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鞋女
偶然听到老管家和聂煜说话?的陈如?松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霍权去?章州办什?么事,但绝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跟着?去?的话?,万一被灭口怎么办,想到冬荣那异于常人的身量,陈如?松脸色惨白,捏着?书的手颤抖起来,旁边,聂煜发现他神情有异,冲喋喋不休的老管家摆手,老管家捂住嘴,笑眯眯地点点头?。
聂煜走?向桌边,仰起头?,圆溜溜的眼眸像两颗黑珠子似的盯着?陈如?松看,“先生是?否担心煜儿去?章州就抛弃先生不管了?”
陈如?松怔忡地回过神,下意识地说,“不是?。”
聂煜不信,双手搭在陈如?松膝盖上,“先生别?担心,煜儿会求爹爹带上先生的。”
陈如?松身体像受惊的动物,后缩了下,“不用,大人此去?章州是?有要事在身,草民?跟着?只会给大人添麻烦。”
这话?不无道理,聂煜敲着?脑袋想了想,又说,“那先生就在府里?住着?等煜儿可好?”
陈如?松笑笑,为今也只能?如?此,“好。”
“煜儿虽不在,但功课不能?荒废,先生多为煜儿布置些功课吧。”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聂煜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句,他不能?松懈的,努力读书,早日做个史官为爹爹美化?名声,名垂千古,他握拳,“多布置些,煜儿不会偷懒的。”
静声‘半天’的老管家总算逮着?机会插话?了,嗓音不能?说不大,“对对对,陈先生,多给小少爷布置些功课。”
陈如?松:“......”
面对一老一少的胁迫,陈如?松有拒绝的权力吗?
不过这趟出门,聂御史肯定忙,而聂煜没有先生教导,布置些难度大的功课更能?拖慢进程,不失为一件好事,他咧嘴笑得如?沐春风,揉了揉聂煜乌黑的秀发,愉悦道,“好。”
不敢说自己满腹经纶,但让一个孩子被功课难住还是?没问题的。
“再有几日你们就要出门,时间紧迫,不若这几日读书就免了,我好安生布置你往后的功课!”
这样又能?耽误聂煜几天,陈如?松略微自得。
聂煜先是?点头?,随后觉得不妥,摇头?道,“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荒废不好,不然先生加快速度,每日两个时辰就好,如?何?”
陈如?松想了想,只能?这样。
他不再顾忌聂煜是?否跟得上,捧着?书,大雨瓢泼似的往外吐字,语速极快,把聂煜说的时间又缩短了三刻钟,搁下书时,他嗓子干得难受,刚要端起茶杯喝两口解渴,聂煜就眼冒精光的催促,“今天的课讲完了吗?先生,我给你研墨,快布置功课吧。”
火急火燎的模样让陈如?松喉咙像堵了个石头?,喘不过气来。
聂煜做事麻利,双手握着?墨锭,来来回回磨起来,陈如?松灌了两口茶,展开纸,开始布置聂煜离京后的功课。
对府里?事情一概不知?的霍权自到了兵部就被面前演练的情形惊住了,平心而论,劫狱没露出马脚,霍权觉得多少有运气好的成分在,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天下聪明人齐聚的京城,兵部查到线索是?早晚的事,然而此刻,他深深表示怀疑。
就眼前这副有气无力懒散懈怠的演练情况,别?说查不到劫狱的人,即便真查到也束手无策。
兵力雄厚的兵部,竟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霍权揉揉眼,难以?置信地问冬荣,“我眼睛没花吧。”
冬荣是?习武之人,又在南境兵营待过,每天和那些士兵同睡同起操练身体,再明白霍权意思不过,他附和道,“大人眼睛没花,的确如?大人所见。”
来之前霍权想的就是?挑些武功平平的人充面子,可照此情形,哪儿用得着?仔细,他大手一挥,“冬荣觉得这个营的人如?何?”
