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檀邀雨点头,她根本不关心宗爱的如何。她关心的,是怎么让北魏自内而外的乱起来。
“既然如此, 这位郎君就由陛下定夺吧。”檀邀雨瞟了眼已经跪在地上发抖的男子。
本来见他对嬴风动手动脚就已经很不顺眼, 此刻知道这人与宗爱有关就更加厌恶。
拓跋焘不自在道, “拖下去打一顿就是了。”连姓甚名谁都懒得多问一句。
那郎君却像是得了多大的赏赐,忙磕头谢恩,大约是没想到事情能这么轻易揭过吧。
檀邀雨显然不满意这个处罚的结果,却并没有当面反驳拓跋焘的决定,而是换了个话题道:“听说后日祭孔,不知陛下可有时间陪本宫私下去瞧瞧。”
拓跋焘没想到檀邀雨会主动邀约,心中欢喜不已。虽说祭孔参与的多是汉人氏族,他鲜少关心,可邀雨既然想去,他自会陪同。
“那明日朕来接你!”
檀邀雨点头,“本宫不想引人注目,还请陛下低调行事。”
拓跋焘有些担心,刺客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如此出行,难保不会生出事端。
可想着檀邀雨还在为母亲守孝,的确不好张扬过市。他不想檀邀雨扫兴,还是答应了下来。大不了多加派些人手暗中保护就是。
…………
当日夜里,嬴风一身夜行衣,穿梭在平城的上空。脚下有巡逻的士兵,举着火把走过,却完全不知道夜空中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嬴风扫了一眼巡逻的人数,似乎比之前又增加了。看来拓跋焘心里也没有十足的底气。北魏朝中原本的平衡因檀邀雨的出现被打破了,拓跋焘此时也要防备着有人铤而走险。
想到他今夜出来的目的未能达成,嬴风不免有些担心。他们自诩是螳螂背后的麻雀,可就怕麻雀之后还有罗网。
轻轻落在云台观的屋顶,嬴风警惕的观察四周,确认旁边的镇西军护卫都没有发现他,这才一翻身跳进了檀邀雨的屋内。
檀邀雨正坐在烛火下,同那尊金佛四目相对。见嬴风回来,见怪不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又扭回脸去看那金佛。
“你若不喜欢,我帮你熔了它。毕竟我也不喜欢它。”嬴风走过来,颇为随意地靠在了摆着金佛的案几上,还顺手弹了那金佛的脑袋一下,“居然还是实心儿的。”
檀邀雨看着挡在金佛前面的那张脸,有些不自在地扭头向另外一边,“你还是穿成这样顺眼些。”
嬴风的嘴角上扬,“你若喜欢,我日日穿给你看可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檀邀雨明显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当下赶人道:“大半夜的你别总溜出去!要溜出去也别总溜回我房里!”
嬴风却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将脑袋又往邀雨的面前凑了凑,“我现在是你的女婢,不进你的房,又能进哪里?叫旁人见了,以为你又让我去魅惑君主呢。”
“知道了,既然是女婢,那你就赶紧去换回那张女人脸!”
“急什么。那假人皮戴久了快闷死了。”嬴风懒懒地撑着自己的身子,半倚半靠地挪到邀雨身侧,“你都不好奇,我去了哪儿吗?”
第七百六十章 、捅不破的窗户纸
檀邀雨对嬴风的故弄玄虚不感兴趣,她只想让眼前这个夜行衣已经紧到腰线毕露男人赶紧去换衣服。
“你夜夜出门,忙活了几日,不就是为了把今日那人引到拓跋焘面前?”
“果然瞒不过你,”嬴风笑眯眯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檀邀雨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手, “听伱白日的话,是宗爱身边的人?”
嬴风也不卖关子了,撑着身子的手一软,直接舒服地靠在邀雨肩上,又从案桌的果盘上抓了颗梅子塞进嘴里,声音带着调侃道:“他是前年宗爱刚过继的继子。据说是宗爱花了不少力气,才寻根逐源, 在个偏僻的村子里找到了这个与他沾亲带故的男丁。”
檀邀雨蹙眉,她听说过此事, 却总以为是个孩子,“怎么瞧着已然是个成年男子了。”
嬴风嗤笑,“没办法。谁让这位中常侍大人的出身是真的贫寒呢。沾了血缘的男丁不是被卖了就是娶不上老婆。比宗爱年纪小的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
檀邀雨想到宗爱的脸就厌恶,哼了一声,“过继个这么大的儿子,他倒是不怕折寿。”
嬴风却像是在谈论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来了兴致,继续道:“宗爱大人可不傻。他多半也是对这继子不甚满意。所以给这位继子娶了不知道多少门妻妾了。打算从生下来的儿子里再挑那好的,也认作继子!”
