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所以我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孟允棠眼睛亮起来。
贺砺点头,叮嘱她:“但凡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不会将自己的习惯与喜好轻易暴露给别人知道, 若是暴露了, 那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迷惑人的。”
“为什么?”
“因为你若掌握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与个人爱好,想要设计他, 不就轻而易举了?我问你,若是你知道, 是不是刚才就告诉林小娘子了?”
孟允棠看他神色不善,本想撒谎,但到底还是虚着眼点了点头。
“你是真傻啊!”贺砺忍不住伸手揉捏她的脸,气道:“凭什么把我的事情告诉旁人?嗯?她是你什么人啊?”
孟允棠脸上的肉都被他揉得变了形, 蠕动着被挤得撅起的嘴巴道:“可是她是你恩人的女儿啊。”
“她是我恩人的女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恩人的女儿。别说现在我们还没成婚,纵是成婚了, 你不想说还是可以不理会。你须得明白一件事,和谁相比,我都是站你这头的。”贺砺松开她的脸,认真道。
“和阿姐,和太后,和圣上相比,你也站我这边?”孟允棠问。
贺砺颔首,语气坚定:“站你这边。”
孟允棠还没来得及感动,便又听他笑着低声促狭道:“毕竟你才是那个会和我一起睡觉的人。”
……她不该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的。
但她还是想和他一起去幽州。
回家之后,她把贺砺的话转述给爷娘听。
孟扶楹和周氏很纠结,一方面担心儿子的安全,一方面又不放心女儿跟着贺砺出远门。手心手背都是肉,想到哪个都心疼。
“阿爷阿娘,我跟着贺六郎一起出发,安全不用担心,待找到了弟弟,他也会派好手护送我们回来,没有比这更稳妥的法子了。”孟允棠抑着心虚劝说爷娘。
“容我跟你阿爷再合计合计。”周氏道。
他俩合计了一晚上,次日用早膳的时候,周氏对孟允棠道:“你要随他去也行,但不能以孟家女的身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以后不来提亲,你的名声不能损在这上头。另外你得带上丫鬟与护院,注意保重身体,若是觉着水土不服,就赶紧打转回来,不要强撑。反正我们知道你弟他去了营州,大不了等你阿爷养好了身子,让你阿爷上营州找他去。”
孟允棠都答应,道:“那我扮成他的丫鬟。”
周氏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恨恨道:“待把你弟弟找回来,非狠揍一顿不可!”
今天是个大晴天,外头阳光灿烈。
卫国公府,不见天日的地牢内,贺砺坐在那名被五花大绑的突厥人对面,鹿闻笙在一旁用突厥语道:“你要我们杀的那个人,已经杀了。”
那人回道:“口说无凭。”
鹿闻笙将一串带血的宝石项链扔在他面前。
那人看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抬头瞪着贺砺,目光仇恨,咬牙切齿道:“双手沾满我同胞之血的恶贼,你也有今天!你在战场上再骁勇又怎样?还不是要死在你的同胞手上!你别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说完,他鼓着眼睛舌头一伸,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半截舌头血淋淋地掉在地上。
贺砺看着他在那儿生不如死地吐血不止,笑了起来,用突厥语道:“我还一个字都没说呢,怎么就咬舌了?”
突厥人看他一脸悠闲,似乎并没有吃惊的模样,忍不住目露惊疑。
贺砺站起身来,吩咐鹿闻笙:“是条汉子,看着他,明天要是还没疼死,就杀了。”
鹿闻笙俯首领命,跟着他出了地牢。
到了外头,戚阔迎上来,道:“阿郎,官府来人了,正在前院。”
贺砺点一点头,就往前头去了。
贺临锋又下狱了。
这是孟允棠得他提醒,知道他这两日要下狱,特意着仆人出去打听的。
她还以为是怎么回事,仆人打听来的,居然说是他昨日夜里在平康坊的一个院子里头因一名粉头与人争风吃醋殴伤人命。
孟允棠有些发愣。
他一早知道自己会下狱,也就是说他一早就准备去打死那个人了。
她知道他这样做必然有这样做的理由,但是……
她觉得自己还是鼠目寸光只看眼前了,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但是……她真的做好进入他的世界的准备了吗?
她真的能对在他的世界里看到的一切无动于衷,然后始终对他保持最初的感情吗?
也许,她应该把目光放得更短浅一点,只看在她面前的他,这样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孟允棠垂眸,将叠好的一件小袄放进行囊中。
不管如何,她是不能再向他说不了,他说了,这次是她主动凑过去的,他不会再放她离开。
她也……不想离开。
被贺砺打死之人是向朝廷投诚后被封为北平郡王的前阿波突厥可汗咄必颉在长安求学的长孙。
秦衍那一班人言称若不严加惩治,以后番邦只怕死战也不会向我朝投诚了。
鱼俊义就说此事因争风吃醋而起,双方都有错,不能把罪过都归在贺砺一人身上。
双方在朝上吵吵了好几天,贺砺自狱中递出折子来,说愿亲自去幽州向北平郡王当面请罪。
鱼俊义当即赞成,秦衍也没反对,皇帝就点了头。
当天夜里,孟允棠服侍扭伤了腰的周氏安置了,回到自己屋里,穗安与禾善去打水给她洗漱。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屏风后头,想先把外裙解下来,谁知一抬眼就见屏风后头站着个高大的黑影,刚想叫又被捂住了嘴。
孟允棠吓得心肝乱颤,抬手捶打贺砺:“唔唔唔!”
