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狐大人
“哎。”他似是又心酸又卑微地笑了一下,无奈道:“小人无家可归,无亲可投,这实在是无处可去,再说到处都在战乱,小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此处至少还有片能遮瓦的地,便擅自占了这”公物“,好在这里还有一些粮物不曾被带走,小人便在这一人过活起来。”
说完这话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拉起了家常,反应过来立马住了嘴,他抬头偷摸着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不知为何浑身冒着寒气的年轻人,想问些什么但又不敢开口,正犹豫着,突然有什么东西扔到了他的怀里,他拿起来一看赫然是一枚玉佩,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道身前这个年轻公子道:“帮我烧两个火盆,还有热水来。”
西流打量着驿中情况,马厩中早已空空如也,又听得驿丁这样说,知道这条官道之上的驿站都已人去楼空,完全废掉了,这消息想必无法靠驿站传递给姜朝涯,但是他不能再一人带着无疆继续赶路,他若再这样抱着她,恐怕他的寒气会侵入她的心肺,损及心脉。
他给了驿丁一个玉佩,这金银珠玉在这乱世的荒郊野岭中还不如一口粮食,一堆炭火来得珍贵,但那驿丁却还是忙不迭地给他们清理出一间房间来,然后送来火盆,热水,甚至还有一些吃食,这才退了出去。
方才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但此刻天色又忽得暗了下来,似乎风雨欲来。
房内燃起了一盏灯烛,将如墨的黑暗逼退至房门之外,同时那两盆炭火将整个屋子烤得暖烘烘的,竟令人有昏昏欲睡之感。
西流脱下无疆外衣,放在火盆之上烘烤,他的手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被托在无疆的脑后,试图给她喂下点什么热的东西,但是刚喝下点什么又从嘴边留出来。 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能给她输送内力,如今他的内力至阴至寒,若灌输给她反而会影响她体内真气,而男女有别,他也不能把她衣服脱了,整个人放在盛满热水的木桶里泡一泡驱驱寒气,现在还连一点热水也喂不进去。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抽出手,将她的头重新放到枕头上,从棉被里抽出她的两只手,浸到热水里,都说之十指连心,希望此番有用。
擦完手,他取出一个药丸,给她喂了下去。
他走到桌边,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脱身之策一边拿起筷子打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但他刚夹起东西,东西还没到嘴边,就从筷间滑了下去,同时他的头也往一边倒了下去。
驿站之中寂静无声,连一点虫鸣都无,唯有窗外长雷贯空,忽然一个闪电炸开划破天际,照亮了驿站无人注意的墙角,那里躺了一个年岁已高的老人,双眼大睁,死不瞑目,颈间一滩血水蜿蜒开来。
于此同时一个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闪电未落,照出一个身影来,那个身影不再颤颤巍巍卑躬屈膝,闪入房中的刹那,迅捷无比。
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刀,反射着幽暗的光,但相比短刀更引人注意的是那双手,不知为何,亮鳞鳞的。
他经过西流身边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好像是什么时候被他震摄过如今还留有心理阴影,但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就提着刀向床边走去。摇晃的烛光映在那个姑娘白皙的脸上,一个多月了,他终于可以结束任务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一路追踪她到军营,随后埋伏周边,想要等她出营时动手,但她一直呆在营中没有出来 ,找不到下手机会,后来她出得军营,身边又一直有个人在侧,他观测此人轻功身手,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若两人一起出手,他没有稳赢的把握。直到今晚,他们被人设伏,目标人物被人打晕,只剩一人,他一路追踪,见他们动向,比他们早一刻赶到这驿站之中,欲埋伏突袭,没想到这驿中竟还有一老人。
因他刚才见到他与黑衣人交手之时突然武功大增,那几乎空前绝后的轻功和鬼神莫测的掌力让他有些不敢与其正面交锋,于是他将那老人灭口,心想不如来一出将计就计,伪装成驿丁。
不管是江湖人还是军人,行走在外都格外小心,随身携带测毒银针,所以他没将迷药放在茶水或者饭菜之中,而是放在了那两盆木炭里。
燃烧之物不但没人在意,而且能更快地将迷药发散到房间之中,果真不肖一刻,那人就被迷晕在侧。
他这才放心地走入屋中,经过他身侧之时还会被他周身的寒气冻了一个机灵,等他解决了床上的目标人物,再来看看他到底练得什么邪功。
他举起刀,年轻的眼睛几乎露出点笑意,这将近两个月任务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然而刀还没落下,他忽觉脖子一凉,一股寒气瞬间将他包围,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几乎本能地刀锋一转往上一划,与此同时身体一偏,极险地拐过西流,到了门外边。
西流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手中捏着霜片,见他逃走转身去追。
其实西流一直清醒着,一早就发现了不对,进入驿站之时他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新鲜血味,也许别人闻不到,但他从小嗅觉异与常人,被师傅说跟狗一样灵敏,可奇怪的是从柱子后面钻出来的那个年轻人身上没有一丝血味,他的各种应对也毫无破绽。
难道宅内还有他人,他们又是何人?
