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将军宠妻日常 第47章

作者:溺子戏 标签: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季卿语用力地闭了眼。

  “我把你养这般大,锦衣玉食,便是把你养来?教训我的?你一个?后宅女子,知道什么官场黑暗?知道什么人心易变?从小曾祖和祖父便最疼你,可如今最好叫他们来?看看,他们到底教了个?什么东西??忤逆不孝,三世果报,曾祖这般疼你,若知道你不孝,不知愿不愿替你受这三世报应?”

  

  季卿语的眼底瞬间便红了,她自己如何?都不要紧,但却千万听?不得曾祖的名字,更听?不得父亲这样的诋毁。

  季云安看着她,有些站不稳,踉跄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曾祖的诗呢?”

  季卿语瞬间抬头,可心口?却沉沉向下,她不懂,治病救人和假手?诗文?到底谁更下作,气得发抖:“……父亲这般做,想过曾祖吗?父亲与?我,到底谁更不孝?”

  季云安没想过这个?从小温顺乖巧的女儿竟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当即抬手?一扬,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季卿语脸上?。

  季卿语怔然,跌坐下来?,脸上?火辣辣地疼,不敢相信父亲竟会动手?——

  “不孝?好一个?不孝。”

  季云安忽然笑了,语气慢了下来?:“……我记得卿语最喜欢曾祖了,想来?曾祖的遗言,你定不会忘,爹爹身居通判九载,如今只怕是升迁无?望,本以为曾祖的遗言会落空,九泉之下不得安息,但爹爹忽然发现季卿语如今好大的本事,会写诗,还有顾将军撑腰,想来?我季家重振门楣,卿语定有办法,你既然这么喜欢曾祖,一定不愿让曾祖的愿望落空吧?”

  季云安坐在圈椅里,支着头,过量的酒叫他脑袋发昏,他说:“曾祖的祭日似是就在这几日了,为父每年去都在忏悔,想来?今年卿语应该能给曾祖带个?好消息。”

  这句话沉沉砸在季卿语的心口?,看着父亲,全然像个?陌生人,不只是陌生人,几乎是嗜血啖肉的野兽——过去不论?是嫁人,还是献诗汲引,都尚且顾及文?人颜面,懂得遮掩,懂得含蓄,知道廉耻,知道气节,可如今这般□□地把功名利禄摆上?台面,只叫她觉得丑恶,季卿语闭上?眼,觉得季家百年诗礼无?颜。

  可或许当年,祖父让父亲求取王氏时,便已经没了……

  诗文?散落一地,季卿语跪在旁边,怔愣着垂着目光,第二日清晨薄阳出云时,整张脸都是白的,以至于脸上?的那?个?指印分外清晰。

  那?纸破灯笼还跌在原地,草地青绿,到处都是熟悉的景象,可一切又?是那?么的陌生。

  跪了一夜,直到第二日辰时,玉如才敢扶季卿语起?来?。

  昨日季云安闹了一通,最后还是被玉如扶走的,她走过来?扶季卿语,在她耳边说:“老爷已经出门了。”

  “母亲呢?”

  “还在祠堂跪着。”

  季卿语这才从地上?起?来?,跪了一夜,突然起?身不由得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只她心里想着母亲还跪着,便顾不上?自己,连忙往祠堂去。

  “母亲身子如何??”

  这一夜过后,王氏仿佛苍老了十岁,季卿语也是如今才发现,母亲玉面芙蓉的脸上?,早已长?出皱纹,鬓角上?的白丝一夜没打理,全都冒了出来?。

  王氏看着季卿语,抚在她脸上?的手?都不敢摸,看着心疼:“还痛不痛?”

  季卿语摇头,扶母亲回?了厢房,叫玉如拿来?药酒,亲自替母亲擦药。

  王氏靠在床榻上?,上?次擦药卿语要嫁给顾青时,想到这,王氏忽然觉得亏欠这个?女儿最多,如今看着她一声不吭地替她擦药,眼底都是泪,都说不会喊苦的孩子不叫人疼,王氏自认偏爱卿言,看见卿语便忍不住想起?那?些苦痛,以至于现下看她越懂事,便越是愧疚。

  “当年嫁给老爷,他虽对我不大喜爱,但亦是相敬如宾,当时多好啊,全然想不到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①,事到如今,我才信诗文?里说的都是真的。”

  “那?母亲还喜欢父亲吗?”

