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记 第36章

作者:江南梅萼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两人议定此事,又商量着明日去哪里玩,情绪再次高涨起来,快马穿过巷道,往自家的方向去了。

  孟允棠骑着马回到家,在外院将春光交给家里的马夫牵到马厩去,叮嘱他不要喂食,到时辰她要亲自出来喂它。

  进了正院大门,卫国公府的仆人将食盒等物交给孟府的下人后,孟允棠正想去内堂找阿娘,却见一早回来报信的禾善向她跑来。

  禾善朝她行了一礼后,过来附耳道:“娘子,绥安伯夫人正在内堂,夫人叫你回来后回自己房中去,不必去内堂找她。”

  孟允棠了然,遂直接回了自己房中。

  内堂中,气氛僵滞,绥安伯夫人吴氏和周氏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良久,吴氏开口:“弟妹这是铁了心不肯通融了?”

  周氏道:“我说了,这不是我们家通不通融的事,贺六郎在那儿盯着呢。”

  吴氏道:“你不必用这话堵我,他肯不肯高抬贵手,还不是彤娘一句话的事。这次的事欣儿确实有错,但她刚嫁人不满一年便被休弃回家的话,可是要毁了她终身的……”

  “那又如何?”周氏忍了半天,听到她这句话终究是忍无可忍,勃然大怒道:“无论是三年前还是这次,若非彤娘自己有福,哪一次不得被她给毁了终身?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三年前错嫁之事发生后,你与大伯对她严加管教,她也不至于一错再错!这次她还敢做出这事来,显然当年你与大伯根本就没有就她害彤娘错嫁晏辞一事责罚教育她。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如今她犯下如此大错,她婆家要休了她,你反倒来怪我毁了她终身?毁她终身的不是旁人,就是你们这对当爷娘的,养而不教,害人害己!”

  吴氏被她这一番夹枪带棒的指责,又羞又怒,双颊赤红,下了坐床转身就往门外走。

  走了几步心中还是不忿,她转过身来道:“弟妹这是觉着攀上了卫国公府毫无顾忌了。彤娘和离,以薇被退婚,欣儿再被休,孟家女眷在外头的名声得成什么样子?你就那般确定贺六郎会娶你家彤娘?若他不娶,你可曾想过,以后彤娘要如何再嫁?”

  “不好再嫁便不嫁,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养得起,就不劳大嫂操心了。”周氏低头喝茶。

  吴氏拂袖而去。

  后头孟允棠一听说吴氏走了,忙巴巴地带着丫鬟端着贺临锋送她的点心和庵波罗果等物来找周氏。

  周氏看见庵波罗果,很是惊讶,问孟允棠:“从哪儿弄来的?”

  孟允棠道:“贺六郎送我的,送了八只,我拿了两只给以薇,让丫鬟送了两只给柳夫人,剩下的都拿来了。”

  周氏愈发好奇了,“你今日不是与柳大郎君一道去东市买马了么?遇见贺六郎了?”

  想起下午在卫国公府发生的事,孟允棠神情有些不自在道:“就、就在马行遇见了他,他见我要买马,带我去他府上,送了一匹马给我。”

  周氏多敏锐的人,一看她表情便知事情绝不像她说的这般简单,遂屏退房中下人,低声问她:“只是这样?”

  想起贺临锋和她说的那些话,孟允棠还觉着心中有些乱,指望阿娘能帮她理理头绪,便不相瞒,“他说要娶我,但现在不方便来提亲,要我等他一年。”

  周氏微愣,问:“他不知贺大娘子与你结拜之事?”

  “他知道,他说他的事不归贺大娘子管。”

  周氏沉吟一阵,问孟允棠:“那你心中如何打算?”

  

  孟允棠低了头,习惯性地揉搓起手边的披帛来,犹犹豫豫道:“我不知道。”

  周氏思虑着道:“他说现在不方便来提亲,意思是他现在来提亲的话,会遭遇阻力。能在他亲事上给他压力的,也只有当今太后了。一年,他做什么能让太后从不同意他娶你,到同意这门亲事呢?况且就算他做到了,太后也只是对他妥协而已,对你,终究是不喜的。今日贺大娘子与你结拜,其目的,怕是与太后一样,都是不想让贺六郎娶你。你嫁贺六郎,是名副其实的高嫁,虽无公婆,但若姑姐姑母都觉着你与他不相配,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孟允棠点点头,道:“阿娘说的在理。”

