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松挽就
她也肃重回道:“恨嫁?看来我的计划败露了。”
浮云卿颇是无奈。素妆缓缓把胡佟的事都跟她说了,胡佟这般急着寻郎君,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可浮云卿还是想劝劝她,婚姻这事,宁可慢慢挑拣,也不能随意结成。
那计划满是漏洞,打的小算盘都写在脸上囖,一猜就能猜到。
“我的动作,在你们眼里,是恨嫁,是饥不择食,是不懂矜持。”胡佟满眼嘲讽,“可谁又曾了解过我的处境?”
“每个人都在告诉我,尽快成婚。我若说不,他们就会安排一场又一场相亲,逼着我,去跟那些男人说话。爹爹说,我在锦衣玉食里长大,享了那么多年福,到了该回报的时候。在他眼里,没有中意不中意,合适不合适。他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阿娘是头被驯服的象,爹爹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人在意我的想法。”
她眼里渐渐蓄了一泡泪,可却揩干泪眼,不想叫人看轻。
“好嚜,既然要嫁,那我总得嫁个好的。可我找不到好的。他们爱的不是我,是我的身份,是我的家族。好嚜,那我就来抢喜欢你的男人。喜欢你的人,总不会差。我见你对谁不一般,我就把他抢来。”
浮云卿无奈地笑了声,“若能被抢去,那这厮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好姻缘不是靠抢的。”
“你自然不用去抢。你的身份摆在那里……”
胡佟再也说不下去。她蓦地发觉,浮云卿也在受着她受过的困扰。
女人都想要一份纯粹的爱,不为身份,不为地位,就只是爱她。可她们不是男人,男人能去各种地方寻找爱,而她们不能。她们被掬在四方墙内,走不出偏见的院。就算鱼死网破走了出去,前面还有许多座大山要跨越。
无论是公主还是贵女,只要她们是女人,她们的命就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样苟延残喘,何苦彼此为难。
浮云卿与胡佟面面相觑,默契地同叹了口长气。
胡佟私底下脾性并不好,爱发脾气,爱吵吵骂骂。可当她站在浮云卿身边,与浮云卿攀上话,那坏脾气想发也发不出来。
浮云卿眉目间蕴藏的灵气,足以抚平任何人心头的创伤。
胡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只有待在她身边,她才能静下心来思考。
可肩头刚动了下,便被一位匆忙赶来的男郎撞了下。
“哎唷,你是不是不长眼!我人还在这里站着,你就来撞!”她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朝那男郎吼道。
那男郎侧过头,说了句抱歉。他看了胡佟一眼,自此再难忘却。
浮云卿眼珠提溜转,憋着笑,慢慢走远。
*
橫桥外。
两匹骙骙骏马,歇在这里。
卓旸侧首望向敬亭颐,“你想怎么出场?是骑在马上,把人都引到门后,腾地推开门,让他们瞧你;还是下马进去,让他们瞧你。”
敬亭颐淡漠地乜他一眼,“我只想快点见到公主。”
卓旸嘁一声,“那就下马踅步囖。”
门前候着的两位小厮却呵腰做拦。
“您二位是哪家的儿郎?递上函帖,才能进去。”小厮问道。
卓旸轻蔑一笑,拍着敬亭颐的肩,跅驰回道:“我身旁这位认不认得?”
小厮摇头说不认得。
卓旸回:“那今日就把他的脸记清楚。不需问他是哪家的儿郎,只需知道,这位是六公主的驸马。”
小厮说他诓人,“谁不知道六公主尚未成婚?我实话告诉二位,今日六公主赴宴,就是来寻驸马的。你说的驸马,又是哪路子冒出来的假驸马?”
敬亭颐面容阒然,他抬眸睃见一只云朵状的纸鸢,飞进了橫桥园内。
继而深门被女使推开,她朝在场几人道了万福,又对小厮说道:“园主请这二位贵客进去。”
橫桥园主,是当今嗣王浮过。他素好结识雅士,捧了不少人做高官。嗣王不常请人,可他请一个,捧一个,捧出了好几位丞相。
卓旸几句玩笑话,倒是叫小厮记得深刻。
见卓旸与敬亭颐走远,小厮拦着女使问道:“现下驸马之位,还能预订么?”
女使摇摇头,“皇家的事,小底们就不要多议论了。”
又嘀咕一句,“得赶紧把这事告诉公主。”
作者有话说:
恭喜胡佟妹妹,成为本文感情线最顺的一个人!哈哈她的官配来得措不及防,后面会提到的。
前方大型修罗场预警~
第33章 三十三:修罗场(一)
◎像偷情被抓了个正着!◎
先前敬亭颐与卓旸并未与嗣王有过交集, 今日意外遇于橫桥,却是首次见面。
嗣王不伦不类,这是卓敬二人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好女装, 穿着女子的褙衫与涧裙,脸搽厚厚一层脂粉, 翘着兰花指淪茶,精心养护的长指甲上裹着蔻丹,十根手指,戴着十个戒指。走的是小碎步, 轻而快, 掐着嗓子说女腔,慢慢地从低沉的男声练成了不怎么好听的女声。
引路的小厮说, 嗣王妃因病离世后,嗣王日思夜念,头七的时候把自己锁在屋里, 三日没出来。再出来, 就穿上了女装。自那之后,女装就不再离身。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刻板地学着嗣王妃。仿佛只有学她,才能减轻心里的痛。
嗣王妃生前爱办一些年青男女的宴会。整日与年青人待在一起,听他们说说笑笑,仿佛自己也不会老去。王妃经常去的地方就是橫桥,四五十岁的妇人惯爱做媒当红娘,牵成一对对, 心里被莫大的欣喜阗满。
嗣王花重金买下橫桥, 橫桥以东属于年青人, 以西属于他和逝去的夫人。
西边爬藤花卉多, 旱金莲、绿萝、茑萝一朵朵嵌在绿枝上面。
嗣王咽了口烫茶,指着绿莹莹的爬藤花,道:“看看,我养的是不是很好。夫人她若能看见,约莫会提裙站在花下,让我给她画张画。”
他的举止很怪,可他背后的故事却叫人神伤。
敬亭颐赞他有心,然而心底终究是冷的。这些情.事与他何干,他只想快些与浮云卿见面。
敬亭颐摩挲着玉盏边缘,问道:“不知您请我来,要作何赐教?”
