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等回家的那天,兴许会变成个煤炭。
余清音可不想,她把自己帽檐往下压,视线被遮去大半,夕阳只剩下一圈暖色的光。
到底有多怕被晒,余景洪拍下她的头:“平常也没见你这么躲着。”
余清音心想平常这个点自己都在室内,怎么能相提并论。
她嘎嘣咬一口有些脆的老冰棍:“紫外线是皮肤老化的第一杀手。”
老化?十几岁的人,满脸的胶原蛋白,完全不懂大自然的杀伤力。
余景洪可是三十七度的天气里也要出门打篮球的人,哈一声:“那也得等你老再说。”
他压根就不懂,余清音哼哼唧唧:“说不准活不到那一天。”
她上辈子不就英年早逝了,才有今生的重来。
思及此,余清音突然有些害怕,脸色也变得不好看,毕竟没有人不畏惧死亡。
别是中暑了,余景洪眉头紧皱,轻轻地挥着门票:“头晕吗?”
余清音捏着裙摆强颜欢笑:“没有,就是想去洗手间。“
三口冰棍就闹肚子?余景洪心想她的肠胃何时变得这么娇弱,说:“去吧。”
余清音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她呼吸之间重新调整好情绪:“不,吃完再去。”
女孩子,就是反复无常。
余景洪也没放在心上。
大家都没有,毕竟谁能窥探到她内心最大的隐秘,那是永远无法和人诉说的是事情。
只有余清音自己能独守,再带着一起灰飞烟灭。
人呐,真是脆弱不堪。
即便是几百年前的繁华,谁又能永远主宰。
一瞬间,余清音喃喃感慨:“我是不是该学哲学?”
哲学?余胜舟最近对选专业这件事颇有研究,立刻说:“那将来做什么工作?”
别连饭都吃不上才好。
就业面好像是挺窄的,虽然余清音也没想过自己能发大财。
她耸耸肩:“我瞎讲的。”
要感兴趣的话也不是不行,余胜舟手撑在妹妹肩膀:“将来读个双学位。”
一个都够呛。
余清音这书念得其实挺功利的,她头摇得都有点晕:“才不要。”
一脸害怕的样子,要余景洪说,想得实在太远。
他双手一拍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能上高中再说。”
上肯定能的,余清音上辈子稀巴烂的成绩也没耽误。
但她现在志存高远,又琢磨起究竟能考几分。
哪壶不开提哪壶,余胜舟拽着堂弟:“走走走,别讲没用的话。”
这就要走了?余清音撑着墙站起来:“我仿佛是来参军的。”
夸张,余胜舟抖抖自己做攻略的本子:“这才哪到哪。”
他倒是活力满满,浑身是劲。
余清音无声叹口气,吃过晚饭按照计划绕着什刹海走。
不知道哪家酒吧有人在唱摇滚乐,钻进耳朵仿佛是电钻声。
她加快脚步想避开,余景洪却很向往。
他没见识过多少娱乐场所,对酒吧充满好奇,路过一家就要多看一眼。
余胜舟也差不多,但他好歹还稳得住,面不改色地经过,拐进窄胡同里才说:“真热闹啊。”
这算什么,余清音后来第二次来北京是为了看雪。
那时候什刹海会结冰,在冰面上玩的大人小孩不知道有多少。
当然,冻感冒的也很多。
她就是其中之一,此后都尽量选好天气出游。
像现在,就是最不宜出门的时候。
也就早晚还能有点凉快,尤其是凌晨四点多排队看升国旗。
说真的,上下两辈子余清音都没这么拼过。
她挤在人堆里昏昏欲睡,一只手没忘记紧紧拽着弟弟。
余胜舟和余景洪一前一后地跟着,看样子颇有护卫的架势。
四个人被硬生生推着往里走,居然没被冲散,勉强找到落脚之地。
不过为了看仪式,一切都是值得的。
余清音倒也没抱怨,只是握着手机有点无聊,毕竟现在能打发时间的软件几乎没几个,可以下载的游戏只有贪吃蛇。
这个余海林倒是挺喜欢的,不过他靠着堂哥东倒西歪地犯困,压根顾不上玩。
既然如此,干脆聊天。
兄妹三个嘀嘀咕咕地说话,东家长西家短的小事全翻出来,好容易熬到天边微光,国歌奏响。
一激灵,余海林睁开眼目光肃然。
他挺胸抬头注视前方,凛然有大人模样。
余清音头回觉得是自己一直小看他,不知怎么有点欣慰。
只是余海林的正儿八经持续不了多久,一结束就哈欠连天:“又困又饿。”
余胜舟不为所动:“先吃早饭,再去圆明园。”
得,又是长途跋涉的一天。
余清音简直走到没脾气,她一顿饭都想吃三大碗饭,还觉得自己的腿好像细了一圈。
她只是瘦,其他三个还有黑,像在炉子里滚过几圈的样子,到家都吓人一大跳。
范燕玲还没来得及抒发什么母爱,先感叹一句:“这是挖煤去了?”
余海林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这叫男子汉气概。”
就他,还男子汉呢。
范燕玲很是嫌弃:“毛都没长齐。”
余海林才不跟他妈争,拿出自己买的纪念品去找小伙伴玩。
余清音则是洗个澡钻进被窝里,只想和梦乡共存。
真是完全不一样,范燕玲把衣服都翻出来洗干净晾好,做好晚饭才去敲门。
余清音睡得都有点恍惚,睁开眼应:“起来了!”
她掀开被子穿好衣服,满脸困倦地坐在餐桌前。
余建江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问:“不好玩吗?”
余清音有点像从咬着牙:“非常充实。”
没有一秒钟不在路上,野外探索都不过如此。
充实多好,证明这钱花得值。
余建江:“那你说说北京啥样?”
他眼中的期待,让余清音沉默两秒:“等我挣钱带你们去。”
余建江有些欣慰,不过挥挥手:“我不爱去,外面有啥好的。”
哪里是不好,是怕花钱。
其实他们夫妻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跟老黄牛似的转来转去。
余清音见识过生计艰难,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越发的郑重其事:“我肯定带你们去。”
范燕玲都有点感动了,但她并非是流露于言语的类型,夹一筷子菜:“吃你的,想东想西。”
也是,暂时还没影的事情。
余清音喝一口汤不再说话,盯着墙上的挂历若有所思。
今天都二十号了,范燕玲:“是不是明天出成绩?”
特意赶着这一天回来的,余清音点着头:“明天早上。”
报纸上是这样说,实际上公布的时间是下午。
余清音已经一早上把所有最不幸的结果都在脑海里过一遍,到下午已经是心如止水。
她坐在电脑前跟佛像差不多,与二堂哥的坐立不安形成鲜明对比。
余景洪的分数上一中属于两可之间,到这会肯定紧张,等要查分的时候开始孔融让梨:“清音你先。”
余清音看一眼站在房间门口的二伯母,按捺住说:“我帮你查。”
也行,余景洪连按键盘的勇气也暂时失去,看着窗外:“查吧。”
一连刷新十几遍,成绩才出来。
余清音迫不及待念:“930。”
满分是1050,去年的分数线是923,余景洪暂时当自己过关,催促着:“到你了到你了。”
余清音慢慢地输入准考证号,一咬牙按下鼠标。
她眼睛都不敢眨,看清楚后拍一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