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溶月
封暄抚摩杯盏,恍若补充似的说道:“公主天资聪颖,有领兵之……”
“咳咳……”木恒在帐篷外用力咳嗽,他还在想方设法给兄弟创造条件,司绒要是离开了阿悍尔,黑武还有个蛋的机会啊。
封暄看了眼九山,九山板着脸把帘子合了个严实。
赤睦大汗摸着胡茬:“你想带司绒去唐羊关。”
封暄道:“是,渝州重兵囤城,水门石台一应俱全,吴青山亦会随军而行。”
屏风后的司绒默默地拉高了被子,把手指头揪在衣领上,你,还,挺,有,盘,算。
看吧,太子连退两步,曼宁港不要,帮你训水师,都在为最后目的铺砖添瓦,他的野心就是司绒。台阶上了,你要怎么下来呢。句桑搁下了茶碗,早说过这位太子不好糊弄。
赤睦大汗露了个颇有深意的笑,确实聪明啊。
帐篷外夜色缄默,帐篷里无人应话。
茶香浮动着,柔光从四面八方流泄过来,每个人的脸都像古老祠庙里的雕塑,静而端肃。
封暄顶着赤睦大汗的目光,一身傲骨敛得干干净净,就像个恭谨谦和的晚辈。
保证掷地有声,态度清清楚楚,诚意满满当当。
他只想要司绒。
须臾,悬浮在帐子里几近凝滞的空气微微一动,赤睦大汗往前倾身,腰侧弯刀滑落下椅,刀鞘磕在地面,折出的冷芒压在封暄脸上。
“年轻人,我需告诉你,司绒是阿悍尔明珠。”
封暄徐徐起身,郑重道:“我必珍之重之,不背不弃。”
赤睦大汗笑起来,胸腔嗡嗡鸣震,跟着起身,在封暄肩头重重一拍,没应也没否,径直地出了帐篷。
他看出来了,司绒和封暄之间,封暄才是泥足深陷的那个。
至于那情情爱爱之间的吵闹,他不认为司绒的性子会让自己委屈。
他是最初的拽线人,也是最终的剪线人。
孩子们不能在掌心作一辈子的纸鸢,他们要冲破浓墨重彩的薄纸,在九天之上振出飒然的意气。
*
赤睦大汗不能在哈赤大营留夜。
阿悍尔权力中心正在转移,赤睦大汗退居后线,他需要把主控权留给句桑,过多的掺和就是稀释句桑在诸将心中的权威。
他到中军帐见了双方将领,喝了两杯热奶茶,鼓舞了一番士气后又回了司绒这儿,见见孩子便要回九彤旗了。
帘子掀掀合合时,司绒正靠坐在床头喝粥。
赤睦大汗从屏风外转进来,一看她喝粥就高兴,拿手背刮了两下她的脸:“小时候生病,就这么一碗粥一碗粥地喝,粥里什么也不要,就爱兑点儿糖,喝着喝着就从小花骨朵儿长大啦。”
“阿爹……”
赤睦大汗手上有老茧,司绒的脸颊被刮红,他看了又心疼,坐在床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的阿悍尔小勇士……”
床边立着一盏绢灯,把赤睦大汗脸上的深纹映得如刀刻斧凿,他就像虬盘相结的古木,用自己不老的身躯护着树底下汲汲而长的小花儿。
司绒把粥碗搁一旁,轻轻地把额头磕在阿爹肩头,病恹恹地蹭一蹭:“骄傲吗?”
“骄傲,”赤睦大汗拍拍她的背,“小蛮厉害啊,一战定乾坤。”
司绒笑:“一战定乾坤的是南北六线。”
“那阿爹管不着,”赤睦大汗跟着笑,眼里浑浑的,“阿爹就管小蛮一个。”
绢灯的光线柔和,淌出来的光海把父女俩温温地笼住。
他们轻声细语,窸窣的声音融在营地的夜风里。
*
赤睦大汗离营后,司绒侧躺在床上,额头还敷着冰帕子,脸上薄红,嘴唇没血色,懒懒恹恹的模样。
她阖着眼,额上一动,封暄换了一块帕子敷上来。
“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司绒没睁眼,低声说。
“在你啊。”封暄望着她,勾着她一只手指头轻轻摩挲。
司绒睁开眼,在光晕里定定看他一会儿,说:“这事儿过了。”
封暄停在她指节上,沉默许久,问:“那我们呢?”
司绒挑起一点儿虚弱的笑:“你么,太子啊。我么,如今是率将支援北昭的阿悍尔公主了,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儿。”
“那自然,奉为上宾,”封暄反握住她的手,刮了一下,“公主给机会吗?”
