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玉髓珠帘被一双修长好看的大手拨开,吴十三进来了。
戚银环扭头望去,吴十三显然精心梳洗了番,甚至还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唇角永远勾着抹惫懒又该死的笑,因太过激动亢奋,面颊稍有些绯红。
“久等了啊。”戚银环皮笑肉不笑。
吴十三眉梢一挑,冲女人竖起大拇指,直接朝拔步床奔去。
玉珠,玉珠,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名字,一种声音。
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吴十三以为他会变成一头疯掉的狼,可怪了,他居然可以按捺住欲望,轻轻地坐到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她。
过年这些日子太忙,她瘦了些,微潮的长发一部分枕在头下,另一部分披在身前,有那么一缕缠绕在脖子上。
吴十三咽了口唾沫,小指勾住那缕青丝,替她抽出来。
她不晓得梦到了什么,哪怕中了迷药昏迷过去,口里仍痛苦地轻吟着,眼缝中依旧泛着泪水。
“玉珠,我来了。”吴十三轻轻摩挲着女人的侧脸。
也是怪了,女人还真安静了下来,呼吸逐渐平稳,沉沉睡着。
吴十三瞅了眼戚银环,下巴朝外间努了努,压低了声音,笑道:“多谢你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在下逐客令。
戚银环双臂环抱在胸前,傲然起身,她鄙夷地看像条狗似的吴十三,讥诮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哪,好好享用,不过我建议你用手指。”
戚银环真的想吐,想杀人,目光落在吴十三那处,莞尔坏笑:“你那驴似的玩意儿,肯定会弄伤她,她明儿醒来必会察觉,不过我也可以帮帮你,给她下点能麻痹下半身的药,那么她什么都不会发现。”
“不用了。”
吴十三冷冷打断女人的话。
戚银环狠狠地瞪了眼吴十三,嘲笑:“你还真他妈成了品性高尚的菩萨了。”
说罢这话,女人头也不回地去外间了,转身的那瞬,终于没崩住,泪流满面。
吴十三冷哼了声,没搭理戚银环的讥讽。
在面对玉珠的时候,他又变得温柔,痴痴地望着她,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双手撑住床,慢慢俯身,轻吻了下那梦寐以求的唇。
可以么?
吴十三手指勾住女人的衣襟,往开扯,她里面并未穿肚兜,稍一用力,就能看到片春光。
他想做坏事,想当猪狗不如的畜生,想实现做了很久的春梦,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吴十三咽了口唾沫,吻向女人的锁骨,可就要触碰到那温香软玉时,他忽然停住了,猛地坐起来,打了自己一耳光,这可是玉珠啊,他到底在做什么!如果有一日让玉珠晓得他侵犯了她,那么,依照玉珠的性子,肯定会崩溃,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一眼。
吴十三不敢再动了,他盘腿坐在床边,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她。
玉珠,我好久没见你,没和你说话了;
玉珠,你什么时候同陈二爷和离啊;
玉珠,从前我不理解为何二师兄明知道被心爱的女人背叛设计,仍含笑赴死,无怨无悔,现在我好像理解了;
玉珠,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了,不许想别人哦。
过了好久,吴十三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竟迷迷糊糊睡着了,作为杀手的灵敏,让他察觉到身后来人了,那个人狠狠地踹了脚他的后背。
吴十三瞬间惊醒,他下意识朝拔步床望去,玉珠还昏睡着,而他此时正紧紧抓住她的手,扭头一看,果然是戚银环。
这女人脸色差的很,双臂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站在一边,冷漠道:“行了,已经到卯时了,你该离开了,过一会儿婆子们就该起来烧水,若是被人看见你,对你心上人的名声不好。”
吴十三依依不舍地松开玉珠的手,将她的胳膊放回被子里,闷头站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等等。”戚银环眼睛泛红,忽然叫住男人,
她不是好人,吴十三同样不是,原以为昨夜他会奸污袁玉珠,毕竟是个男人都喜爱倾城色,如此活色生香的美人在眼前,谁不动心。
可是,吴十三没碰她一根指头,狗似的坐在床边的地上,看了她一晚上。
戚银环心里梗得难受,终于,将那句疑惑了很久的话问出来:“你、你为什么喜欢她?”
