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地生花
第85章 忘了个东西
陈旧的木质屋门被气势汹汹的踹开,轰的一声,其破竹之势颇有些像军队攻破万丈高楼一般。
这一番的气势猝不及防,毫无征兆,趴在鸡圈处啃东西的毛豆被吓得吠叫了一声,木屑飞溅,屋里点燃的油灯光线溢出,李老头拎着柴禾,果见屋里有个背对着他的汉子,正把秋丫紧紧勒抱在怀里。
他火气飚到了头顶,啥都没想,只想弄死眼前的脏玩意,于是手里一点不带停的,拎起柴禾就打,“腌脏玩意!俺家的人是你敢动哩!俺废了你的.命.根.子丢出去喂狗!”
啪的一声是柴禾击到肉上的身上,下手毫不留情,刺耳得让李月秋猛然回神,惦起的脚尖都忘记落了地,几乎尖叫的喊了一声,“爷爷!”
她喊了一声,李老头顿了下,这一下,他眼睛微微瞪住了,然后又不可置信的眯了下眼。
?他是气眼花了不成?
李老头一瞬间的迷茫,眨巴了下眼睛,把眼睛瞪大了些,眼角的褶子都跟着拉平了些,随看着微微偏过头来的汉子,他终于看清了这汉子是谁。
好一会,声气都小了一截,只出了一个气音,“……大根?咋哩是你呀!”
屋里的赫然就是早前去了省城运输队的陈立根,嗐!打错人了!
陈立根麦色的皮肤变得更黑了些,头发剃得更短,五官变得锐利分明,肩膀处挨了李老头狠狠的一柴禾,但他别说一声没吭,哼都没哼一下。
李月秋急溜溜的松开挂在陈立根脖颈上的手臂,脸颊上薄红堪堪完全褪去,她从陈立根硬邦邦的怀里退出来,扯过他的手臂去看被打到的地方,语气不好的对李老头嚷嚷,“爷爷,你干啥啊!”一点声都不出的突然冲了进来,一惊一乍什么话都没说就动手打人,他打陈立根做什么?!
李老头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遭被秋丫嚷嚷,严肃的面孔急速闪过一丝赧然,干巴巴的解释,“这……俺……以为家里来坏人哩,俺这是想护着你……。”
边说边微不可见的想把“行凶的”柴禾放下,企图掩盖罪证,“俺一个老头子,不是壮小伙,也没多大哩力气。”他话音才落,手中的柴禾竟然从中间断裂成了两截。
李老头看着柴禾,静默了一瞬抬头,“……干柴禾就是容易断。”
李月秋瞪了自家爷爷一眼,急的眼尾发红,像是抹了胭脂,花瓣似的娇嫩,似是要落下泪来,她去拽陈立根的衣裳,急的要死,娇声问:“你疼不疼,会不会伤到脏腑啊。”这么粗的柴禾打到肩背上,她都听到好大的一声响。
李老头:“……”脏脏腑??
陈立根低沉的声音,冷硬的下颌透着几分柔和,摇头,“不疼。”说罢看向李老头,“爷,不防事。”
李老头面上不显半分,但心里觉得一张老脸丢份,臊的很,凭白让大根挨了打,柴禾断成两截哩。
“嗐,你回来咋也不通知一声。”一声不响哩,还是大晚上,他以为是哪个鬼祟的二流子。
陈立根张口要说话,但李月秋拽着他衣裳不松手,催着他,“你脱了衣裳让我看看,给我看看。”几个字尾音都带着颤,不依不饶的。
她这副样子陈立根压根拒绝不了,低垂下漆黑幽深的眸子解身上的衣裳扣。
乡下的夜晚最是安静,因为刚刚才落过雨,空气有些潮湿,此时雨停了有一会,湿气也散了不少,外面响起了蛐蛐和青蛙的叫声,鸡圈处的毛豆啃着一根猪骨头棒子,骨头棒子它没啃完,但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厨房门口的那个大纸箱。
一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模样。
那个纸箱是陈立根带回来的,里面是陈立根带回来的东西,什么的东西有一些,但大多是吃的东西,毛豆啃的猪骨头棒子就是从里面来的,所以现在这个纸箱对毛豆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边屋里散开一股淡淡的药酒味,透着些许的苦涩,李月秋踢了鞋子光脚踩到床上,她半跪着给坐在床边的陈立根上药酒,白皙的手指打湿了药酒,在陈立根的肩背上轻轻的揉了揉,还说什么不防事,这么一会已经肿了,而且柴禾粗糙,有不少的柴禾刺扎了进去,得先挑出来。
柴禾刺挑出来后,揉两下药酒李月秋又吹一下,从头到尾陈立根眉头都不皱,仿佛受伤的不是她,只有在李月秋低头吹气的时候,柔软的发丝不经意在肩背上缠绕打转,若即若离。
李月秋一门心思都在陈立根受伤的肩背上,劲头别提认真了,陈立根宽阔的肩背线条流畅,肌肉结实到硬邦邦的,还滚烫滚烫的,随便碰一下都暖呼呼的。
“咚咚咚。”
