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地落入她的耳中。
“虞儿,那日你手中拿的木匣,里面装的都是谁写给你的信?”
沈虞半响无语。
她不知如何作答,干脆装睡。
片刻后,许是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男人又轻声一叹,“虞儿,你心里明明有我,为何就是不肯承认?”
……
后来沈虞不知不觉中就枕在他的肩上昏昏睡了过去。
*
长安。
公主府中,李芙正坐在树下生闷气。
婢女走过来劝道:“公主,外面天冷,您还有着身子,咱们进去罢?”
李芙绷着脸道:“我没事,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
婢女一扭头,发现顾晏清过来了,忙给这位驸马爷使了个眼色。
顾晏清会意,走过来声音温和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冷天的坐在外头?”
李芙眉心抽了抽,没言语。
顾晏清便坐到她身侧,从背后拿出一只糖人儿来在李芙面前晃了晃,用夸张的语气道:“公主快看,这糖人儿怎么长得这么像你!”
李芙气鼓鼓的,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目光立时就被眼前穿裙子、梳高髻的糖人儿吸引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糖人儿,东市街角就有卖的,臣觉得公主应当会喜欢,就做主替公主买来尝个趣儿。”
李芙哼了一声,“拿着你这糖人儿去讨好你娘和你那可怜巴巴的小表妹罢,本公主才不稀罕这劳什子。”
顾晏清笑道:“他们喜欢不喜欢,臣也不会给,臣是买来讨好公主的。”
李芙听到“讨好”二字,心肠微软。
但她素来是个要强之人,刚刚被太医诊断出有孕,婆婆就往丈夫的房里要塞人,塞的还是个娇娇软软的小表妹,两人背地里排揎她,还当她不知道。
李芙生气啊,她乃堂堂惠宁公主,就算是贞静公主也不敢压她一头,这个老妇却总是屡教不改。
本来她也想装得贤惠大度些,不就是个妾吗,她还多在意不成?
但是真到了这时节,也不知是不是孕期敏感,她心里却是一万个不乐意!
“公主眼睛怎么红了。”
顾晏清的声音愈发温柔,他用帕子给妻子拭泪,一开始李芙还有些抗拒,但慢慢地她便靠在了顾晏清的肩膀上,轻轻啜泣,哭得眼圈儿都要红了。
顾晏清叹道:“公主放心,我不会纳表妹的,我此生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除了公主,旁的女子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公主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呸,”李芙啐道:“不要脸,谁稀罕你的白首不相离,净做白日梦。”
“好好好,都是我做梦。”
好说歹说,总算是将李芙劝进了屋去。
李芙觉得有些困倦,便在美人榻上倚着顾晏清问:“夫君你说,嫂嫂什么时候能回来,算着时候也不多了,我想嫂嫂了。”
顾晏清笑,“就不想殿下?”
李芙冷笑一声,“想个屁,他才配不上我的嫂嫂,幸好我嫂嫂还活着,否则我这辈子都再也不要理他!”
两人一个月前收到锦衣卫从杭州急递过来的信,说是李循已经准备启程赶回长安。
更带回来一个极为令两人惊愕的消息——沈虞还活着!
以为沈虞真的掉下陵江死的时候,李芙半夜里都能从梦中被吓醒。
一是哀伤红颜薄命,斯人已逝。
二则失望兄长面目全非,从此后她永远地失去了幼时护她疼爱她的亲哥哥。
顾晏清担心兄妹积怨,心生隔阂芥蒂,故而告知真相。
但李芙依旧不肯原谅,见了李循也不似从前亲热热络,李循表面上不在意,依旧疼爱李芙,但兄妹两人一母同胞,心中怎么可能不痛苦难受。
他也不曾为自己分辨分毫,因为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沈虞的死确实是他一手促成,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两人刚提到李循和沈虞,就听外面的婢女急匆匆地赶紧来禀道:“驸马爷,公主!太子殿下回宫了!”
第88章 玫瑰香露
阳光透过雕花轩窗落在花厅中女子的身上。
她双手交叠安静地坐在圈椅上, 一身豆绿色绣银丝折枝莲花绫子袄,下着一条牙白色遍地海棠马面裙,光影笼罩在她的纤细袅娜的身影上,朦胧清淡得如梦似幻, 仿佛下一息便能随风湮灭。
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 却又那么的熟悉。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停歇, 沈虞抬眸, 缓缓地望向门口痴愣住的妇人。
“母亲。”她平静唤道。
靖安侯夫人……不,现在应当是成国公夫人。
周氏如遭雷劈。
半响她才颤声道:“你当真是小鱼?”
沈虞站起身来, 朝她客气施了一个礼,“女儿尚在人世,未能及时来探望母亲, 请母亲宽宥。”
周氏匆忙上前攥住沈虞的手,热的,当真是热的,这是人,不是鬼,当真是她的女儿!
