方才少年所提到的开垦荒地之事也写上去,又润笔一番,才觉满意。
“让人备马,随我入宫。”
顾成礼自从到了严府后,就一直被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可却根本没有什么差事落到他手上,他偶尔也会让傅五出去探听一下,看外面可有什么消息传出。
根据傅五得来的消息,如今严迟瑜已经在朝堂上提出了裁军之事,不过并非是半数之多,而是十万士兵。大周本就重文轻武,对此倒没有太多人提出异议,唯独几个不满之声也没引起太多的在意。
而等裁兵旨意下达后,紧接着严迟瑜便提出将战马交由庄户来养,这下就捅了马蜂窝。
所谓“穷文富武”,虽然当不得真,但这四个字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大周朝哪怕不重视武将,但是想要武装一支军队却还要花不少银钱,其中战马就是其中非常耗钱的一项。以往战马都是由兵部来负责,而这其中有多少油水旁人或许不知,但从此次兵部的激烈反应中就可窥见一般。
可兵部反对也没用,这次严迟瑜提出的将战马交给百姓来养,不管是从注意事项来说,还是从其中的利益来分析,都是条条在理,朝官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更重要的是,改革战马养殖之事,明显就是陛下属意,况且也不会动摇他们的切身利益,那他们为何还要与陛下对着干呢?
总而言之,唯有兵部不乐意,可胳膊拗不过大腿,即便再不乐意,也辩驳不了多数的决定。
如今傅茂典已经官复原职,重新成为户部尚书,他知道此策乃是顾成礼所提出,更是积极促进。旁的不说,日后军队要战马,可以直接从他们户部拨款去庄户那里购买,也省得要被其中的兵部克扣一层,最后还要落的两边埋怨。
等严迟瑜将战马一事提出后,就暂先消停了一阵,开始将顾成礼带到身边。
顾成礼原本以为自己这下应该可以接差事干活了,没想到却是每天被严迟瑜带在身旁,什么事也没交代,而只是让他站在一旁看着。顾成礼原先有些郁闷,但也没多问,而是细细观察,还真从中品出了一两分特别之处。
原先他虽然文章做得漂亮,对待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还会很多旁人所不懂的知识,可他还真没混过官场,对于其中的很多门门道道并不清楚。
各行各业都有其独特的生存规则,即便是官场也不例外,尤其是某些官场老油子,那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不摸清他们的底细,顾成礼日后便是入了仕,也要在这上面吃亏。
除了这些,这京城中朝官关系复杂,虽谈不上是党锢派系,但因朝官大多数都是官宦世家,彼此之间都有着姻亲关系,里面的门道就更多,往往同一件事,但是找上不同的人效果却是截然不同。
顾成礼渐渐领悟了这些,有点懂严迟瑜的用心,虽然严大人看上去比较冷淡,但带着他的这段时间,还是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严迟瑜这段时间其实也是在考察顾成礼,他爱惜这少年的才华,若是跟在那傅茂典身旁,学了他那执拗莽撞的性子,那才是白搭,再好的才华也会失去施展的机会。
凡事要耐得住性子,只有瞅准时机再出手,才是真正地一击必中,否则只会打草惊蛇反遭其噬。
顾成礼待在严府,平日进进出出也是跟着严迟瑜,自然不知道自己如今在这京城中也已经颇有名气,先是被复起的傅茂典从江南带入京城,如今又跟在严迟瑜身后寸步不离,要知道不管是傅茂典还是严迟瑜,可都是深受当今陛下重用的能臣,他们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这两位敌对的大人都看重。
一打听查看就更是惊讶,原不过是以农家小子,如今年仅十四,竟已经是江南府此次恩科的解元。
众人纷纷惊叹,对顾成礼好奇的心思就更重了,纷纷想邀他出来结实一番,可惜不得门路。
有心人发现顾成礼与那忠义伯爵府的庶房少爷似乎是同窗,关系颇好,顿时纷纷计上心头。
裴原砚本身看好顾成礼,如今得知这少年竟然已经是江南府的解元了,更是想让自己儿子出面结交一番,不过想起裴清钰那秉性,暗自摇头,只得去找裴清泽。
裴清泽对裴原砚这个大伯父的感观很复杂,他不想与伯爵府里的人有太多牵扯,但对方待他一向是笑脸相迎,未曾亏待,况且如今还是受着人家的恩惠,他若恶言相向反而显得不识好歹。他想着顾成礼原本就出身差了些,若是此番能结识几个志同道合之人,对其以后的仕途也是有利,故而应下了这件事。
顾成礼进了这京城后也才去找过裴清泽一次,而后就一直待在严迟瑜身旁,倒是跟着他出过府邸,但去的却是官衙,故而早就想要出去放松一下,如今接到裴清泽下的请帖,自然是一口应下,保证会准时出席。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还要补课,实在是有心多些,却没时间Orz但我保证明天粗长 !感谢在2021-04-24 23:55:47~2021-04-25 16:0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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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顾成礼要去参加忠义伯爵府的宴席这件事,很快就被京城中的有些人知晓。
原本忠义伯爵府早就已经没落下来,虽然还顶着一个伯爵府的爵位,但是在上任老伯爷去世以后,裴家在朝中就没有位居高位的人,甚至连实权都没沾到边,这两年就越发落寞,那些权贵之家的社交圈都渐渐见不到裴家人的身影,也不怎么出席裴家人的宴席。
可这次裴家发出去的请柬却受到了很多朝臣的重视,纷纷让自家子弟去裴家瞧瞧,这顾成礼究竟是什么人物,竟能同时与傅茂典和严迟瑜交好。
傅茂典与严迟瑜两人是政敌,当初傅茂典被贬去了江南,里面就有严迟瑜的手笔。按理来说,这次傅茂典回京,不仅官复原职,还被提拔成同平章事,应该会好好打压一下严迟瑜的气焰才是,怎么此次严迟瑜提出要将兵部的战马交由百姓来养殖,这傅茂典居然还附议呢?