轻轻的敲击声在门口响隔几下响几声,断断续续的,李老头蹲在门口的地上拿着小锤和钉子正在修补被他一脚踹坏的木门。
边敲小锤他还分心出来伸头看了一眼大根被打到的肩背,然后又时不时拿眼睛看向秋丫,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秋丫几乎整个都要黏到大根背上,他觉得没眼看,咋腻腻乎乎的,成啥样子。
他一个老头子还杵在这呢。
但他这会教训的人说不出了,谁让自己干错事哩,只能背过身躯,全当自己是空气,他蹲在地上,腰背微微的弯着敲敲打打的修门,看着莫名有点凄凉和委屈。
李月秋揉了一会,力气都使完了,额头都出汗了,她伸出指尖戳了戳陈立根肩背上的肌肉,似乎想不通这些肉是怎么长的,陈立根父亲去世后,他的日子不好过,经常吃不饱,别人是饥一顿饱一顿,他恐怕没有饱一顿的时候。
可粮食吃到他肚子里转化率也忒高了,肉长的这么硬邦邦的,李月秋百无聊赖的戳了下,结果只戳了一下,嫩红的手指被抓住。
“甭摸了。”陈立根抓住人的手,语气冷硬,态度十分抗拒。
到是像显得李月秋是趁机占便宜,馋他一口腱子肉呢,那头爷爷还在,李月秋睁大了黑漆漆的眼,眼珠滚水一般剔透,一下红了脸颊,愤愤的指责,“我是给你揉药酒,谁摸你了,你有啥好摸的。”
她说完抬脚在陈立根的后背上踢了一下,但却被陈立根粗糙的大手捏住,不轻不重的挠了下脚心。
李月秋一刹那像是含羞草一般,立马把自己的脚丫缩了回来抱住。
陈立根从床边站起,扣上衣裳扣儿,“我得走了。”
这番姿态真是让李月秋耳尖红透了,瞧陈立根扣衣裳扣的样子,不晓得怕是以为他才从她的床上下来呢。
陈立根过来这趟是没和运输队打过报告的,说难听点是偷跑过来的,运输队并不允许这段时间回家探亲,毕竟活都没彻底熟悉,回家干什么,得熟悉活计了,有的是机会让他们回家探亲,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他们去了省城运输队立马就被安排培训,培训的时候不让出培训地,想拍电报都不成,这一培训就培训了将近半个月,比预期安排的时间要长很多,培训完之后运输队安排俩人配一俩货车,亲自去跑每条运输路线,尽快熟悉所有的路线。
他这一趟是要去外省的一条运输线,去一趟前后要花六七天的时间,只不过陈立根私自中途改了路线,绕回来了一趟。
李月秋咬着唇瓣,低垂下眼眸,卷翘的睫毛在油灯下像是扑闪的小扇子,指尖在被角上饶了绕,压下心里头的那点不情愿,“那我给你弄点吃的打包带走。”说着她打算从床上下来,去厨房看看有啥好吃的给陈立根带上,她记得房梁上还挂着一块肉,正好全做了给陈立根带上。
“不用,我走了。”陈立根笨拙的摸了下李月秋的发丝,也没有多停留,手劲也没敢用太大,怕自己粗糙的指腹挂到她乌黑的头发。
他和在敲敲打打修门的李老头说了一声,就沐着夜色出了屋子,没一会就看不到了他的影子。
李老头已经把木门修补了个大概,补了好一会,但没弄好,先将就一晚,这种木活他不行,而且得重新上门扣,家里也没有多余的门扣,要重新去买,所以先弄个大概,具体要修得等明天找村里会这方面的手艺人来弄。
李老头看到大根前脚走了,后脚秋丫蹲在床上一声不吭的,那模样跟丢了魂似的,他一个老头子不懂这些情的爱的,于是什么都没说,收拾收拾东西关门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李月秋一个人,好似刚刚陈立根从不曾呆过一样,她埋进被褥里,只露出一片乌黑的墨发,微微蜷缩着枕头下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她撩开枕头一看,枕头底下压着好几个信封,还压着好几张的晃眼的大团结,她一下从被褥里坐直了。
这是陈立根刚刚留下的?李月秋看着这几张大团结,没心没肺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数有多少。
这时“咚咚”的响声蓦的从屋里另一扇窗户传来,声音并不是很大,隐约还听到一声模糊的声音,李月秋眼睛一亮,直接光脚下床,蹬蹬蹬的跑到窗户口。
她的这间屋子有两个窗户,一扇是对着院子,打开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海棠树,另外一扇是围墙那边的位置,对着外面的苞米地,打开能看到外面绿茵茵的苞米。
她跑过去打开窗户,黑漆漆的夜里,身躯高大的陈立根站在墙角的窗户外。
李月秋哼了一声,故作淡定的问:“你不是很忙走了吗?”