  王氏不说话,目光远远地看在站在门外头的玉如:“你别怪她,她是我的丫头,只听?我的话。”

  季卿语在母亲这话里抬了头,微怔,片刻后觉得这样也好,既然不喜欢了,不如叫自己好受些。

  王氏看她脸上?的印子,知道她白,这指痕还不知何?时能消,叫李妈妈拿了鸡蛋来?,小心给她敷好:“用胭脂遮一遮再回?去,莫让将军知道了,叫他起?疑,没有哪个?男子会喜欢不受父亲待见的女儿。”

  季卿语轻轻应了声,把母亲哄睡,用胭脂把脸上?的巴掌印遮掉才出门。

  街道上?难得安静,这个?时辰,大抵是各家用晚膳的时候。

  季卿语站在府门前,偶尔看到在饭馆围坐一圈的一家三口?,言笑宴宴,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瞬的无?家可归——

  便是这时,顾青来?了,扶着她的手?上?马车,只她刚弯膝抬腿,却险些跌倒下来?。

  顾青有力的臂膀瞬间把她扶住了,抱上?马车。

  “腿怎么了?”

  季卿语遮掩着:“……没什么,只是一时走神罢了。”

  顾青根本不信,他是打仗出身,是不是伤到了,一目了然。

  上?了马车,顾青不顾季卿语的阻拦,把她的裤腿挽了上?去,白嫩的膝头黑了一块,已经渗出血了,刺目得吓人,顾青黑了脸,声音里带着难得的严肃:“怎么弄的?”

  季卿语怔然,全不知已经伤成了这样,她摇头低声,没想到却是带着哭腔:“不小心摔的……”

  顾青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挽她另一只裤腿,季卿语却凑过来?,趴在他胸前,在心口?上?低低说:“摔得好疼。”

第49章 岁月惊忧

  一?句好疼, 把顾青说得心?尖发颤,看着人靠在怀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条腿上的伤口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他叹了?一?声, 只觉得不看也?罢,想来也?伤着了?,不然以季卿语这副清清冷冷的性?子,哪可能这般委屈,这人连长了?水泡都还要下地走路, 翻过小山包去给人看病——

  顾青抱着人, 后知?后觉,这还是季卿语第?一?次主动抱他,纯粹抱着, 那么小一?只,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便叫他不敢动,怕这人身上哪处还伤着, 也?怕这人更委屈,便是在战场,被?人用剑抵着喉颈,顾青都没这般紧张过——他自认不会安慰人, 想来想去,便知?道一?句不哭, 不大会说话,他感觉季卿语不大想抬头, 便用手给人拍了?拍后背。

  “还有哪里痛?”

  “……没了?。”

  顾青在她另一?条腿膝盖往下的地方敲了?敲:“也?是用一?条腿跌倒的?”

  虽然没敲在伤处,但轻微的触碰,却让季卿语整条腿都麻了?,大抵是真的伤得很?重,可就?是这时?候,她忽然觉得一?条腿摔倒很?奇怪,闷闷地说了?一?句:“……那是瘸子。”

  “你要是只伤了?一?条腿,现在就?是瘸子。”

  季卿语嘴角一?平,在告诉顾青自己两条腿都伤了?和?自己是一?个瘸子之间选择了?前者。

  顾青脸色不大好看,说了?句:“回个娘家都能摔成这样,以后别回去了?。”