  “所以你的想法很要紧。”周氏看着她道,“你若心悦于他,想嫁他,那便等他。太后与贺大娘子不愿他娶你,无非是因为咱们家世低,你又是二嫁。这都是我们无力改变之事,我们能做的,就是与贺六郎及时沟通,谨言慎行,不拖累他。你若不愿嫁他,那便简单多了,只消将此事与贺大娘子通个气,她自会去想办法断了贺六郎的念头。”

  孟允棠张了张嘴,心中不知想到什么,最终道:“我再想想吧。”

  隔壁,柳夫人访客归来,得知柳士白已经回来了,忙来到他书房,问道:“今日与孟家小娘子相处如何?可买着马了?”

  柳士白想起在马行发生之事,放下手中卷轴,抬起脸对柳夫人道:“阿娘,你别再撮合此事了。”

  柳夫人问:“为何?”

  柳士白道:“我与孟小娘子性情不是很相投。”

  “怎么不相投了?”柳氏在一旁坐下来,有些不明白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觉着彤娘那孩子性子挺好的啊,虽说被她爷娘宠得有些娇憨,但正是要这样的性子,家里才不容易生事。她是有哪里惹你不喜了?”

  “没有。”

  “那你说哪里不合?”柳夫人疑他还是为了亡妻不愿再娶,找借口而已。

  为了孟小娘子的名声,柳士白不好说出贺砺之事,思来想去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善言辞,孟小娘子却是活泼性子,一日两日不觉得,时间长了,必然嫌我沉闷无趣。既如此,便勉强将我们凑做一对,只怕姻缘也不能长久。”

  柳夫人叹气道:“我就是看中她是个活泼性子,指着她能把你也带得活泼一些,才想要她做儿媳。你已然这般沉闷了,再娶个娴雅贞静的,两个人一天说不满十句话,这日子该怎么过?”

  这时有丫鬟在外头报道:“夫人,隔壁孟小娘子派人给夫人送了两枚庵波罗果和一些糕点来,说感谢大郎君陪她去买马。”

  柳夫人应了一声,回头对柳士白道:“你瞧,是你杞人忧天了吧,人家并不嫌你沉闷。你别多想,这事听娘的,准没错。”说完便急急出了书房,要去给孟家回礼。

第33章

  傍晚孟扶楹和孟础润回来时, 都看见了孟允棠放在马厩中的春光。看到马臀上烙着贺字,还以为是贺砺来了,来到内堂一问, 才知道是贺砺送给孟允棠的马。

  孟扶楹当即抚着颌下短须,掩饰着面上那点赧然道:“彤儿, 将春光借给阿爷骑几日可好?”

  周氏嗔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般虚荣。”

  孟扶楹当即反驳道:“这叫虚荣吗?爱马,怎么能叫虚荣呢?”

  孟允棠忍着笑道:“阿爷说得对,爱马怎么能叫虚荣呢?阿爷,春光你可以拿去骑,只是贺六郎说它的腿受过伤, 你别让它跑快了。”

  孟扶楹喜道:“还是彤儿孝顺。就去西市而已,不会教它跑快了的。”

  一旁孟础润本来心痒难耐,一听孟允棠说马腿受过伤跑不快, 就歇了心思。那么神骏的马, 跑不快, 就好像绫罗绸缎穿不上身,美味佳肴吃不到嘴, 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一家四口用过饭,孟允棠孟础润各自回房去了, 周氏才同孟扶楹说起吴氏之事。

  “下午大嫂过来,带了五万钱来,说是给彤娘压惊。又请我去郑家求情,让郑家不要休弃孟雅欣, 我没答应, 她恨恨地回去了。”

  孟扶楹喟叹道:“看来郑家是真要休了十娘啊。”

  “能做出这等龌龊邪恶之事的媳妇,放在家中迟早也是个祸害, 便是换成我,也留她不得。”说到这儿,周氏眼一斜,瞟着孟扶楹道:“你不会又心软了吧?”

