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吴氏见状,心下疑惑,屏退了身后的侍女,走过去在秦思莞对面坐下,问道:“不知秦五娘子在此候我,是有何事?”
“我听说令千金犯了小小错误,郑家大郎却要休妻。这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因此小事便要休妻,未免有些苛责太过。所幸我阿爷在郑都尉跟前还有几分薄面,我闲来无事,便想着来找郑夫人为令千金说一说情。”秦思莞捧着茶杯道。
吴氏又惊又喜,这秦五娘是秦相公的嫡孙女,她阿爷又是郑都尉的上官,若是她肯帮忙说情,郑家必得给几分颜面。那欣儿说不得就不会被休了。
但,孟家与秦家素无交情,秦五娘又岂会闲着没事来帮她?
吴氏试探道:“五娘如此仗义,真叫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好说。”秦思莞放下茶杯,看着吴氏道:“只要你们替我办成一件事,我保证,令千金在郑家必定顺顺当当。”
“不知,是何事?”
秦思莞纤纤细指交握,道:“听说孟伯爷的三弟在西市署任职,我有两车东西想要运进西市,若是仔细检查的话,那必然是运不进去的。我要你们办的,便是此事。”
吴氏想了想,问道:“不知五娘要运的是何物?”
秦思莞重新端起茶杯,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是些长安没有的茶叶与香料。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生意,若是能挣钱,倒也可以与你们长期合作。”
吴氏道:“既如此,五娘何不直接去找我那三弟媳?”
秦思莞抬眸一瞟她,目光冷冷的,道:“你这是怀疑我的居心?”
“不不不,只是,最近我家与老三家因为欣儿的事闹得挺僵的,他们家现在又有卫国公府做靠山……”
“你是觉得我秦家斗不过贺家?”
“五娘子别误会,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吴氏忙道。
秦思莞道:“我来找你而不是去找你三弟媳,是因为我能做这个生意,但是不能叫人知道我在做这个生意。至于贺砺,我若是怕他的话,还会来找你吗?”
吴氏思量着此事,感觉有些为难。
秦思莞见状,放下茶杯起身就要走。
吴氏见状,忙跟着起身,赔笑道:“五娘子莫恼,我答应就是了。这两车货物何时要进西市,由谁押送,打哪家的旗号,你还没告知我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欣儿被休。周氏既然不肯在欣儿一事上通融,那老三在此事上抬抬手,也是该当该份的事。
孟允棠上午没出门,在家里整理昨日贺令芳送给她的那些首饰。她不是吝啬之人,见首饰如此之多,按着喜好挑了两只镯子给以薇,挑了两只步摇准备送给林宛燕,两只金簪给姜玉初。穗安与禾善这两个大丫头也一人得了一只金镯两朵绢花和几枚花钿。
孟允棠又将那些特别华丽重宝的钗环挑出来送去给周氏,顺便向她讨教:“阿娘,义姐送我这许多金银礼物,是为报当年收殓贺家人之恩,我收便收了。昨日贺六郎又赠我马和玉镯等物,我想着不能白白收下,总得回点什么礼给他才好,又不知回什么礼合适,你帮我出出主意。”
她这一说,周氏也犯了难。
贺砺富贵,但凡周家有的,他俱都不少,而且只会更好。自幼也没见他好什么事或物,这礼,还真挺难回。
周氏想了半天,望着孟允棠道:“要不,你缝双鞋子给他?”
孟允棠立即表示反对:“我不,他一直嫌弃我女红不好,我才不要给他做针线。”
“那送什么好呢?”周氏犯愁。
孟允棠想了想,有了主意,道:“要不我送他一条犬吧,他们郎君不都喜欢养细犬去打猎吗?阿娘,你说我送他一条细犬好不好?”
周氏道:“倒也行,下午咱们去东市上买条好的。”
“嗯!”孟允棠高兴地点点头。
申时初,母女俩从东市回家。马车上,逐渐冷静下来的孟允棠看看怀中体型小巧通体雪白的卷毛拂林猧子,转过头与周氏面面相觑。
周氏一个忍不住,两人都笑将起来。
下午两人确实想去买细犬的,到了东市细犬行,被里头那些体型高大性情凶猛的细犬吓得惊叫连连,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在细犬行的隔壁买了一只拂林猧子。
周氏问:“这猧子,还送吗?”
孟允棠低头看着怀中乌眸温润,还吐着粉红舌尖的小犬,道:“送吧,若是他不喜欢,我就带回来自己养。”
卫国公府,贺砺应付了来访的客人,刚从正堂回到后院,鹿闻笙便兴冲冲地抱着一只大雁过来道:“阿郎,大雁得了,现在送去给孟小娘子吗?”
昨日孟允棠离开前拜托贺砺寻一只大雁。她与林宛燕百寻不得的东西,不过一日,鹿闻笙便寻得了。
贺砺点一点头,两人也不叫戚阔,去外院骑了马便去了长兴坊。
入了长兴坊,还未到孟家,远远看到孟允棠带着两名丫鬟粉面带笑地往另一个方向去,贺砺不作声,远远跟着,瞧着她进了一家宅院。
鹿闻笙不用他吩咐,自觉地下去找附近人家打听那是谁家,回来告知贺砺那是林家,贺砺面色稍霁。
过了大约两刻,日头渐渐西斜,孟允棠从林家出来。
鹿闻笙在巷口道:“阿郎,孟小娘子出来了。”
贺砺调转马头,绕到孟允棠回家必要经过的一条巷道,瞧着巷道里无人,便将大雁的一只翅膀一卸,往巷子里一扔,自己和鹿闻笙走到另一侧巷口,躲在墙后头看。
孟允棠和两个丫鬟一边说话一边拐到这条巷子里,禾善一抬头,指着巷道中间道:“娘子,那里有一只大雁。”
孟允棠定睛一瞧,喜道:“真的。”举目往巷道那头看去,也不见有人,便道:“这只雁也不知道有没有主?”