于是他将计就计入住此处,后来端过来的两盆炭火之中他看到了一小点还未燃尽的白色粉末,是迷药或者毒粉,他给无疆喂了一颗百毒清,而自己什么也没吃就趴在桌上假晕,果真,蛇出洞了,只是方才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人的脸,分明就是下午那个年轻人。
脑中一道白光闪过,他脚到门外,忽得一顿。
西流即刻回身,看到一人从床顶倒挂,双脚勾在帐顶,身体悬空,手中短刀正刺向无疆面门,果真不止一人!而他们的目标显然都是小白花,但不像刚才那两人只是想把她掳走,他们是刺杀! 西流一掌过去,他的掌心到刀尖瞬间凝结出了一道白色的霜柱,那柄刀似乎被冻结住怎么也下不去,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内力自刀尖传来,涌入刺杀之人的手掌,然后疯狂进入四肢百骸,冻得他身体发颤,还没反应过来,那根霜柱断裂,他被一个力量吸着甩出床外,口中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房内似刮过一阵冷风,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西流已经回到了床边,低头看她正一脸的安静地沉睡着,仿佛不知世间险恶,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床的四周连同床顶突然掉下个什么东西来 ,薄薄的一层,房中空空那两人已经退到门外。
又一道闪电在天边劈开,照亮门外两人的脸。
竟是长得一样,连冷笑的角度都不差分毫!
世人都以为久修阁江湖杀手排行榜上,一个名字就是一个杀手,然而麒麟却是两人,一人名麒,一人名麟,乃是一胎的孪生兄弟,他们暗杀之时,往往麒在明,麟在暗,麒正面刺杀吸引注意,麟背后袭击暗箭伤人。
两人心有灵犀,合作无间。
方才麒率先闪入院中吸引西流的注意,而麟杀完人后跃入房中布置机关,他们做了两手准备,除了迷药,还在房内布下他们的“乾坤网”,此网又称“天罗地网”,用天竺蝉丝和北冥玄丝网交织而成,极软又极韧,只要触及衣服或肌肤,便立即自动吸附上去,仿佛能自动收缩般立刻将人捆起来,甩不掉挣不脱,任你内力再高也无用,就连刀剑也难砍断。
他们就如撒网的渔翁,站在门外坐等收网捞鱼,两双原本单纯可爱的小鹿眼充满了杀气。
然而他们的眼睛再一次睁大,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只见床前男子掀开被子,一把抹过女子腰间,抽出两柄短匕来,一把银白如雪,一把鲜红如血,往上轻轻一划,他们的“乾坤网”瞬间被划开一道笔直的口子,而后双匕交织挥舞出一片绯色的光影,他们那号称能网罗天地乾坤的宝物,瞬间飘落如柳絮,蝉丝闪闪,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西流给无疆的不是普通刀剑,而是专门托人从北冥极寒之地寻找而来的玄铁,世间罕见,又找了西疆最顶尖的铸剑师打造成两柄匕首,何止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给她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柳絮翻飞犹如四月开春,房内一阵风吹过,下落的“柳絮”又往上飞了下,还未再次下落之时,西流已经到了门前,而兄弟两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西流两手匕首祭出,眼看着就要断其咽喉,可差几公分之时那刀突然顿住了,似乎再也前进不了一分。
麒麟抬头望去,只见眼前之人睫毛之
上一层厚厚的白霜,浑身冒着寒气,握着刀的手青筋分明,像雪原上的暗流,那双手忽得一松,匕首竟然直直掉了下去。
两兄弟虽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生死一间线转危为安,他们庆幸的同时没有丝毫松懈,两人立刻同时提刀而上,准备抓住这个时机一举铲除对方。
然而惊变又起。
就在他们的刀要贴上男子的颈侧之时,那男子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来,白皙纤长,瞬间接住了下落的两柄匕首,毫无犹豫地往上一划,那角度十分诡谲邪乎,而偏偏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挑开了那两柄短刀,甚至几乎让它们脱手。
那一挑堪称天·衣无缝,巧妙绝伦。
他们被迫着往后退了一步,房中烛光微幽,他们再次抬头时,看到那浑身冒着寒气的男子向后倒去,但只是往后倒下一点点,便被身后一人托住,那人逆着光看不清面目,只听得她轻轻唤了声——
“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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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换命
无疆单手托住西流的身子,只觉一股销骨寒气自他背脊传入手臂, 一低头, 见他双目紧闭, 睫毛之上白霜霭霭,仿佛正孤身跋涉于一场大雪里。
她的手贴上他的唇,冰冷凉薄, 但依旧是软的, 指尖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微微往上一挪——
顿时松了口气。还好, 他还有呼吸,虽然缓慢微弱,但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她一头鸦羽长发披散在肩头, 风轻轻扬起一缕, 擦过匕口,黑发倏然而落。
无声无息。
无疆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官道之上的缠斗,那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瞬间记忆纷至沓来涌入脑海, 但最后她只想起一个名字——无姬, 便晕了过去, 如今醒来, 又另一番光景。
门里烛火幽微,门外电闪雷鸣,西流不知为何浑身冰冷面笼寒霜晕在她怀里,而眼前的两个黑衣又是何人, 从哪里来,与刚才分明不是同一拨人。但不管他们姓甚名谁,从何而来,拔刀相向的,总归是不怀好意。
而且,是他们让西流变成这样的么?