“弱是?弱了些,但应该会听话?。”
“那就他们吧。”
时刻关注兵部军营情况的安宁侯得知?霍权刚进门就把他费尽心思招揽的人顺了去?,差点没当场晕厥,两刻钟后,兵部就来人说霍权挑好了,安宁侯随意一扫,一口气没缓过劲,两眼发黑,当真晕了过去?,他已经想方设法避开聂凿了,想不到竟全被聂凿选了去?,连他底下的副将都没放过。
他要杀了聂凿!
出门时,霍权以?为忙到晚上恐怕才能?选完人办好交接事宜,没想到几刻钟就搞定了。
都是?些武功薄弱懒散不思进取之人,留这种人在身边,哪怕全造反都不能?动自己分毫,霍权极为有信心,当然,他的目标仍是?把这些人收为己用。
御史台没有军营,容纳不下这么多人,霍权就和罗忠商量,把兵部军营一分为二,一半给御史台用。
事到如?今,说再多都是?徒劳,罗忠起先板着?脸不答应,军营几个副将知?道两人过节,害怕又闹起来,心里?略微着?急,到处去?寻徐福将,白尚书和庞侍郎自身难保,整个兵部,就徐副将最有威严,论兵部官职罗忠在徐副将之上,但论军功,罗忠就差远了,徐副将曾上阵杀敌,军功无数,武安侯出事,很多人都以?为这任兵部尚书会是?徐副将,哪晓得凭空跳出个白松。
自白松任职后,徐副将就三天两头?称病在家,可见其内心不满。
这次御史台抢了兵部一半兵权,私底下好多人找徐副将拿主意,奈何皇上金口已开,徐副将也无能?为力。
眼看聂御史脸色渐渐沉着?,寻不到徐副将的人偷偷去?找云黩,云黩在兵部混得风生水起离不开云家的关系,眼下他不想管事,差人转达罗忠,“聂凿既已得势,短时间内不会失势,你不答应,等聂凿进宫禀明皇上,没准兵部军营全都得拱手让人。”
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让白尚书和安宁侯栽了跟头?,罗忠哪儿是?他的对手。
传话?的是?兵部郎中,多年没挪过窝的那种,自聂凿回京就让兵部人仰马翻,他心底十分忌惮,把瞪着?霍权看的罗忠拉到旁边,小声传达了云黩的话?,罗忠抬头?,目光在四周寻了一圈,“云副将人呢?”
云黩是?个六品副将,年仅二十,威望比三品副将徐福将差得多,但毕竟出身云家,不给面子不行。
“云副将说他和聂御史有些龃龉,就不来了。”
云家子嗣充盈,云黩上边有两个兄长与聂凿年龄相仿,且都是?那年武举考生,聂凿心性狡诈,用下三滥的手段收买实力雄厚的考生为其效力,打倒了他两个兄长,自己轻松上位摘得武状元称号,京里?谁不知?道聂家乃文官出身,聂凿不曾习武不懂武功啊,这样的人竟踩着?他兄长肩膀做了武状元,简直是?对云家的侮辱。
自那次后,云家子嗣入仕,再不参加武举了。
和聂凿的渊源可想而知?。
这种事,稍微打听就能?知?道,罗忠来兵部任职前就查过,他又问,“徐副将呢?”
小吏面露苦色,“没找着?人,约莫身体不适在家养病吧。”
如?果?说云黩兄长是?被聂凿算计,那徐副将就是?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当年回京,和武安侯争尚书之位,因父亲病故而错失机会,等武安侯倒台,又莫名奇妙被白松抢了去?,现在白松被皇上罚闭门思过,不知?是?何情形,徐福将和聂凿好像没有私仇,不露面则纯粹不满尚书而已。
罗忠道,“派人去?徐府问问徐副将的意思。”
他虽为侍郎,可并无实权,昨日接待霍权是?皇上旨意,可把营地分给御史台这样的大事,他是?做不了主的。
当看到兵部小吏提着?裤脚匆匆而去?,不多时又回来在罗忠耳朵边嘀咕什?么后罗忠不高兴地答应把营地分给御史台,霍权对罗忠这个人就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官是?好官,但不是?迂腐之人。
至少拎得清身份,遇到事情知?道找拿主意的人。
罗忠贵为侍郎,他既点了头?,霍权就招冬荣到近前,“你找人去?工部...”