吴十三苦笑:“我也不晓得,就跟魔怔了似的,但我知道我喜欢和她说话,看不见她就很难受,在她身边,我就安心,就像回到了故乡似的。”
第30章
次日, 天朗气清,透蓝的碧空浮着几抹流云, 让人心情舒畅。
玉珠身子不太舒服, 头晕乎乎的,四肢乏力,而且还反胃恶心, 她将其归结为来了月事,体寒不调罢了,喝点暖身的姜茶就好。
趁着晌午日头好, 便去园子里散散步。
过了年, 下人们也开始整顿园子里的干枯杂草, 慢慢地松土清扫,等春雨一过, 就能采买树苗花种,约莫四五月时, 又是一片万紫千红。
玉珠抱着热乎的手炉, 慢悠悠地行在青石小径上,身侧跟着璃心和戚银环。
“夫人昨夜睡得好么?”戚银环足尖踢开地上的一段枯枝, 有意无意地问。
“还好。”袁玉珠轻扶了下髻边簪着的步摇,莞尔:“我已经好久没睡囫囵觉了,从前每到五更时总会被心悸或是噩梦惊醒, 也是奇了,昨夜竟睡得很安稳。”
这时,一旁的璃心顽皮地凑上来,亲昵地挽住银环的臂弯, 打趣了句:“哈哈, 估计是环姐姐身上的煞气太强了, 压制住了屋里的邪祟鬼怪!”
“璃心!”玉珠轻喝了声,忙对戚银环笑道:“你莫要介意,这蹄子被我宠坏了,素来口无遮拦,她没什么恶意的。”
“无碍。”
戚银环眼底一片阴翳,厌恶地推开璃心。
她低下头,不着声色地斜眼打量袁玉珠,这女人今日打扮得可真明媚夺目,略施粉黛,勾了柳叶眉,穿着绛红缎底绣黑梅花的袄裙,越发显得肌肤胜雪。
戚银环不禁想起了昨夜,十三在里面守了多久,她就在外面守了多久。
说不嫉恨,那是骗人,可这一切,又都是她自愿的。
这时,玉珠察觉到身旁的女人神色有些悲戚,忙柔声问:“怎么了?可是妾身照顾不周,怠慢了姑娘?”
戚银环袖子抹去泪,苦笑:“你对我挺好,我只是想起了师哥,我是真的特别喜欢他,想嫁给他,哪怕让我与其他女人一同分享他,我都无所谓的,算了,夫人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懂我。”
玉珠听了这话,摇头笑了笑。
“你在嘲笑我?”戚银环瞬间沉下脸,清丽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
“不是。”玉珠停步在一棵松树下,手指轻轻触着树上的积雪,神色黯然:“我是在羡慕你,还能有力气全心全意爱一个男人,多好啊。”
戚银环双臂环抱住,秀眉一挑,玩味笑道:“怎么,夫人你不喜欢你丈夫了?”
玉珠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手指搓着雪,品着那能刺骨的寒,长叹了口气:“十几岁的时候,我最大的梦就是做荫棠的妻子,现在我实现了这个梦,可渐渐地我发现…婚姻就像茶,刚沏好时闻着芬芳扑鼻,入口后苦涩无比,多加几遍水,就淡了,总以为女人到三四十岁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烦心事,可我才二十三,已经遍体鳞伤。”
戚银环白了眼玉珠,心里暗骂真真是矫情,也就是你这样的贵妇才这般无病呻吟,吴十三和王爷都是睁眼瞎子,怎会喜欢你这种空有一副好皮囊,成日家只知道悲春伤月、一点本事都没有的废物呢!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阵男人说话声。
戚银环警惕心立马生起,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弯刀,却发现空空如也,她皱眉朝前望去,从游廊那边走来给英俊高挺的年轻公子,穿着黑貂皮领大氅,通身的贵气,那双桃花眼漂亮又充满风情,只是略带了些阴鸷。
戚银环唇角上扬,她看见陈砚松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男人和她是同一种人。
“你先回去吧。”
玉珠扭头轻声吩咐,却发现戚银环正盯着她丈夫。
“环儿姑娘!”玉珠推了把女人,低声道:“我丈夫不喜欢你们极乐楼的人,快离开。”
戚银环鄙夷地看了眼玉珠,转身离去,心里腹诽:你到底是怕多生事端,还是怕你丈夫看见漂亮姑娘呢?小袁夫人。
玉珠心忽然跳得极快。
早知道荫棠这两日就会回家,她也准备好了和他撕破脸吵,可事到跟前,居然没底气,慌乱的很,福浓、云恕雨还有巡粮使的事,都不可能轻易翻篇。
丈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玉珠也愈来愈紧张。
她深呼吸了口气,不惧地抬起头,谁知却迎上陈砚松粲然的笑脸,他看上去神采奕奕,并没有半点失落萎靡的痕迹,只不过眉眼间稍有几分风尘疲态。
“天这么冷,怎么外头站着?”