陈立根漆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窗户边站着的人,嘴角紧抿,半晌过后道:“你,忘了个东西。”
?嗯?什么?我忘了什么了?李月秋指着自己刚想问,陈立根忽的上前一步,李月秋只感觉脑袋被一只大手掌按住,身子朝着窗户外微微前倾,好似要掉下去,却被缚进滚烫的胸膛,还未出口的惊呼淹没在一个极轻又莽撞的吻中。
第86章 只敢偷摸摸的压在枕头下
山间林下的细细的泉水蜿蜒着从水口处滴答答的流淌,在入夜中仿佛是一串悠长有节奏的小曲,听一耳朵仿若沁人心脾。
泉水下的山道处,一辆融入夜色的货车停在山道的矮坡处,若是在白天,村里人看到这么一辆大车,必定会全都围上去瞧热闹。赵永平双腿搭在货车的方向盘上,他半阖着眼睛,边角裂了线的解放帽整顶的盖在脸上,只能浅浅的看到一个下颌,在寂静的夜里他的呼噜打得酣然,直到听到开门上车的响动,他受惊般睁眼,抓起放在手边的木棍一下弹起。
随后在看清上车的人之后放松下来,大大的松了口气,“豁以为是熊瞎子。”他睡眼惺忪的打了小哈欠,开始抱怨,“瞅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完没完,都过了约定时间的半小时了,可算回来了。”
他动了动酸麻的肩膀,感觉骨头僵硬了,他们可不是特意回来探亲的,这是在干正事的当口上,干偷摸着自己的事,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家里头的人,他倒是不像大根这么惦记着家里,毕竟他光身汉一个,走的时候也说了可能好长时间一段回不来,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不像大根惦记着家里的婆娘,
他和大根约好十点回来的,这都快十一点了,晚上夜路不好开,大晚上的开车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腻乎什么,那狐狸精都已经讨回来,有证有名分,还怕跑了不成,他用手肘顶了下人,“婆娘窝里暖和咯,勾得你一个多小时才想起有个兄弟在等着你。”赵永平长吁一口气,自怨自艾的道:“我真是太惨了。”
他在那自怨自艾,没发觉一旁的陈立根整个身子微顿了下,喉结在夜色中上下的滚动了下,舌尖湿热缠绵,仿佛裹着个甜糯糯的汤圆儿,滚过喉咙,甜香不散还透着温香的余热耗得他的嗓子发干。
陈立根不动声色的对着车窗吐出一口热气,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夜色中不甚清晰的位置,但冷硬的嘴角变得有些柔和。
“人丢车里,要咋处理?我们不在就敢嚯嚯人,呸,龟孙子,欺软怕硬算什么东西!”赵永平的一句话让陈立根神色间的温柔全部消散。
黑夜中货车的车灯亮起,陈立根沉默的转动着方向盘,树影绰绰的从他冷硬的面庞上略过,一双眸子像是不见底的寒潭,货车在凹凸不平的山道上行驶,最终开进一处树林里的洼子。
车灯熄灭,陈立根先一步下车转到车后,伸手从货车后箱里揪出一个裹成长条形的物体扔在地上。
“……唔唔!!”扔到地上的长条物体奋力蠕动了几下,艰难的挣扎着,想要离“危险”远一点。
透过不甚明亮的月色才看清地上赫然是一个捆得严实的活人,他被人从头到脚的捆住,这人眼睛里满是惊惧,手脚因为被捆的严实,嘴里又塞着布团,弓着腰只能发出唔唔类似于求饶的声调,许是在货车后箱被关的久了,额头全都是恶心黏腻的汗珠。
看着就像是阴沟里的蛆。
而陈立根把人扔下来后就没有再一步的动作,好像他刚刚的行为只是把这个人当做货物一般从车上无足轻重的卸了下来,至于要把这个货物如何处理,他显然还没有想好。
“我说你长本事了,我们不在就轮到你这个孙子作威作福、吆五喝六。”跟着下了车的赵永平先是活动了几下筋骨,骨头微微发出咔咔咔的响动。
这种轻微的响动不晓得是不是入夜的关系,让地上的人更加恐惧不已,要不是不能说话,估计早就跪倒讲了无数求饶的话。