嗣王却说不急,“我有没有给你二位讲过我与夫人的故事?”
卓旸摆出个礼貌的微笑,他倒要看看嗣王在造什幺蛾子。
却是一旁的小厮应道:“哎唷,您与二位是初次见面。这些事,哪里会跟人家说过?”
嗣王绽出了然的笑,“竟然是初见囖?我总想着,与二位似经年老友,特别是与这位敬小官人。”
他认真盯着敬亭颐的眉眼,“大抵是这眉眼处,跟我那位忘年交有几分相似。欸,不过是前朝往事,不提也罢。”
言讫,嗣王开始说起他与夫人从相识到相爱的故事。
这些事,反反复复地说,每次接见人,都要说几次。小厮都要把这番话给背会了。
絮絮叨叨,没瞧出有要停的阵仗。
卓旸轻咳一声,打断道:“您先停停。这些事呢,日后再说。您与我二位素不相识,方才进园全当我们欠您个人情。若没事,那我们可就回去了。”
见两人起身,嗣王忙伸手做拦。
“欸,欸,二位小官人,不是我要拦,是旁人请我拦你们。”嗣王实话实说,“是韩相请我拦的。多年前,他尚未位极人臣,那时他还是初入官场的愣头青,他……”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卓旸将嗣王发散的思路拢了回来,“韩相拦我们作甚。”
嗣王尚沉浸在过往回忆里,一时口无遮拦道:“不就是为了给他的儿子韩从朗,创造一个与公主相处的机会嚜。他说韩从朗心悦公主已久,要我帮帮忙,牵个线。韩相说,这事成败在你二位,让我留你们几刻。”
男人间的事,却要做局把女人围在局里,何况还是围着浮云卿。
敬亭颐眸色倏地冷了下来,潦草说了声告辞,转身踅远。
卓旸跟在他身后,见他越走越偏,越过他的肩,拦路道:“走偏了,照你这个走法,一天也见不到公主。”
敬亭颐打掉卓旸做拦的手,冷眼蔑道:“你之前说,留意到合适的那个人,就是韩从朗么?”
卓旸说他脾气发得莫名其妙,“是他。韩从朗简直是你的翻版。公主与他见面后,肯定会不自觉地把他与你作比较。这一比,知道你好,不就把你抢来了嚜。”
他还嫌敬亭颐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呢。
敬亭颐冷哼一声,“你只知道他是韩从朗,怕是不知,他还是佘十三。”
佘十三,正是他们用尽千方百计,想引出来的那位刺头。
卓旸顿时大惊,“官家叫我们对付的那个刺头,就是韩从朗?”
敬亭颐点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我……我……”卓旸悔得说不出话,他咬着牙艰难道:“我先前并不知那刺头在明处的身份。官家他最信你,故而会把更多事交给你去办。我只知他是阴险的佘十三,在各州郡都有势力,随时会起兵变的势头。我不曾想到他是韩从朗,我还多次将他往公主身边推。我只是想用韩从朗激激公主,好让你们早日成婚。”
敬亭颐也悔。
他自以为把浮云卿保护得很好,但原来却是亲手把她推到了深渊里。
韩从朗是一种致命的毒,一旦沾染,就再难以逃脱出身。他只能竭力把这毒慢慢剥离,可这过程中,势必会伤害到浮云卿。
“还来得及。”敬亭颐呢喃道。
他只能做赌,赌公主对他的喜爱,远远多于韩从朗;赌这场暗局里,韩从朗不会把无辜的公主拉下水。
敬亭颐不再犹豫,利落地翻过一个墙头,抄最近的道直冲浮云卿。
卓旸恍了恍神,旋即跟紧他。
翻墙头熟练,可翻完墙头之后的动作,却不熟练。往常二人夜间行事,时间紧,哪还会选走路。飞檐走壁,踩着尸体铺开的道,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青天白日翻墙头,还是第一次。
*
漱石阁。
阁楼三层,每层都摆着木架,高低错落,架上是各种精致的点心与热乎的饭菜。
馋嘴的男女,玩累了,就踅步漱石阁,边吃边聊。
浮云卿刚迈过门槛,就看见十位俊俏的年青小官人并排站着,见她来了,整整齐齐地唱了个肥喏。
再往旁边一瞥,内侍明吉竟然也在。
“这是何意。”浮云卿满头雾水地指着十位小官人,“这都是谁?”
明吉呵着腰走近她,恭谨道:“这十位来自京城周围十个州郡。都是当地知州亲自挑选出的未婚未恋,饱读诗书的世家年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