  季卿语意外地没答,顾青的眼睛就?眯了?起?来,想到这人前几日收到季家的帖子时?,神采高兴的模样,还同他说:好久没有回家同母亲讲话了?。

  顾青当时?说她可以经常回去,反正两家很?近,他还记得季卿语当时?小鹿一?般明亮的眼神,然后柔声地说谢谢将军。

  可单是两日光景,季卿语便不想回家了?……

  马车骨碌碌碾过洒着金黄的长路,回到府里时?,季卿语已经睡着了?。

  顾青轻手轻脚地把人抱下马车,一?路上不少家丁瞧见了?,连忙躲开头,只顾青抱着人,却不管旁人目光,脚步不快,也?走得很?稳,就?怕把人给惊醒了?。

  原本不到半刻钟的路,今日足足走了?一?刻钟,顾青的臂膀坚实有力,便是上下石阶也?叫人感觉不到,季卿语睡得安然,眉目间的皱痕渐渐散去。

  刚进清鹭院,便看到镇玉和?镇圭坐在院子廊下,似是镇玉陪镇圭在等二娘回来,又担心?他还小,不知?轻重,在院子里乱跑。

  这会儿镇圭见二爹回来了?,动作迅速地爬起?来,只他还没长开,短手短腿,动作看着有些?滑稽。他兴冲冲跑过来,想问?二爹,二娘回来没有,快到跟前才发现,好似二爹怀里抱着的就?是二娘,他立刻刹住步子,噔噔几步站稳——

  顾青看着这小人,感觉他最近又吃胖了?,小声同他说:“去同阿奶说,二娘回来了?,但太累了?,今日便不去请安了?。”

  二土接到任务,又噔噔几步跑走。

  镇玉原是站在廊下,可看将军神情严肃,不由得站了?直,然后就?听将军说:“去找些?活血化瘀的伤药来。”

  镇玉神色一?凝,猜到什么,只顾青在,他不敢逾矩多问?,听了?任务就?走。

  顾青把人抱进卧房,轻手轻脚放在榻上,把枕头给她摆好,见季卿语睡熟了?,才撩起?她的裤腿——入目便是两侧白嫩膝头上的瘀伤,顾青面色越发不好,方才在马车上看得不真切,如今再看,一?眼便知?是跪伤。

  从前镇玉和?镇圭犯错,也?被?他罚过跪,可就?是跪上一?夜,镇玉那腿也?不至于伤成季卿语这样,顾青拧着眉,细细把她的膝盖看过,又看还有没有旁的伤。

  这人娇嫩的很?,在榻上跪半个时?辰都能把膝头跪红,抱她去洗,那便是哼哼唧唧地说走不了?路,可便是这样,现下腿伤成这般,还装作无事发生地从季府里走出来……

  顾青看着季卿语的睡颜,想,这人平日嫌弃这,嫌弃那个,妥妥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可便是这般让人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的模样,性?子却这般要强,受了?委屈不愿叫人知?道,受不了?在旁人面前不体?面,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兔子。

  可又是这样一?个要强的兔子,却在见到他时?,忍不住说疼,顾青被?她这性?子磨得没了?脾气,只想疼她。

  瘀伤严重,顾青不敢轻易上手去揉,先打了?热水来,把伤口简单清洗干净,又找来棉棒轻轻点点地给人上药。顾青一?个平日听文官拍马屁,两句都嫌烦的人,这会儿一?点一?点给人上药,倒是没了?二话,见季卿语皱眉,哄人似的帮她吹吹。

  似乎是挺痛的,季卿语睡得不好,可因为几乎一?夜不睡,昨夜又受了?惊吓,今日忽然回到了?一?个安稳的地方,便再也?忍不住全身的疲惫,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得不大好,疼得昏昏沉沉的,好容易睡着了?,又开始稀里糊涂地做着梦——

  那似乎也?是个夏季,院子里的玉兰花全开了?,只不过种下他的主人没能再起?身欣赏,所以开得格外寂寞,连往窗边舒展的姿态都显得那般落寞。

  恬淡的香气沿着窗缝飘进来,轻轻勾动着病榻上面容枯槁的老人的情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青灰色的床幔随风轻摇着,如同老人的身体?一?般,脆弱飘渺。

  咳过几次血,曾祖已经不再被?允许下榻,只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便是身子不允许,心?里还装着大山大河,所以他的诗文里常有壮观磅礴的秀丽景色,有豁达豪迈的风骨,他让季卿语读游记给他听,彷佛听过,便算是游历了?。

  “父亲给我取名为潜,许我表字渊泽,便是希望我像河海一?样深邃广博,有容乃大,我自认对百姓、诸君教导宽容,颇有耐心?,事事亲为,却遗憾未能把这份宽容,允一?点到久阳身上……”

  季卿语话声很?轻,像是怕打扰他的思绪:“曾祖不过是对祖父望子成龙罢……”

