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去北面,挨家挨户地查!。”
乔绾所在的正是北面,她心中一惊,脚步踉跄了下,踩在一片结了冰的雪泥上,重重滑倒在地,手掌一阵火辣辣的痛,却也顾及不得,忙又拖着慕迟站起身,走进前方的黑暗中。
直到来到一处分叉路口前,乔绾气喘吁吁地停在道口,肺腑内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因着恐慌眼眶红肿着,不觉流出几滴泪水。
左侧是有少许亮光的村落,右侧是光秃嶙峋的山林。
“去山林里。”身后陡然传来一人沙哑的气声。
乔绾诧异地转眸,本以为慕迟恢复了意识,却只迎上一张似鬼魅般苍白的脸,他的双眸仍紧闭着,睫毛颤抖。
明明不知疼痛的人,却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想到自己毕竟经验甚少,乔绾不及多思,看了眼身后逐渐追来的火把,钻进满是碎雪的山林。
慕迟在听见那些官兵的声音时,意识便已经有些清醒了。
可是他却连睁开双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像是一个清醒的死人,只留下身体的森冷寒意。
他恍惚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只要一丁点力气,自己便会万劫不复。
他能听见乔绾的声音带着惊慌,能感受到乔绾在吃力地半背着他,逃脱那些官兵的搜查。
她大可以不这样辛苦的。
将他交出去,她便能再重新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长乐公主,而非……跟着自己在破败的山野小路上逃命。
可她没有这样做。
她护着他,不知疲倦地前行。
他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响在自己的耳畔,带着一丝别样的暧昧。
她跌倒了。
以往擦破点皮便会愤怒的她,却连吭都没吭便爬了起来,继续前行。
慕迟突然想看看此刻乔绾护着自己的样子,他费力地撑开双眼,映着微弱的雪光,他看见乔绾的唇固执地抿着,额头上升起了一层薄汗,长发散乱在脸畔,眼圈通红,脸颊上似也多了两道泪痕。
是因为他吗?
慕迟迷蒙地看着她的眸子,眼底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色,又冷又热的眩晕再次侵袭着他的理智。
慕迟能察觉到自己被乔绾带到一个山洞中,血肉一寸寸地冻结成冰,可偏偏肺腑如被烈火焚烧。
明明不痛,却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慕迟不觉想起上一次这样难受,还是服下雪菩提的时候,每一寸肌理都像是要被冻裂开。
那时,一道火焰一样的身影抱住了他。
“你发热了。”有人在他耳边这样说。
慕迟紧闭着双眼,他并不知晓发热的滋味。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知觉在不断抽离,身子轻飘飘的,如在梦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终将万劫不复的时候,一只手带着炙热的温度,抱住了他。
像极了上一次。
不同的是,那一次隔着厚厚的狐裘,这一次,只剩一件单薄的小衣。
女子的肌肤柔腻如脂,热烈似火。
一点点将肢体的冰冷化掉。
慕迟忍不住朝炙热靠近些,再靠近些,恨不得将自己溶于她的骨血之间,陌生又熟悉的欲色不断滋生,沿着小腹一点点蜿蜒向下。
慕迟低低地喘息一声,双眸紧闭着,朦胧中仿佛看见一道莹白的人影,在安静地注视着他。
恍惚中,慕迟想起曾听人说,人在濒死时,会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他经历过无数次濒死的时刻,却从未见到过任何人。
这一次,是第一次。
“是谁……”他竭力地想要看清楚,那道身影却始终模糊不清。
乔绾平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慕迟,他的唇与眼角仍因着高烧泛着诡异的嫣红,微睁的双眸却像是透过她在看旁人。
“你是谁?”慕迟仍固执地问。
乔绾沉默几息,讽笑一声,干脆遂了他道:“乔青霓。”
慕迟的神色蓦地一顿,本紧拥着对方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起来,许久,他嗅着熟悉的香气,惩罚般启齿咬上她的侧颈:“我说过,若我是你,不会管你死活的。”
“乔绾。”
乔绾因侧颈的微痛凝眉,转眸看向他仍空濛的眼神,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他的肩头:“我也说过,没有我,你可能会死。”