“这就看殿下有几分能耐了,”司绒朝他勾手,“阿悍尔公主可没那么好糊弄。”
封暄低身下来,被她环住脖子,轻轻地吻住了唇,他反应很快,抚着她鬓发,回吻得又慢又柔,两人鼻息交错着,药味儿和糖味儿相互撺掇。
他把这几日错失的吻都要了回来。
唇舌相依,司绒觉得自己像被舔掉糖衣的糖块儿,正在被细品慢尝,她逐渐有些晕眩,抵开了封暄。
她揪着封暄的袖摆,轻轻匀着气:“不舒服……喝药,闷了一身……汗,帮我……换个衣裳。”
第69章 讨点甜头
水汽从身后漫过来, 途径封暄手边。
他伸手握了握,果不其然地被溜走。
营地简朴,一切以实用为主,没有专门的浴房, 司绒病着也泡不了澡, 便让人打了水进帐篷里。
封暄再一次被赶到屏风后。
这地儿他最近老站, 但这一次感觉不同。
水声细微,衣物摩擦声细微,封暄笔直地站着,把那些声音连带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一块儿收集起来, 团成斑斓的色块, 照理说,他会想要在脑子里构想她如何擦身, 如何褪下肩头的衣裳,如何拨弄发丝, 脸颊又如何因为热度与水汽而呈现熏红。
就像泼墨作画一样,拿这些色块涂抹勾勒,在心里,隐秘地活色生香。
但他没敢。
这想法光起点儿苗头, 就让他有抬头的趋势。
紧接着,司绒咳了一声,这声儿立刻把他的旖旎驱到天外, 他严格地拿捏时间:“还有半盏茶。”
“知道。”司绒闷着声应。
“这两日都是我替你擦的身。”封暄一再提醒她。
病得不省人事时他当然什么都没心思想, 醒了能一样吗?司绒不信。
“你当我此刻格外矜持吧。”司绒懒懒地挽水花,拧帕子, 侧头, 捋发, 发丝从左肩滑下的同时,橘黄色的烛光与热帕子一道贴上来,顺着右颈,徐徐往下擦拭。
肌肤纹理细腻,被热帕子带过,暖光映出一两息的水光后,便呈现更柔软的晕光。
热水汽游走在周身。
司绒鼻尖有浅浅淡淡的玫瑰香,一旁的小几上还搁着一瓶白瓷底的玫瑰露。
就一小瓶,司绒方才看封暄掏出来的时候简直像变戏法。
他那只木箱最底下,搁着一只宝贝极了的小匣子,翻取玫瑰露时里头丁零当啷,迸出的都是些莫名熟悉却找不到记忆点的声响。
像那些遗留在记忆间隙里的暗点,明明曾见过,曾摸过,曾用过,偏偏捞不出半点儿具象的画面。
封暄便把这些暗点挨个儿收集起来,这是太子殿下的小癖|好,他不准备同任何人说,幸好司绒的好奇心不重。
封暄掐着时间,觉得久了点,朝侧旁挪了下步子,偏点儿耳朵,问:“好了?”
但这次司绒没答,她褪了小衣,哪儿都擦得干干爽爽,唯独后背擦不着,吸了下鼻子,把帕子一丢,水花迸溅的声音盖过了封暄的声音。她起身到床头拿寝衣。
弯身的一刹,头顶压下道黑影,司绒迅速地扯了毯子抱在身前,紧接着被轻轻按在床沿坐下。
封暄弯身把寝衣打开,要给她裹上,其间眼神没敢往她身上多落一眼。
“背。”
司绒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鼻音浓,眼里汪着水雾,发热而致的薄红还没褪,吸鼻子的时候,眉眼间还裹着一层淡淡的病色。
两人的眼神迅速一碰,封暄先挪开了,他还是没敢多看。
转身捞了帕子,拧干,把他目所能及的地方通通再擦拭了一遍。
迅速擦好后,把寝衣拉开往她背上罩过去。
封暄站得笔笔直直,余光里是半片光滑莹白的背,她身前还抱着一大团乱糟糟的毛毯。
乌黑的发丝一半拨在身前,一半柔顺地铺在背上,发尾沾着湿,丝丝缕缕流连不去地贴在后腰,白生生的手臂上也落着发丝,黑与白都不是那么极致,被水汽与暖黄柔化一层,但这视觉撞击力仍旧满当当。
这两日擦身时,比这更多的封暄不是没看过,可那都是心疼又担忧的,想起来的都是那皮肤底下吓人的温度。
偏偏在这种时候,撞见这场景。在她醒来过后,在她说出“这事儿过了”之后。
这个简短的回应,抵过封暄到阿悍尔以后所有安排博弈。
寥寥几个字,彻底打实了封暄的安全感,也像引线似的,点燃了封暄压抑着的渴求。
她身上每一处对封暄来说都是无声息的吸引,连同那发丝间隙里透出的皮肤,毛毯遮挡的细腻肌理,每一寸每一毫都写满隐秘的遐想。
帐篷里的温度逐渐上升,眼神没有交汇,两人的交流是能多简短就多简短。
过多的话语就是助燃的火油。
封暄拉开衣袖:“左手。”
司绒松左手,套进袖子里,右手还抱着毯子遮挡身前。
说了句:“头发。”
封暄会意,帮她把头发捞出来,从后背寝衣外头垂下,拿干帕子把发尾的湿摁干了。
这么一来,便不得不低头,余光里的春色撞了满眼,一截锁骨,一道起伏,一点儿红透的耳垂。
他的喉结跟着上下跳了跳,声音可闻地沉了下去:“右手。”
短暂的游离中,司绒把右臂也套进了袖子,绳带囫囵系上,翻身滚进了被褥里。
只给他留一丝带着温度的余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