  “年轻时?常常这般想,我以诗闻名南梁,又是太子太师,自是有一?番心?高气傲,不希望我的孩子生得平凡,诗文做得好是必要的,品行得是名震一?方的大家,还要在政治上有所建树,在学问?上习有所得……我把好孩子的要求全安在他身上,希冀他成为一?个比我还优秀的人,却从未想过会不会逼他太过……可事到如今,我夜梦难眠,恍恍惚惚间都是他在责问?我,说我逼他走上歧路……”

  “曾祖寄希望于祖父,祖父又如何不想延续曾祖才名?只曾祖若愿意把这番心?思同祖父袒露,想来祖父定能明白曾祖的良苦用心?,解开心?结……”

  曾祖不置可否,又说道:“还是云安好,博闻强识,年纪轻轻便是两榜进士,更可贵的是能心?系百姓,有这般青云之志的孩子,将来的南梁朝堂,应有他的一?席之地,只望他不要急躁,徐徐图之,方得长远……”

  季卿语听着曾祖对父亲的嘱托,想着每次父亲来见曾祖,都忍不住僵硬挺直的腰板:“……曾祖对着我能滔滔不绝地夸奖父亲,怎就?不当面提点一?两句?”

  曾祖用轻哼一?声答他。

  季卿语便想,若是曾祖身体?还好时?,这声轻哼时?,胡须定会被?他吹得一?翘一?翘的。

  “我这是鞭策他们,让他们不要骄傲自满、不思进取……”

  季卿语连说了?几句“是”,头都不抬:“又来了?,又来了?……”

  曾祖又哼,怪声怪气地扯开话题:“继续念,继续念,念到嵩山了?……”

  季卿语摇摇头,继续给曾祖念,心?里却清楚曾祖的要强,这些?话只说给她一?人听,都怪声怪气,又怎能淡然地说给父亲和?祖父听?

  一?如她所想,到了?后来,曾祖真真强弩之末时?,把父亲、祖父,还有家里的一?些?晚辈叫到跟前时?,留给他们的话,依旧严厉。

  季卿语站在外头,只听到曾祖一?句:“季家往后,便靠云安了?……”

  她是最后进去的,看着曾祖青灰色的脸,原本明亮灵动的眸子浑浊不清,眼泪瞬间便模糊了?,她蹲在曾祖榻侧:“曾祖想说了?一?辈子的话,怎么还是没说出口?”

  祖父尚在,曾祖一?句“靠云安”,几乎是放弃了?祖父,把家里的担子全压在了?父亲身上——  “鞭策……”曾祖再没力气,看着青灰帐顶,低低地说,“我要走了?,我走之后,便,再没人督促他们,留下遗言,也?是希望他们能不忘,不忘……”曾祖再说不下去,气息奄奄地叹了?声,“我对他们强硬了?一?辈子,如何能改……我也?想改……”

  曾祖安息于清泽山脚时?,依然没能把那些?对她说过无数遍的话,告诉他的两个孩子。

  季卿语站在两位长辈身后,看着他们如青松一?般挺拔的背影,忽然明白为何两位长辈常把她得曾祖教导和?喜爱挂在嘴边,想来也?是因此……

  她抱着一?抔玉兰站在曾祖碑前,把它留在曾祖身边,这儿山清水秀,四时?有清风拂尘,便让这束玉兰,替她陪曾祖,长眠地下……

  这一?夜,顾青都在盯着季卿语睡觉,压着她的手脚不许动,怕她把药蹭掉、又怕她翻身时?身上会疼,其实这人平日里睡觉乖巧得很?,睡沉之后便轻易不会翻身,可顾青也?不知?为何,便是对她不放心?。

  一?夜里,这人哭了?好几回,眼泪把枕头都沾湿了?,睡到一?半,顾青起?身帮她换枕巾,只季卿语还在哭,眼尾晕开成了?一?片红色,他摩挲着自己的指腹,轻轻抬手替人擦掉那泪珠,却擦到了?一?股不寻常的胭脂香——

  他闻不习惯,因为这并非季卿语惯用的味道,而且平时?季卿语不擦胭脂……

  顾青觉得不对劲,趁人还睡着,又打了?盆水来,替人把脸擦干净。

  除了?眼泪,白色的胭脂粉将水盆染得浑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显现在季卿语脸上。季卿语的脸他摸过许多次,有多白多嫩,他最是清楚,平日他只是轻捏一?下,上头就?会留下红痕,只如今这指痕清晰的巴掌印,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这般久都消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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