穗安观察着那只雁,道:“它一只翅膀受伤了,许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小娘子既急用,我们先把它捉了,若是有人来认,给钱向他买便是了。”
孟允棠点头,撸袖子道:“快,捉雁捉雁。”
三人便在巷子里将那雁赶来赶去,偏生谁都不敢伸手去捉,一惊一乍地笑成一片。
贺砺瞧着孟允棠在那儿又叫又笑,又跑又跳的,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时那边巷子口突然拐进来一黑衣武侯,见她们三人不敢捉雁,上去就将雁给捉了。
贺砺看着那武侯,依稀认出来似乎就是翻墙那夜遇见的什么“邵郎君”。
孟允棠果然认得他,就那样双颊粉艳笑目盈盈地上前与他说话,然后那武侯抱着那只大雁,与她们三人一道回转,消失在了那侧的巷口。
鹿闻笙看贺砺表情不虞,心中暗叹:将雁直接送给孟小娘子不好么?何必多此一举。这下好了,平白惹一肚子气。
“你先回去。”贺砺对他道。
鹿闻笙求之不得,应喏一声便牵着马走了。
孟允棠和邵承祖一道将雁送去给林宛燕,邵承祖还矫正了大雁伤了的那只翅膀。
林宛燕婚前最后一桩心事也了了,十分高兴,孟允棠也十分高兴。
回家时暮鼓已经敲响,坊中人家各自锁门落户。
邵承祖本想送孟允棠回家,被孟允棠婉拒。
孟允棠带着穗安禾善急匆匆走到家附近的一条巷子,在巷口一转,一头撞进某人怀里。
她吓了一大跳,一边后退一边道歉:“抱歉抱歉,我没……”抬头看到面前冷着脸的贺砺,还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中。
第34章
夕阳快要沉入远处的群山之中, 暮鼓声声,巷道昏暗。
孟允棠看着眼前目色幽深殊无笑意的男人,心下惴惴, 不知自己又在何处得罪了他,嗫嚅问道:“临锋哥哥, 你怎会在此?”
贺砺瞧着她,与旁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每次见他便一副拘谨畏缩的模样,他就这般可怖?
“雁收到了吗?”他摁下心中那点恼意,语气平静地问。
孟允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抬起一根手指懵懵道:“刚才那雁,是你……”
“不然呢?难不成是上苍垂怜,知道你现在需要雁, 特意变一只受伤的在你眼前?”
孟允棠:“……”
“雁我送到了, 你准备如何报答我?”贺砺问。
孟允棠:“……”昨日又是送马又是送镯的都没要回报, 今日送了只雁反倒要回报了,难道是因为刚才看到邵郎君帮她捉雁, 生气了?
想到这一点,她偷觑一眼他的表情, 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便回身对两个丫鬟道:“你们先去那边巷口等我。”
穗安与禾善走远后,孟允棠抬眸看着贺砺道:“临锋哥哥,要不, 你还是不要娶我吧。这件事, 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我觉得都挺难的。”
“你确定?”贺砺盯着她, “我终究是要离开长安的,你确定要留下来,不跟我走吗?”
孟允棠微微瞪大乌眸,问:“离开长安?去哪儿?不再回来了吗?”
贺砺抬眼,望着巷道尽头,道:“我此番回来,只为复仇。阿姐有自己的生活,长安已无值得我惦念的人事。”说到此处,他收回目光,看着孟允棠道:“除了你。”
孟允棠讷然。
“所以,与其试图劝我放弃,不如早日说服你自己,因为待我离开之时,一定会带上你,无论你愿意不愿意。”贺砺道。
孟允棠抗拒道:“我不要离开我家人,不要离开我爷娘。”
“你嫁我,我就安排他们先行离开,如若不然,我便只将你掳走了事。”贺砺道。
孟允棠快哭了,伸手打他:“你恩将仇报。”
贺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到身前,俯下脸道:“恩将仇报?你觉得在长安生活很安逸,所以不想离开?你孟家比之当初的我家如何?旁人一时心血来潮就能叫你家破人亡,你还觉着安逸吗?”
“跟你走,你就能保证我们全家一辈子安稳了吗?”孟允棠噙着眼泪冲他叫。
“至少在我死之前,保你一家无恙。”贺砺目光坚凝道。
孟允棠委委屈屈地垂下眼睑,不吭声了。
贺砺见状,道:“言归正传,今日我既送了你一只雁,你也得还我一只鸟。便将彩衣还我吧。”
孟允棠倏地抬起脸来,小声嚷道:“彩衣的事情上次不都说好了吗?为何又问我要彩衣?”
贺砺瞟着她道:“你也知道说好了,那你方才又拒婚?”
孟允棠心虚地低下头去。
“还拒不拒了?”贺砺问她。
孟允棠左思右想,左右也找不到比他更大的靠山,若是嫁给他真能换爷娘家人一辈子安稳,那她受点委屈也无妨。
她轻摇了摇头。
贺砺面色稍霁,道:“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便不问你要彩衣了。但你得送我一只鹦鹉,且需教会它说一句话,以示诚意。”
孟允棠问:“什么话?”
贺砺俯身,凑到她耳旁,轻声说了句话。
孟允棠满面通红,期期艾艾地问:“能不能换一句?”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