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小岚ya
沈阅闻言,也跟着笑了:“小东西倒是会挑日子出来。”
笑过之后,才又晓得问:“是男孩儿?”
“嗯。”春祺道,“是个小少爷, 七斤二两, 应该是挺壮实的。”
沈阅点头:“第一胎是男孩挺好的, 这样二嫂嫂能安心些, 以后再生了弟弟妹妹,也有长兄在上头护着。”
闻家人虽然宠爱女孩儿, 对男孩子的教育更加严苛, 但是为了家族香火的延续……
自然家家户户都是盼男丁的。
尤其对女子而言,直到生出了可以继承家业鼎立门户的男丁,她们在夫家的地位才算真正的稳固下来。
所以, 从韩氏自身的角度而言, 一举得男的确是最好的事情。
沈阅虽然一直为着孩子的事心焦, 但是闻家添丁, 这于她而言也是实打实的喜事。
十分高兴了,她反而顾不上联想自身而神伤。
等着冬禧带底下的小丫头们一起拎着食盒回来摆了饭, 沈阅问了一句, 确认秦照只是去了外书房, 未曾出门,就一边兴致勃勃和两个丫头商量着给孩子备什么礼,一边等他。
秦照在外书房滞留的时间不长,很快也就回了。
饭桌上,沈阅心情不错,顺便跟他提了韩氏产子以及徐惊墨身世相关的事。
秦照听到闻家添丁的消息,心下立刻一个咯噔。
但是察言观色,见着自家媳妇儿未曾因此神伤,悬起来的心才慢慢又放了回去。
他听了沈阅梦里的事,大概也便清楚了她之所以为了子嗣一事耿耿于怀的原因,而至于他自己……
他对小孩子称不上有多喜欢,但也不排斥,并非只是言语上敷衍沈阅,他对此事的确看得比较淡,抱着的就是个随缘的态度。
可是——
也架不住沈阅天天念叨,又哭又闹的。
如今再提这一茬儿,他就本能的紧张,生怕她又受刺激。
沈阅那里却是自顾自滔滔不绝的还在絮叨:“我二嫂嫂刚生产完,身体虚弱,需要休养,好像小孩子刚生下来也很娇气,不怎么方便接触生人,咱们缓一缓,晚几天再登门探望吧?”
秦照往她碗里夹了她爱吃的菜,随意点头:“听你安排吧,哪天要回去你提前说,本王腾时间给你。”
沈阅笑着应下。
再下一刻,表情又严肃了几分下来:“还有太医院那个徐惊墨,那孩子行事总有几分偏激古怪,他的话我也觉得不能全信……”
“孩子?”她管那小子叫孩子?
秦照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本来想说,人家怎么瞧着都比你大,但再转念一想——
她这么形容那小白脸儿也挺好。
所以,没等沈阅反应过来他就自行转换了话题,沉吟道:“既然他连落在户部的户籍出身都是假的,又是孤身一人,没点别的线索,想查证他口中所谓身世的真假基本是不太可能了。”
徐惊墨这事,最叫人起疑和理解不了的一点是——
他会主动对沈阅坦诚他冒用了旁人身份。
他就不怕沈阅将这事儿给他捅出去?
一旦报给了太医院的人知道……
他经常进出宫门,这事儿透露出来,就有可能遭受盘查拷问,这可是灭顶之灾。
就算再是胆大又年少轻狂之人……
总不至于没轻没重的拿自己性命出来闹着玩的吧?
沈阅忖度:“那他会不会受陛下指使,对咱们府上有所图谋的?”