贺砺笑着放开手,低声道:“胆子都吓破了吧?”
孟允棠捂胸口,气道:“你还说!”
贺砺搂着她在床沿上坐下,道:“这不是怕你担心,来告诉你一声,我出来了么。”
“别这样,待会儿穗安与禾善该回来了。”孟允棠红着脸推他。
贺砺让她从腿上下来,却不让她走,问她:“行李都收拾好了么?”
“你什么时候走啊?”孟允棠问。
“后天。”
“这么赶?”孟允棠为难。
“这么多天还没收拾好?”贺砺问她,“那别收拾了,缺什么路上买吧。”
“不是,是我阿娘今天下马车的时候一不小心跌伤了腰,大夫说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我可能不能随你去了。”孟允棠低声道。
贺砺蹙眉:“该不是你阿娘不想你随我去,才想的奇招吧?”
“才不是!正是因为她答应了让我随你去,心中老记挂着,下马车时才走了神。”孟允棠分辩道。
这时外头隐隐传来穗安与禾善说话的声音,孟允棠急了,将贺砺往榻上一推,叮嘱道:“你别出声。”然后着急忙慌地把床帐放了下来。
穗安与禾善端着水盆与巾子进来,唤孟允棠洗漱。
孟允棠抑着心虚走出屏风,禾善服侍她擦牙洗脸,穗安就要去点银薰球。孟允棠见了,忙道:“今日我感觉头昏昏的,晚上就不点香了。”
穗安应了一声,倒也没起疑。
孟允棠速速地洗漱一番,对两个丫头道:“今天为着我阿娘的事大家都累着了,就不用值夜了,你俩都回房睡觉吧。”
“那娘子万一晚上想喝个水什么的怎么办?”禾善道,“奴婢不累,奴婢值夜。”
“我不喝水,待会儿我就睡了。你们都回去睡吧,没事的。”孟允棠好说歹说,劝了两个丫头回房,自己关上房门,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回到床榻前,将床帐挽起来往床上一看,见贺砺枕着她的枕头大喇喇地躺在她床上,昏暗的光线模糊不了他俊美的脸部轮廓与鲜明精致的五官,容色已经很惑人了,他还用目光勾她。
孟允棠红了脸,微微侧过身子道:“你还不起来。”
贺砺抬起右臂:“你拉我一把。”
孟允棠两只手抓住他一只手,各种使劲拉扯,人纹丝不动。
最后折腾得她都累了,贺砺才轻笑一声,手上略一使劲。
孟允棠低呼一声,人就扑到了他身上,挣扎着想起身,又被他搂住。
“你说你,东西没少吃,可什么都长得小小的,力气就一点大,都吃哪儿去了?”贺砺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小姑娘,眉眼含春道。
孟允棠感觉自己压在他身上,身子下面就是他坚实又温暖的胸膛,羞得要命,努力虎着小脸道:“放我下去。”可惜脸庞红艳艳的,毫无威慑力。
“放心,你跟只小猫似的,这点重量还压不坏我。”贺砺呼噜着她的后背,问:“真的不打算跟我去幽州了?”
孟允棠在他手中真像只小猫似的,根本扑腾都挣不开,累了也就放弃了,趴在他胸上道:“嗯,阿娘扭伤了腰,阿爷身子还没彻底恢复,我走不开。”
“就不能托付给你妹妹么,她也不算小了吧?”贺砺道。
“不行,我是家中长女,爷娘有事的时候我跟你跑了,让妹妹在家中顶着算怎么回事?”孟允棠不依。
“那就要两三个月见不到我了。”贺砺用两根手指轻轻掐住她的脸颊,道:“你无所谓是不是?反正你个没良心的也不会想我。”
“不是。”孟允棠推开他的手,垂下眼睫小声道:“会想你的。”
“你说什么?”贺砺装作没听见。
孟允棠将头一扭,耳朵通红,拆穿他:“你又故伎重演!”
贺砺笑得胸膛微震,将她往上面扯了些,问:“你不去,你弟弟怎么办?”
孟允棠不假思索道:“你那么聪明,想对付他还不容易?”
贺砺捏了下她的小鼻尖,道:“你对我倒是有信心。说,怎么谢我?”
孟允棠想了想:“要不我给你做身衣服?”
贺砺拒绝:“不要。”
“做双鞋子?”
“不要。”
“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真的不知道?”贺砺眼睫微垂,看着她的小嘴,意图十分明显。
孟允棠发现自己也不是十分抗拒,忍着羞赧伸长了脖子,亲了亲他坚硬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