大周的官制复杂,冗官多,官职名目也多,往往一个大臣身上都是同时兼任好几个官职,像是傅茂典,他此次不仅官复原职,变成原来的户部尚书,又出任了同平章事,而这同平章事行使的是宰相权力,他如今差不多相当于是位列正丞相。
不过当初大周建立时,为了分割相劝,同时还设下了副丞,而严迟瑜如今身任两职,分别是观文殿学士与参知政事。这观文殿学士是虽是正二品的官职,但其实权并不多,但参知政事就不一样,相当于是副丞,在朝中是有着举足若轻的地位。
可傅茂典的同平章事刚好压了参知政事一头,一正一副,众人都要怀疑皇上是否是有意为之,明知二人是政敌,还让他们如今相互牵制。可令朝官没想到的是傅茂典与严迟瑜不仅没有掐起来,反而还联合起来摆了兵部一道。
如今他们发现了顾成礼与二人的往来,更是稀奇,故而想要摸清顾成礼这少年的身份,更想要知道傅茂典与严迟瑜二人是否有什么密谋。
忠义伯爵府。
裴原砚收到消息后,心里微叹一口气,念叨了两句世事炎凉后,便将儿子拎到身边来交待事宜。
“此次对咱们忠义伯爵府而言,是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你记得带清泽多结识一些京中各家的子弟,还有那顾成礼,既然他与顾成礼相熟,你更要好好把握……”
裴清钰听到父亲让他领着四房的裴清泽去结交京中官员的子弟,心里不得劲,这些都是资源,若是留给他自己多好,让裴清泽分了一杯羹,到他这儿岂不是就少了?
可他不敢当着父亲的面说这些,只得低头应下,至于顾成礼,裴清钰心里也好奇这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一人,原本父亲让他去结交,他却看不上这人,不过是一个农家小子罢了,便是有秀才功名又如何,如何能与他的身份相比。
便是如今顾成礼已经考中举人了,在裴清钰看来也比不上自己的大家出身,但是看着父亲这般重视,他还是忍不住有点嫉妒,到时候定要好生会会这小子。
“父亲放心,孩儿记下了。”
顾成礼不知道自己还没到裴家,就已经被很多人给惦记上了,他受到裴清泽的请柬,原不过是想要来见识一下热闹,毕竟他在同安县时都没参加过几次宴会,唯一一次比较有仪式感的还是当初姚弘文在状元楼宴请院试中榜的几位秀才,如今想来还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裴家将宴席之日定在了朝官休沐的日子,顾成礼出门前先去与严迟瑜禀告了一声。
严迟瑜先前处理朝务时都将他带在身旁,与旁人打交道也没避讳着,顾成礼虽不知道为何严迟瑜要通过皇上将他从傅宅那里找过来,而且也并未让他去做何事,但是对他的这番用心还是心存感激。
严迟瑜在家从不穿官服,如今坐在庭院中,也不让小厮近身伺候,端着茶碗清闲自在,仿若闲云野鹤,听了顾成礼的禀报也未曾在意。
“你要去便去,我又何曾拘束过你。”
顾成礼试探着问道,“那若是平时,我得空时也可以出去吗?”
“自然。”严迟瑜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才抬眼看着少年,“不过你出门最好带一个侍卫,你身旁的那个,傅五?”