慕迟闷哼一声,感受到肩头熟悉的感觉,低低地笑了出来。
“果然,还是这么蠢。”
作者有话说:
今日慕渣flag:若我是你,不会管你死活的。
这段剧情不会太长,很快啦~
第22章 、打脸
慕迟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时昏睡过去的。
很久以前, 他便难以忍受夜晚入睡时周身有人,那会让他心底疯狂地躁动,坐立难安, 即便昏迷,也下意识地排斥每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
可昨夜,在荒凉的山洞里, 他却随着拥着自己的那道温热缓缓睡去。
恍若又见到了那只莹白的手臂抱着她, 宽厚的外裳盖在二人身上, 隔着单薄的小衣,他能触碰到她光洁的肌肤。
无比嵌合的拥抱, 交缠的肢体……
像是一场桃色梦境。
慕迟猛地睁开眼,双眸直直地看着头顶嶙峋的山洞怪石,呼吸仍有些急促,良久,他方才察觉到什么, 眉头徐徐紧蹙,侧眸看向肩头的齿痕。
昨夜不是梦。
乔绾用体温暖了他。
而今身体里那股又冷又热地折磨已经消失, 胸口的伤也已不再流血,前几日一直眩晕的感觉也散去大半。
他从不是甚么在意礼法纲常的人, 可于大黎而言, 有了肌肤之亲须得结亲。
若乔绾以此为由……
“吃一些吧。”乔绾的声音自山洞外传来,她的脸色有些疲惫, 却很是坦然, 将怀中的素包递给慕迟,“仓河村的官兵已经走了, 我去找老癫拿了药, 顺便买了辆牛车。”
整个平阳镇的马车都少得可怜, 今冬大寒,冻死了不少牲畜,能有一头活着的牛被她买到已属不易。
慕迟看着手里已经冰冷的素包,复又看向对面的乔绾。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她显然吃不惯这些粗糙的吃食,拧着眉咽得艰难,却仍一口一口地往下咽着。
半点没有提及昨夜的打算,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慕迟不觉看向她的侧颈,这一次没有狐裘的遮挡,那个浅淡暧昧的红痕格外明显。
慕迟心中陡然烦躁起来,低下头吃了一口素包,神色幽沉。
乔绾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不解他为何无缘无故地生气。
昨夜于她而言不过情急之下的举动,莫说只是肌肤相近,便是真的发生什么亲密之事,她也不会太过在意。
她相信慕迟定也是这般想,不定他连什么是礼法纲常都不知呢。
只是……乔绾想到自己咬慕迟的那一口。
慕迟的血和他的人一样很冷,对她而言有种奇异的力量,轻易将肺腑的闷燥压了下去。
吃完素包,乔绾又给了慕迟一个水囊,看他吃完药,方才继续赶路。
乔绾买来的牛车很是简单,一头瘦弱的老牛和拱形的篷子,勉强能够遮风挡雨。
慕迟要去的是楚州,大黎北面的一座城,须得一路北上。
且慕迟仍被通缉,官道无法走,只能走些边缘土路,有牛车倒是方便了很多。
只是乔绾连马车都未曾驾过,更遑论牛车。
所幸老牛还算温顺,乔绾边赶路边学,很快便上了手,扬着长鞭坐在篷子前,晃晃悠悠地前行。
慕迟靠在篷子里,看的最多的便是乔绾只以一条丝带束起的长发,迎着冷风微微扬起,发丝仿佛都被阳光嵌了一圈金边,偶尔扬声娇喝一声“驾”。
越往北走,天便越发寒冷,便是地上的雪都比陵京要积得厚了许多。
许是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寒潮,不少地方的枯木已经被砍光了,炭比金贵仍求告无门。
冻死的牲畜随处可见,不少飞鸟也都僵死在无人烟的雪地里。
乔绾从最初的不忍目睹,到后来的麻木,不过用了三日。
赶路的第三日傍晚,二人来到了一处名叫柳安镇的镇子。
镇子里很是冷清,路面的积雪无人清扫,偶尔一两个行人匆忙路过,户户家门紧闭着。
乔绾拉着老牛的缰绳,目光直直地看向一户朱门旁的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身上的麻布衣裳补丁罗列,头朝后倚着墙壁,双眼紧闭着,面色僵青,神色安详。
路过的人却像是早已习惯,看也未看行色匆匆地离去。
乔绾抓着缰绳的手一紧,老牛“哞”的叫了一声,牛车摇晃了下。
慕迟微微抬眸,看着乔绾骤然失去血色的脸,而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里靠着一个老乞丐,看脸色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了。
慕迟不禁有些想笑。
锦衣玉食的人,自然是没见过这些苦难的。
可心中却又忍不住兴奋。
她的天真蛮横,是她尊贵的身份和滔天的富贵带给她的。
当这一切繁华的表象掀开,露出糜烂的内里,给白添上一抹黑,他太期待看见这样的画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