  孟扶楹一惊,忙道:“断然不曾。她一而再地害彤儿,有此结果是她咎由自取。我纵使要心疼,也只有心疼自己女儿的。”

  “你能这样想便好,我瞧着大嫂的模样,为了救她自己的女儿是要不择手段的,说不得明日大伯便来找你说情了,你若到时候顾着什么兄弟情义答应了,可别怪我跟你翻脸。”周氏一脸怒色地警告道。

  孟扶楹连说不会,又给她捏肩捶背的让她消气,周氏才慢慢收了怒容。

  孟允棠回到自己房中,走到窗前逗了一会儿彩衣,看到放在妆台上的那只粉玉镯子,便在妆台前跪坐下来,用丝帕覆在手背上,将镯子往手上套,还是戴不进去。

  她怕疼,自己不敢用力,遗憾地将镯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喜欢,便扭头将穗安与禾善叫了进来。

  禾善一手握着镯子一手捏着孟允棠的手指,穗安帮忙向内握着她的拇指根部。

  禾善有些紧张道:“娘子,你准备好了没?”

  孟允棠蹙着眉头点点头。

  “那婢子用力了。”

  “哎呀,不行,疼疼疼!”孟允棠叫起来。

  禾善忙褪下镯子,拿开丝帕一看,孟允棠的手背上红了一片。

  穗安道:“瞧着这镯子圈口实在太小,娘子戴不上,要不算了吧。”

  孟允棠握着那只镯子,纠结不舍道:“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它。”

  “要不用胰子?”禾善提议。

  “别把娘子手挤坏了。”穗安不同意。

  禾善道:“娘子手骨软,就是肉多了点而已,了不得便青一块皮肉,总不会把骨头折断。”

  穗安:“……”

  孟允棠心一横,道:“去打水,拿胰子来。”

  过了一会儿,孟允棠跪坐在水盆前,湿了手,手上涂满胰子,滑溜溜的。

  禾善还是老一套动作,一只手捏着镯子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指,问:“娘子,你准备好了吗?”

  孟允棠咬了咬唇瓣,伸手接过玉镯道:“我自己来吧。”

  她在两个丫鬟揪心的目光中用力将镯子往手上套。

  穗安在一旁看她眼里都泛起了泪光,心疼道:“娘子,要不别……”

  “啊!”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孟允棠痛叫一声,那只镯子终于冲破阻碍滑到了她手腕上。

  孟允棠抬袖子擦一下眼睛,委屈又高兴道:“可算戴上了。”又抬起腕子问两个丫鬟:“好不好看?”

  禾善连连点头:“好看好看真好看。”

  穗安也道好看,又托着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那块红痕道:“这儿明天怕不是真的要青了。”

  “无碍,现在也不觉着疼了。”孟允棠伤没好也忘了疼,欣喜地欣赏着腕上的那只镯子道。

  虽是这样说,洗漱过后穗安还是找了膏子来,抹了点在她手背上才让她上床安置。

  孟允棠一下午跑了东市和卫国公府两处地方,已是很疲累了,但是想起贺临锋说的话,一时间却又睡不着。

  她一直都没有捋清楚自己对贺临锋到底是什么感情。贺家没出事之前,她觉得自己讨厌他。贺家出事之后,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他回来了,她害怕又同情他。

  她惦记了他那么多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除了家人和朋友,她觉得自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至于嫁给他,说实话她从心底是排斥的,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和他成天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模样?今天听完阿娘分析的那一番话,就更不想嫁他了。

  但是她也不想将贺临锋说要娶她的事告诉义姐,这样做,总感觉是对他的再一次背弃一样。

  或许改天应该再跟他好好谈一谈,只要不是爱得死去活来,他也不是非得娶她的,对吧?

  只是,该怎么谈,才既能说服他,又不触怒他呢?

  还有,她既然不想嫁给他,好像也不该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馈赠,该回赠些什么礼物给他好呢?

  孟允棠怀着这样的困扰,慢慢地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次日,坊门刚开了没多久,绥安伯夫人吴氏就心急火燎地赶往立政坊郑府,想再为女儿的事向郑夫人求求情。

  郑夫人在忙,暂时抽不出空来见她。吴氏想去后院看看女儿,丫鬟却将她引至内堂偏厅,说有人要见她。

  吴氏好生不解,这一大早的,在郑府,除了郑夫人外,能有什么人在这儿等着见她?

  郑府的丫鬟推开侧厅的门,吴氏走进去一看,窗下坐榻上坐着个神态高傲容貌美艳的小娘子,身边侍立着两名穿金戴银的丫鬟。

  吴氏十分惊讶,“秦五娘子?”

  秦相公长子嫡女,不管是在谁家的宴会上都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吴氏自然认得。

  秦思莞微笑点头,也不起身,坐在坐床上向着吴氏微微颔首,道:“孟夫人,有礼了。”说罢侧过脸向身旁的丫鬟打个眼色,两名丫鬟心领神会,退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