她的眼睛微微湿润,却不好意思让沈虞看见, 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女两人方才重新落座。
周氏是先前听管家通传, 说二小姐回来了, 她还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 她的女儿早就死在了一年多前,掉落陵江,尸骨无存, 太子殿下亲自收殓,葬入皇陵,选定谥号。
有的时候她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最厌恶的女儿做了太孙妃,却又在离太子妃一步之遥时被夫君由妻贬妾。
乱军攻入无相寺,她永远地死在了她的十八岁,连一具尸身都不曾留下。
她曾经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她不是没有努力过想要去疼爱她,可她做不到。
也不是没有耗尽心力地去帮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是她自己不争气。
至于她的死,是因为太子的无情和叛军凶残,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可是在她离开的这一年间,她总是在午夜梦回时回到十几年前她刚刚生下她的时候。
听到自己辛苦苦苦十个月无数次在鬼门关前打转生下的竟然是一个女儿,那一刻她心如死灰,满心的怨恨只想掐死襁褓中的她。
她将手伸向襁褓,用尽全身的气力疯狂地撕扯襁褓上的系带,双手按住婴儿的脖子,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掐死这个弱小的讨命鬼。
可是这孩子不仅不怕自己,还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对她一直笑。
那一刻周氏泪如泉涌,她不只是恨她,更恨自己,恨自己没出息没用生不了儿子也笼络不住丈夫的心。
她一生再要强不过,却也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
“小鱼……”周氏开口,声音沙哑,可又不知说什么,从何问起。
女儿待她一直都很好,即便她从前如何刻薄不是,她也从未真正的怨怼过她。
仇恨就像是一条毒蛇,会吞噬人的理智和情感。
沈虞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开口:“那日我的确掉下了陵江,但水流将我冲至下游的一处浅滩,我被一家山中的药农救起,醒来时却阴差阳错失去了记忆,直到不久之前阿槿找到我,她告诉我许久之前的事情,我才恢复了记忆,回到长安。”
“那你仍在世的消息,太子知不知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东宫?”
一提到东宫,周氏眼睛一亮,兴奋道:“你这么久没回来,一定不知道,太子直到现在都一直鳏居未曾娶妻,宫里就只有几个不成体统的妾侍,你没了之后他还替你向陛下讨封了太子妃的谥号,如今你可是东宫的太子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你回去,从今往后你便是这整个东宫的女主人!”
周氏仿佛已经想象到日后成国公府扬眉吐气的场景,她一定要让那些曾经羞辱过她的毒妇都付出代价!她的女儿是太子妃,是活生生的,谁也不能再看清贬低她!
“来人,快进来,”周氏喊道:“快去东宫告诉……”
“母亲,”沈虞打断周氏,“我想先去看看祖母,她身体怎么样?”
“那也不耽误,我先让人去告诉太子这个好消息……”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呢,”沈虞淡淡道:“他曾经便对我无情薄幸,任由我被人欺凌,如今我好不容易活下来,重获新生,母亲还想要将我推进火坑吗?”
周氏皱眉,“怎么就是推你进火坑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看你爹心里有我么,我还不是照样过日子?你本来就是太子的女人,是他载入玉碟金册的正妻,回到东宫也是名正言顺,即使他心里没你,你为了他的大业九死一生,他若顾全名声、爱惜羽毛,不可能还像从前那般对你!”
“我是你的亲娘,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沈虞说:“若想要我回去也不难,必要太子以圭璋为聘,十里红妆,纡尊亲迎方可。”
周氏觉着沈虞脑子指定是摔傻了,她暗忖片刻,心想太子一向不宠爱沈虞,这事不如先知会惠宁公主和皇后,只要这两人和皇上肯为女儿做主,那太子是如何也抵赖不了。
遂打发了婢女道:“你先退下罢。”
*
荣安堂中,太夫人头围一条镶红宝石暗红纹祥云抹额,面如金纸身形消瘦,正靠在大迎枕上由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喝药。
屋内满是浓郁的药香和老人沉钟般沙哑吭哧的咳嗽声,太夫人贴身服侍多年的老嬷嬷抚着太夫人的背道:“老太太今日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奴婢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听了保准高兴。”
太夫人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笑容牵强,“你这老货,有什么好事就别卖关子了,赶紧一道说了,免得我这心里记挂。”
老嬷嬷笑了笑,递过去一枚去核的梅饯道:“那奴婢说了,老太太可别激动的窜起来,那可是要将奴婢给吓死的!”
她俯到太夫人耳边悄悄耳语几句,太夫人的眼角流下两道浑浊的泪来。
直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问:“你说的,这话可是当真,没有哄骗我?”
“奴婢岂敢骗您,这事是千真万确!”
正说着,外头传来婢女的通传声,“太夫人,夫人过来了!”
……
婢女掀开帘子,沈虞率先进去,闻到屋里有十分浓重的药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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