分家要有分家的觉悟,以?防手底下的人再和兵部搅一块,霍权觉得必须砌墙和兵部隔开,砌墙这种事交给工部的人来做再好不过。
底下有了人,跑腿这样的人轮不到丁大头?上,冬荣向身侧的六品副将招手,人压根不予理会,还把脑袋偏向别?处,他是?武安侯的人,昨天收到安宁消息,让他们能?避则避,避不开故意收敛锋芒敷衍了事,哪晓得仍被霍权选中进了御史台。
他右手暗暗握住腰间佩剑,心底隐有杀意,昨晚小少爷找他,要他伺机杀了聂凿为侯爷报仇,他看到冬荣招手了,照理说故作上前再刺杀聂凿是?个好机会,可当冬荣那双冒着?尖如?银针的眼神看过来时,他手心浸出了汗意,心虚地转过了头?。
他侧着?身子,视线落到旁边副将身上,兵部营地,每营有两个副将,六品和五品,而徐副将是?三品,管理整个营地的兵,站在他旁边的是?五品李副将,他挤挤眼睛,示意对方按兵不动,却看对方瞳孔极具收缩,面露惊恐之意,他略有不解,正欲回眸,只感觉后背微凉,磁的声滑进身体。
不痛,真的不痛。
就是?黏黏的东西顺着?后背流的感觉尤为明显。
五品副将的眼神已转为惊慌,苍白的眼底映着?他的身影,他看到,胸口有东西突兀地顶着?盔甲,低头?望去?,是?尖锐的长剑。
唰的,冬荣收回长剑,气势如?山道,“不服令者杀无赦!”
霍权要阻止时已经晚了,腥红的血顺着?伤口流到地上,味道刺鼻得让人反胃,冬荣低头?,凑到霍权耳朵边说,“此人有二心,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他没有压低声音,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面面相觑,无不露出害怕之色,让他们害怕的不仅仅是?聂凿滥杀无辜,更是?冬荣的力量,兵部上个月刚造的盔甲,轻轻松松被冬荣刺穿杀了人,冬荣出手的动作不快,好几个人看得清清楚楚,他掏出长剑,稀松平常的往前送出去?,盔甲就裂开,刺入了身体。
兵部不是?没有天生大力的人,可和冬荣比起来,只怕不值一提。
霍权看了眼捂着?胸口慢慢倒下的人,大声道,“快叫大夫。”
众人:“......”
那间刺穿身体,哪儿救得回来,霍权这话?,分明讽刺人,罗忠也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霍权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虽然不是?他直接授意,但冬荣是?他心腹,定是?看出什?么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罗忠怒而跺脚,“聂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我兵部副将,来人,把聂凿带下去?!”
四周鸦雀无声,兵部众人轻轻往后退了两步,而刚刚端着?架子不欲搭理霍权的几个副将则往霍权身边凑了凑,半跪道,“请大人指示。”
霍权进了营地大手一挥就选定了一个营,被选定的副将心里?不服气,像躲瘟神似的站到几步远外,而这个副将唯唯诺诺的,想上前巴结又不敢似的,站得离霍权稍微近点,却不想遭来此祸。
面对几人态度转变,霍权面上无忧无喜,“快请大夫来看看。”
五品副将上前探其鼻息,恭顺道,“大人,死了。”
霍权:“......”
他以?为冬荣没出什?么力气。
冬荣挺直胸膛,一副‘我出手哪儿还有活着?’的道理让霍权噎住,而罗忠开口喊人却不得半句附和,愤然甩袖而去?,“聂凿,你滥杀无辜,本官这就要进宫弹劾你!”
霍权心思还在躺着?的人身上,“真死了?”