顾成礼点头,“傅五确实会些手脚。”
“还不够。”严迟瑜淡淡道,“回头我再送你一个侍卫,日后出门都带上。”
顾成礼没有否决,如今他还在严迟瑜的地盘上,先应下来便是,至于日后怎么处理那侍卫,倒是不用急着考虑。
当初傅五刚到他身边时,顾成礼也很是不适应,不过傅大人是直接将傅五的卖身契都给了他,傅五的办事能力也一直很强。
顾成礼还想着在会试开始前再找一个营生,主要是赶紧攒点钱,若不然一直待在傅府或者严府,他总会有种不太踏实的感觉。他决定今日去裴家,就要将这事说与裴清泽。
裴清泽在京城待的时间好歹比他久,知道的消息肯定也会比他靠谱得多,顾成礼想要找一个价格公道点的书肆。
这并不是一件极容易的事,顾成礼已经让傅五出去打听过情况了,明明京中物价要比同安县高出很多,可这书肆给出的价格却很低。顾成礼让傅五去打听了那些书肆的身后东家,发现果然都是一些权贵家女眷的嫁妆铺子。
都道“士农工商”,将商人的地位放在最末端,但其实为官阶层并非真的一点都不沾这商贾之事,恰恰相反,很多商铺的身后真正东家都是一些官员,这也是他敢让顾家人去培植果树和养殖河蚌的原因。
要想等这两样成气候赚上钱,至少也要等上几年,而那时顾成礼已经进入官场,只要不直接露面经营,并不会摊上大事。
顾成礼去裴家时,时间尚早。他只去过一次忠义伯爵府,还是走的侧门,故而这次也想着要先从侧门那里去裴清泽那儿,然后再与他一起出场。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来裴清泽院里,竟又见着了三次那小豆丁。
“清越,我与你说过多次,读书时眼睛盯着书,不要左顾右望。”裴清泽深吸了一口气,拧着眉盯着小豆丁,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软和些,可惜效果甚微,连他自己也能感受到此刻他脸色有多难看。
裴清泽心里也苦恼,恨不得立刻将这孩子送走,偏生他爹胡乱开口,自己却当了甩手掌柜,而他却要在这里背锅。关键是裴清泽虽自己读书厉害,却从未教过其他人读书,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事情,他觉得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原来教人读书是这么令人痛苦的一件事,他也想学着县学里的那些直讲先生们板着脸,再将教尺拿出发挥一下效果,偏生他不过是说了几回,这三房的小少爷就已经嚎哭得地动山摇,直接将五妹妹惊动跑过来。
若是这么一吓唬能成功将这姐弟俩弄走倒也省了他的事,裴清泽暗自想着,偏生五妹妹不过是抱着她弟弟好生一番哄,然后继续将这个豆丁交给他,裴清泽盯着哭过的瘪着嘴的豆丁,还真狠不下心。
可每次将自己气得恨不得用脑袋哐哐撞墙的也是这哭包。
明明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为何他就是学不会,裴清泽记得自己当初不过是读了几遍,差不多就能记住了,偏生这裴清越不仅记不住背不出,还不够专注,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多次被他抓到开小差。
顾成礼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因为他先前来过一趟,门房已经记下了他的脸,今日又是裴家宴客的日子,门房也得了家主的交代,见了顾成礼过来,就直接放行让他进来,而未让人通知。
“你这么凶他又有什么用,不若耐心些,等他理解了自然就能记下。”顾成礼看了好一会儿,眼见裴清泽到了暴走边缘了,才缓缓开口。
“成礼?”裴清泽转头,见来人是他,很是惊喜,“你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
顾成礼盯着满脸喜意的裴清泽,觉得自己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裴清泽表情这般外露,看来的确是被这豆丁折腾得够呛了,他走过去,掀了一下衣角,半蹲在二人之间,刚好能与这豆丁平视。
长得倒是虎头虎脑,圆溜溜的大眼微微泛红,眼珠澄净如水洗,方才应是要哭的,此刻却有点好奇地望着顾成礼,肉嘟嘟的一张圆脸白白净净,看上去很讨喜。
顾成礼没忍住,揉了一把他头上的呆毛,抬起头看向裴清泽,“他看上去年岁不大,可有六岁了?”
裴清泽因他的到来,原本要爆发的脾气已经缓和了一些,“据说已经过了五岁寿辰。”
那按如今的年岁来算的话,就是已经有六岁了。
“还是太小了些,你不若与他讲细些,多点耐心,小孩子顽性大也不为奇。”
裴清泽没忍住,“我当初四岁便启蒙,我爹不过是带我读了两遍,便能记住……”他这就是嫌弃三房送来的这孩子太愚笨了些,竟这般都没教会。
许是他嫌弃的眼神太明显,裴清越这个豆丁瘪了瘪嘴,又是要哭的节奏,裴清泽连忙伸手喊道,“你……你可不许再哭了!”
他这么一喊,原本瘪嘴的裴清泽直接掉金豆豆,急得裴清泽来回踱步暴走,嘴里更是念叨着,“怎么又哭,我爹为何要同意这事,我快要被他折腾疯了……”
顾成礼听着,只觉得这两人一起出声,对他简直就是双倍伤害,忍了忍还是先站起身,然后将那六岁小朋友揉了两把,“行了,先别哭,他不敢凶你的。”
裴清越抬头望望他,眼里豆大的泪还挂在下眼睫处,顾成礼伸手拭去,裴清泽一脸神奇地看着他,仿若是见到了救星,“他居然肯听你的?”
“你把语气放柔和些,他也会听,小孩子性格比较敏感……”
“我已经很努力了。”裴清泽硬邦邦开口,他此刻与顾成礼说话间都不敢去看那裴清越,生怕他又会被自己给吓哭,虽然他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定是这孩子生□□哭。
顾成礼不以为然,不与裴清泽开口,而是看着裴清越,轻声问道,“方才读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