徐惊墨经常往这边跑,但是众所周知,他就是来看甘家那位小公子的,和秦照两夫妻照面都不怎么打。
“知会门房一声,以后他再来的话,多加注意吧。”秦照道。
闻家那边暂时不着急回去,之后几天,沈阅去请教了蒋氏二人,问了一些妇人产后注意事项,又翻箱倒柜,酌情准备了好些补品和给产妇调养身体的名贵补药。
隔了六日,正好这日天气晴好,秦照又在家闲着,两人便带着一马车的补品药材回了娘家。
照例先去给闻太师请安。
然后,这天因为要看孩子,秦照便陪她进内宅,去了韩氏那。
也是不凑巧,才刚互相打了招呼,看了眼孩子,王府那边就来人传信说要寻秦照,他便只能先走了。
韩氏在坐月子,下不来床。
沈阅在她房中流连半日,说了些女子之间的私房话。
午饭时间,韩氏如今月子期间的饮食是要单独做的,为了下奶吃的十分清淡,沈阅就告辞出来,跟随两位舅母和闻成瑜一起在闻大夫人那边吃的饭。
秦照走后没再回来。
午后,沈阅就又去了四喜堂。
闻太师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身子骨重新硬朗起来,只是人老了,就是天生的劣势,上回那场大病之后,也像是抽走了他部分的精气神儿……
以至于沈阅现在看他,总觉得他是比那次变故之前清瘦苍老了好些。
老人家在书房里踱着步子背书。
窗户敞开,外面一束阳光打在他身上,衬得他鬓角更显得苍白刺目。
沈阅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收拾了一下情绪含笑走进去:“外公。”
闻太师转头,见着只有她一人,忍不住朝她身后多加张望了两眼。
沈阅解释:“府里有人来寻,好像有什么事,他就先回去了。”
闻太师拿着书本的手冲她招了招:“过来坐吧,既然他不在,那你来陪祖父对弈一局。”
沈阅坐过去,与他走了一局棋。
她的棋其实一直下得不好。
下棋是最考验心性和磨炼耐性的,她却因为自从懂事起就几乎时时刻刻处在那个噩梦的阴影之下,导致很难静下心来。
都说观棋可以观人心性……
这一次,也不例外,前后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沈阅就七零八落的败了个彻底。
老人家蹙眉盯着狼藉一片的棋盘许久,终是叹了口气:“还是心不静?”
秦照待她的好,全京城都有目共睹。
闻太师自己也接触过秦照,确信他应当不至于阳奉阴违,背地里苛待自家外孙女儿。
毕竟——
两人在相处时候,无论相互看待的眼神,还是微小细节上的动作,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
沈阅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棋子,踟蹰着才又再次抬眸看向他:“我们最近都在收拾打点行装,打算回南边去了,可是……我舍不得外公。横竖您现在已然辞官致仕,要么随我们同去?”
照着梦里那一世的轨迹,外公的阳寿不长了。
而京城离着梁州也算千里之外的距离,极有可能这一走,便是永别。
沈阅心头,涌上眷恋不舍的心酸来,眼眶也蓦的红了。
闻太师与她对坐在棋盘两侧。
对视片刻之后,他将视线移开了一边,语气平静道:“我走不了。”
沈阅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声音漫过喉咙时却是猛地一哽。
闻太师神色坦然又豁达,他说:“你是个聪慧的好孩子,至于我为什么走不得,你心里也明白,外公老啦,这把老骨头最后在哪里都是黄土一培便掩了。”
他说着,又笑了:“何况你的舅舅们都在,哪有我这样的老家伙不与儿子住在一起,反倒跟随外孙女和孙女婿到处乱窜的。”
沈阅其实知道,他是很难走的脱的。
一个名动天下德高望重的文臣,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全在掌控之内,皇帝能够容忍,但他若要跟着秦照走了,到处煽动人心胡说八道,对皇帝来说也是件会叫他十分头疼的事。
何况,他还知道皇帝和皇家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并且,自从沈阅应了安王府的婚事,闻家,尤其是闻太师本人就成了皇帝忌惮打压的对象。
留着他,关键时刻还是他用以牵制沈阅甚至秦照的棋子。
闻太师人在京城,皇帝没理由拦着沈阅跟秦照走。
可若他们还要强行将闻太师也一并带走——
那只怕皇帝立刻就能找到借口发难了。
沈阅黯然垂下眼眸:“说到底……其实还是我连累了外公。”
闻太师站起身来,走到她身侧。
她抬手,用他已然干瘪并不算宽厚的手掌宠溺的摸了摸外孙女的乌黑的发顶:“这事儿不怨你,当初自我一脚踏进了朝堂那天起,这辈子就已经注定身不由己了,要说连累……约莫还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招惹上皇家……”
他说着,又临时打住了话茬,转为欣慰道:“好在你现在嫁的这个瞧着还算靠谱儿,只要你好好的,这辈子外公就算没什么遗憾,也对得住清欢那丫头了。”
这么多年,他是最提不得红颜薄命的女儿的。
此时,老人浑浊的双目当中瞬时又浮现一层水光。
在沈阅看见之前,他飞快的偏头过去拿袖子擦掉了。
沈阅一直没告诉他自己已然知晓了母亲的事,她明白外公瞒着她,是不想让她背负那些前尘过往甚至是仇恨,所以不说出来,也算成全了他。
这一场分别,在所难免。
沈阅转头抱住了老人,无声的落了泪。
秦照没再回来接她,从四喜堂出来,她自行坐上马车回府。
因为心情不好,路上也一直无心多问,是一直等回了王府才知道——
原来是商秋回来了。
秦照有阵子没回南境军中,商秋这趟肯定有诸多要事须得向他禀报商量。
沈阅自觉的没去打扰,独自回了后院。
秦照这日很晚才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