陈砚松快步迎了上来,一脸的关切,他抬手将玉珠头顶的松枝推开,歪头,含笑打量着妻子,打趣:“瘦了,肯定是想我想的,我才走了多久哪。”
一股寒意从玉珠脚底升腾起,她越发慌了,强扯出个笑:“你回来了啊。”
女人抿了下唇,抬手轻轻拂了下丈夫皮领上的尘,咽了口唾沫,柔声道:“荫棠,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哎呦,这就想和为夫诉衷肠啦?”
陈砚松心里明镜儿似的,晓得玉珠要说什么,他刻意回避开令人不悦的话头,转身,从随从阿平手里拿过只木匣子,当着妻子的面儿打开,指尖轻抚着里头精美的皮影,柔声笑道:“晓得你最近不高兴,喏,专门买来送你的,咱晚上一起玩。”
玉珠鼻头发酸。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荫棠从未变过,还是那个全心全意喜爱她的少年郎,这些年,他每次外出做生意,回来后都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礼物,小到首饰、布料,大到仙鹤、汗血马……
“荫棠,我、我……”玉珠低下头,她甚至觉得自己当初贸然去王府,毁了丈夫的差事,真的做错了。
“好啦,怎么像小孩儿似的,冬天哭会冻鼻子的。”
陈砚松手指刮了下妻子的鼻梁,笑着问:“有饭没?这一路赶回来,可把我饿坏了,待会儿擦洗一下,还得去趟老爷子那边瞧瞧。”
正说话间,从假山那边走来数人。
为首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穿着宝蓝色云锦长袍,中指戴了只老大的红宝石戒指,样貌周正,与荫棠有两三分相似,正是陈家的大爷陈砚榕。
陈砚榕一脸的春风得意,身后跟了几个管事和随从,他大剌剌地多看了几眼漂亮的弟妹,随后,目光落在老二身上,手拂了拂衣裳下摆,笑道:“呦,这不是二弟么,回来了呀。”
陈砚松含笑,抱拳躬身见礼:“大哥,过年好啊。”
“好、好。”
陈砚榕抬了抬下巴,上下打量着老二,眼里的奚落怎么都遮掩不住:“前儿老爷子还念叨你呢,说你在外头做事辛苦,叫我多帮衬着你些,我说老爷子您这话就岔了,咱家老二如今得王爷的青眼,吃上了官粮,咱们阖族以后都得仰仗他提拔哩。”
“大哥折煞小弟了。”
陈砚松摇头笑笑,仿佛根本没听出来老大在取笑他,恭维道:“论本事,小弟初出茅庐,还有很多要向大哥学的呢。”
“你看你,谦虚了不是。”陈砚榕轻拍了下老二的胳膊,连连点头:“爹从前总给咱哥俩教,做生意就得脸皮放厚、脑子放活、腿脚放快,大哥是个窝囊废,样样不如二弟你,听说二弟年前流水似的往王府里送东西,你嫂子有一日纳罕,说怎么花厅那套红木家具没了,别是被哪个贼偷了,我骂她没长眼睛,那套家具早被咱二弟拉到崔公公那里寄存了,是不是?”
陈砚松耳朵都红了,面上却仍怡然自得,笑道:“难得崔公公喜欢,小弟便做个顺水人情,若是大哥舍不得,我这就派人去崔府拉回来。”
“呦,这崔公公可不得打我哪。”
陈砚榕笑骂了句,拍了拍自己的腿,接着讥讽:“我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不顶事,蛮不如二弟你年轻活络,听说二弟丢了差事,后得知王爷在行宫过年,一趟一趟地跑,又是递帖子求见,又是花银子找门路,最后都给那些没根儿的太监跪下了,可王爷还是不召见。”
说到这儿,陈砚榕不怀好意地望向窈窕貌美的玉珠,目光在女人丰满的胸脯上停留了片刻,坏笑:“没关系嘛,不就是一份差事,丢就丢了,听说二弟院里的两个碍事的小狐媚子都消失了,你们小夫妻两个这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小别胜新婚,二弟,你以后可不能再冷落弟妹了,不然弟妹再跑一趟王府,你估计就得挨板子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管事小厮们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