檀邀雨瞪大眼睛,“这是怎么算的辈分?”
儿子管爸爸叫大哥?
“到时候各论各的呗,”嬴风一摆手,“不过这不重要。我今日原打算借他引起宗爱和拓跋焘的矛盾。却没想到拓跋焘只是让人打他几板子了事。”
檀邀雨偏头看向嬴风,“你为何要对付宗爱?”
邀雨这么一扭头,两人的脸便近在咫尺,嬴风甚至能闻到邀雨口脂的香味儿了。
还不是时候!嬴风猛吞了口口水。他被蒙在鼓里这么久,这次一定要让檀邀雨先自绝了退路!
嬴风也塞了个梅子进檀邀雨嘴里道:“宗爱是拓跋焘的亲信。若是有谁能不动声色地杀了拓跋焘,就只能是宗爱了。听说你之前还故意激了宗爱一次,不也是这个目的吗?”
檀邀雨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可她却摇摇头, “拓跋焘还不能死。北魏的根基并不是哪一任的帝王。根基不断,北魏就不会坍塌,而能够撼动这根基的,就只有北魏的帝王。”
嬴风闻言,坐正了身体,又将檀邀雨的身子扳过来面对他,“让我帮你吧。我知道你不想将嬴家牵扯进来。可如今嬴家已经不是从前了。你愿意为天下太平做的,我同样愿意,难道你还不肯信我吗?”
檀邀雨垂头,神情落寞,“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奏效……我从前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让仇池面临灭国。若是同样的事再发生一次,我不确定有多少身边人会被牵扯进来……”
嬴风放在邀雨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他很想将邀雨揽入怀中,告诉她自己会保护她。可现在绝不是个好的时机去安抚她的恐惧。
嬴风伸手抬起邀雨的下巴,让她与自己直视,“即便你什么都不说, 我也会留在北魏,按我的想法去行事。你想赶走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你心里清楚,你要颠覆的是一只庞然巨兽,只靠你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肌肤接触,檀邀雨感觉自己被捏着的下巴开始发烫,赶紧含糊了一句道:“我清楚。我还没自负到要螳臂挡车。”说着情绪又有些低落。
嬴风不忍看邀雨自责的表情,赶紧又换了个话题道:“你说你暂时不想动宗爱,可有人怕是急于挑拨他与拓跋焘。我今日原本是想再教训教训宗爱的那个继子,没想到有人快了我一步。我到的时候,那人已经烧的神智有些迷糊了。”
檀邀雨“嗯”了一声,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
嬴风见她依旧提不起精神,忍不住捧着她的脸摇了摇,“你约了拓跋焘去祭孔,可是另有打算?”
檀邀雨一把按住嬴风越发放肆的手,想了想道:“明日我要试探一下拓跋焘的想法。若他的想法同我预料的一致,那便说明我的计划有六成把握。我答应你,到那时我一定将谋划全盘告诉你。可若是他的想法并不似我猜测的,你也要答应我,离开北魏,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时机。”
嬴风没想到檀邀雨会有如此提议。他看着邀雨的莹亮的双眼,知道她是言出必行的性子。
于是嬴风点点头,“成交。我信你,你定能看透这困局。”
嬴风将自己的一切都赌上去。檀邀雨心里虽早有预料,可听到嬴风说出口时,还是觉得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仿佛他的一句“信你”就能给予人不可思议的力量。
嬴风看到邀雨眼中亮起的光,刚觉得心满意足,余光就瞟见那案桌上的金佛,脸又垮了下来,“你确定不熔掉它?”
檀邀雨显然很不喜欢这尊金佛,可她还是将它放回了盒子里,“连天都定不了我的命,我不信一坨金子能将我如何。”
话虽如此……可嬴风依旧觉得那东西扎眼得很,“我去换身衣裳,今晚我守夜,你就好好休息吧。”
嬴风说着就出了门,走了没几步就瞧见祝融正端着药碗往邀雨房里去。
嬴风关切的上前,“怎么这个时间还有药?难道是她的伤加重了?”