赵永平就像是和人打心理战术一样,先是慢悠悠的围着人饶来绕去走了一圈,做足了恶棍流氓的样,之后觉得把人吓唬的差不多了,就用棍子漫不经心的戳了戳地上的人,棍子戳在他的小腿处的一个伤口上猝不及防的用力。
其实他手下留力了,毕竟不能闹出人命来,这是看陈家没个顶梁柱的汉子,欺负人孤儿寡母呢,说来说去就是欺负陈家没人。
他这一用力,地上的人瞬间像是热水烫到活鱼一般,疯狂挣扎了起来,没一会就疼得满脸的鼻涕口水,不仅如此地上还出现了一滩水迹,空气中升起一股淡淡的.腥.尿.臭。
赵永平啧了一声,这才哪跟哪,他都还没怎么开始动手收拾人就害怕成这样,害怕就不要干些混账事,孬种。
他嫌弃的收回了棍子,这货的胆子也敢讹人,真是山中无大王猴子称霸王,他也懒得和人啰嗦。
“就你这狗胆子,收拾你我都嫌丢份,坑了多少钱赶紧的还回来,少了子就用你身上的物件来换。”
李月秋那观音面美人皮的狐狸精挨欺负他不管,也管不着,他只管的是这人竟然欺负到山水头上去,他把山水当自个的亲弟一样,轮不到别人嚯嚯。
地上的人抖着身子忙不迭的连连点头,一瞬都没有犹豫,哪怕那些钱已经有一部分被他吃吃喝喝花了一部分,但现在他生怕点头晚了又挨收拾,无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他实在想不通明明已经去了省城暂时回不来的人怎么会出现,运输队这段时间不是不能探亲的吗?
不过这时一直没有动作的陈立根把他嘴里的布团拿开,看似事情到这已经收了尾。
结果陈立根抡着膀子照着人的脸狠狠的来了好几下,这可比赵永平那不轻不重的戳一下疼多了,鼻梁骨都打歪掉。
赵永平看着有些怵,后退了两步,给人腾地方放,正主既然动手了,那他还是退一边去。
“钱送回去,以后见到他们绕道走。”陈立根有分寸,他适时停了手,只揪着人的领子,语气不紧不慢,但下一瞬一字一句透着森然和警告,“眼珠子再敢在我婆娘身上乱转,挖了喂山上的野狗。”
***
李月秋铺子的生意日渐步上了正轨,每天门口都会排起长队,有时候还会有县城的人不管路远不远,也要坐车特意过来买上一兜馒头带回家,说是配上烧辣椒或者是辣酱,好吃得不得了,馒头还实在,特别的顶饿。
她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腰包算得上是越来越鼓,除了自己赚的,还有陈立根那天晚上给她留下的钱,总的算算,李月秋就跟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一样,乐滋滋的。
但这么乐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月秋每天读一封陈立根写给她的信,她像是吃糖果一样,数着糖果的数目吃,生怕一次就全吃完了,克制的只读一封,一封却要读好几遍。
陈立根去了省城运输队之后队上封闭管理,寄不了信发不了电报,但陈立根每天都会给李月秋写一封信,寄不出去就一封封的攒着,像是攒一串串的铜钱似的,然后那晚他把信和钱压在了李月秋的枕头底下。
也不知是害臊还是啥的,都没当面给人,只敢偷摸摸的压在枕头下。
陈立根的字写的很有风骨气,很难想象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能写一手的体面字,信的内容写的特别实诚,跟作息表一样,说几点干了啥,话不多字也少,偶尔会加几句说食堂的菜咸,或者今天的天气没有云彩,省城的天空没有村里的蓝。
干巴巴的几句话,没有长篇大论,字里行间还带着拘谨,硬邦邦的,还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丝毫没有新婚小夫妻之间的体己话,却看得趴在床上晃着腿的李月秋扑哧笑出声来。
“咯吱咯吱”
凉风吹得窗户像是摇摆的裙摆,透着一股股的涟漪,沥沥淅淅的雨声绵绵的靠近,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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