五品副将笃笃地点头?,声音洪亮如?钟,“是?。”
“冬荣,你杀人了。”杀害朝廷命官,其罪当诛,霍权抓住冬荣,不停地挤眼睛,提醒他赶紧跑,他左眼换右眼,冬荣以?为他眼里?溅到血了,跪下认错,“奴才认错!”
霍权:“......”
此处乃半人高的台子,平时监察士兵演练用的,底下没多少人,但随着?罗忠咆哮而去?,霍权杀了人以?风速传开了,云黩带着?人来时,四人已经被抬下去?了,两个士兵端着?水盆在擦拭血渍,霍权不知?去?向,云黩问,“聂御史呢?”
擦地的士兵抬头?,指着?不远处的几道人影,“走?了。”
云黩问,“死的谁?”
“柳勤。”
云黩默然,柳勤是?武安侯的人,武安侯出事,安宁侯想法子保他留在了兵部为他使?用,聂凿选的人,多是?拥护过武安侯现在投靠安宁侯的人,他怀疑聂凿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意和安宁侯作对...他微微侧目,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身后两个心腹身上。
两人屈膝跪地,“属下忠心耿耿,万不敢做那背信弃义之辈!属下这就去?查...”
武安侯出事,安宁侯就偷偷收买了很多武安侯底下的人,这件事极为隐秘,连他也是?昨天发现请假的人多了不少看出点端倪,聂凿是?怎么知?道的?
难怪兄长来信要自己多提防聂凿,不是?为了旧怨,而是?聂凿此人太深不可测了。
他微微抬手,阴沉沉道,“去?吧。”
这件事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谁查都没用,因为霍权根本不知?道那些人被安宁侯收买了,否则以?他不愿与人结仇的性子,绝不会夺人所好,他这会急着?进宫请罪,冬荣杀人是?想杀鸡儆猴为他立威,他不能?看着?冬荣出事,走?到这步,他算是?看明白了,要想活得长久安稳,在没洗刷掉自己奸臣的名声前,得让冬荣他们好好保护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冬荣出事!
罗忠的马车直直往皇宫方向去?,别?有用心的小吏尾随在后,扯着?嗓门大喊聂御史杀人了,聂凿本就是?风云人物,为民?除害时没人信,一说他杀人,所有人都信了。
当然,所有人不包括老管家。
老管家曾以?为赵梁是?霍权杀的,为此,霍权解释过好多回,还告诉他,往后不轻易杀人了,洗心革面做个好官。
老管家上过当,这种话?自然是?不信的,然而跟着?李夫子学了规矩礼仪后,他不禁猜测大人是?不是?杀人杀腻了,真的想金盆洗手不干了,毕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都让他杀了,小少爷长大了怎么办。
听到消息,他在心里?琢磨了番聂凿说不轻易杀人那句话?,不是?不杀人,而是?不随随便便动手,以?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哪儿用得着?和六品副将动手,他不知?道是?冬荣擅作主张杀的人,只凭着?外边消息,认定那人包藏祸心,大人英明神武先发制人。
大人是?被冤枉的。
有了这个认知?后,他赶紧让人去?查柳勤底细。
不查不知?道,柳勤竟是?武安侯的人,贪污受贿就不说了,克扣边关粮饷以?次充好更是?家常便饭,他当即让人把查到的事实说出去?,在事实上,难免添些油加些醋,最有利的莫过于:武安侯府小儿至今逍遥法外,就是?被这柳勤偷偷藏了起来,兵部上下沆瀣一气,那是?收了好处故意装聋作哑!
可怜白松在府里?抄经念佛修身养性,听到这个,差点没在佛祖面前大骂脏话?。
去?他娘的沆瀣一气充耳不闻,他任职后就没听说任何关于李恒的事。
“查,赶紧去?查!”
柳勤真要和李恒失踪有关,皇上追究起来,背锅的肯定又是?他。
他虽是?个尚书,可在兵部没有多少实权,武安侯那点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