祝融摆手,支支吾吾说是晚饭后的药没来得及吃,却不说是为什么没吃。
嬴风脑中闪过方才入门时,瞧见邀雨的鞋子上沾了的泥土,忽然意识到什么。
若是直接问祝融,他肯定多一个字都不说。嬴风索性诈道:“雨儿刚才出门问你要的药你放哪儿了?她说还有用,让我再问你要些。”
祝融哪儿有那么多心眼儿,一听说是檀邀雨需要,立刻从怀里掏了出来,还交代了一句撒在伤口就行。
嬴风嘴角上扬,掂了掂手里的药瓶,满意地扬长而去!
他方才摸进宗爱的继子的宅院,为的就是给他的药加点料。没想到快他一步的人正是邀雨。
只是她方才不是说暂时不会动宗爱吗?怎么又出尔反尔亲自去教训那继子?瞧她方才的反应,显然连那人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就给人下了药。
那不成……?邀雨是见不得他被调戏,所以替他出气去了?
这念头才一冒出来,嬴风顿时觉得心都甜了起来!好一出美人救英雄!
“今个儿的月色可真好!”
第七百六十一章 、集权
翌日,檀邀雨独自走出云台观。一身胡服骑装打扮让拓跋焘结结实实地眼前一亮。
北方汉人虽愿意入朝为官,可着装依旧保留汉人的宽衣广袖。拓跋焘一直以为檀邀雨也喜如此。毕竟在战场上见她时,她都身着道袍。
而今日去看祭孔,檀邀雨却选择骑装。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可不知为何,拓跋焘却因这份不合时宜觉得内心熨烫得紧。
与檀邀雨的胡服一对比, 拓跋焘身上的常服显得有些不匹配。他立刻扭头对宗爱道:“照着天女的样式,再去重新给朕取身衣裳来。”
宗爱忙转身吩咐下去,让一个小内侍同一个护卫快马加鞭赶回宫取里衣裳。
拓跋焘这才上前,颇为赞赏道:“今日这身穿着格外衬你。”
这倒是实话。檀邀雨本就有些英气的长相,比起广袖,的确更适合骑服。
“多谢陛下赞赏。”檀邀雨莞尔一笑,“陛下今日来得很早, 可是朝中无事?”
拓跋焘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头, 他总不能说是为了早点见到邀雨故尔早早退朝。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道:“朕难得来这云台观一次, 想先进去上柱香再走。”
檀邀雨的眼神中闪过一瞬的伶俐,却很快褪了下去,只笑道:“难得陛下有心。既然如此,便去正殿进香吧。”
拓跋焘随着檀邀雨返回云台观内,一路还对观中的陈设显得十分不满。说檀邀雨的身份不同,理应再添些华丽的摆设,让檀邀雨将他送来的奇珍异宝都用上才对。
檀邀雨一言不发,安静地听拓跋焘说着,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言辞间忐忑的情绪。
而拓跋焘这种惴惴不安地心情,在见到正殿上供奉着的那尊金像时,瞬间便消失了。
拓跋焘伸手摸上金像,确认自己留下的暗记。
檀邀雨见了,便带着些嗔怪道:“陛下若是怕本宫看管不利,还是将金身请回宫中吧。”
拓跋焘忙露出了个笑脸解释道:“哪里是因为这个?只是这金像伴随朕数年,突然间换了地方,朕竟然还有些想念。”
檀邀雨故作俏皮地反问道:“人都说睹物思人,怎么陛下有‘人’在面前,却还想着‘物’?”
拓跋焘笑道:“你说的没错, 是朕着相了。”
他正说着,就见之前的美艳女冠端着茶盘入内,且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嗔怪。
拓跋焘不知道,皮相之下,嬴风早已是咬牙切齿。只是怒气被假人皮盖了一下,就显得像是痴怨的表情一般。
拓跋焘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连茶都没喝就将嬴风赶了下去。又对檀邀雨道:“这几人放在你身边实属不便,也会拖累伱的名声。”
檀邀雨却似洒脱道:“本宫却并不这么觉得。反倒是希望这些人能成全了陛下的圣明。陛下能对女色不为所动,百姓们才会知道他们所侍奉的是怎样一位明君。”
拓跋焘看向邀雨,虽然知道她说的不过是句奉承话,却依旧觉得悦耳无比。他深深觉得,檀邀雨此时的心是真的向着他的,所以才会愿意说这些温柔小意的话。
曾经的她有多么锋芒毕露,以后的她便会有多柔情似水。
“走吧,朕带你去看祭孔。孔庙的对侧有个巡防的角楼,正好能看清下面,又不会被人打扰,想必能合你心意。”
檀邀雨微微欠身,“多谢陛下为本宫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