无疆眼睛微微一暗,心底忽得腾起一股怒意。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麒麟两兄弟脊背上陡然窜起一层凉意。
——是杀气。
这个东西,他们再熟悉不过,但他们很难想象刚才还躺在床上,面容清秀一脸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能散发出如此凛冽的杀气,浓烈犀利、有摧枯拉朽之力。
杀气这个东西很奇怪,你没有的时候偏偏想要有,以为自己杀气越强烈就越厉害,为此不断地练习,想要用杀气来威慑对方证明自己,但是当武功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你又开始学着隐藏收敛起杀意,从澎湃汹涌到细若游丝,再到悄无声息取人首级。
而眼前这个人杀意澎湃汹涌,他们却有一种感觉,她不是不会隐藏,而是故意这样,她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很生气。
他们看着这个“生气”的姑娘慢慢放下身上的人,然后直起腰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长发无风飞舞。
原本她放人的时候是最好的进攻时机,但是不知为何,他们竟似真的被她的杀气所摄,一时间没敢上前,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提匕向前。
也罢,既然正主醒了,那就好好地干一场!
闪电再次劈开半边天空,一道黑影从房中一闪而过,兵戈相交之声瞬间响起。
两人一左一右夹击无疆,使的武功招数一模一样,但燕式双刀将无疆双手训练得同样灵活,全都分毫不差得给挡了回去,他们好像感知到了什么,眼神隔空交接,同时变换动作,一个专攻上盘,一个专打下盘,招式不一,饶是你双手一样灵活,但大脑难以二用,总有一边会无法顾及。
麒麟二人从小一起练武,后因缘际会偶然得到一份“追魂夺命”刀谱,此刀谱正需两人一起练习,内力刀法相辅相成,两人合力便有四人之功,只是这武功对修炼之人要求十分之高,须得相互信任,心意相通,否则难以成功,而麒麟乃一包双胎本就心有灵犀,又自幼相依为命,自然是信任无比,修炼此谱一举成功,凭借此功上得江湖杀手排行榜。
如今他们使出这一手,刀法诡谲配合默契,无疆犹如一人抗四敌,两手一上一下忽觉力不从心。
就在此时,两人双刀一横,一把从左腰间扫过,一把从右直击咽喉,攻击迅捷,角度奇诡,直要一上一下把她斩成3段。 无疆的两柄匕首又轻又利,好像两片细长轻薄的柳叶片,在生死之间上下翻飞,可此时眼见双刀袭来,伸手欲挡,却已经来不及,那刀擦着她的脖颈,就在这生死毫厘之间,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她的眼前闪现过了很多画面,各种刀剑光影,劈刺撩挂、点抹托架、扫截扎推,但耳畔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武术之道不只在于一招一式,更需身形的腾挪扭转配合,利器终归是身外之物。
左边的刀已断了她鬓发,右边的刀已削去玉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她忽然闭上了眼睛,将脑袋往左轻轻一偏,同时双脚右悬离了地面。
这一幕在麒麟看来相当诡异,此人竟无依无凭身体忽然悬空与地面平行,让他们的刀都落了空,一道闪电落下,鬓发离颊之间她忽然睁开眼,那双眼犀利平静,已与方才不同。
生死之间,无疆悟到了身体之用,也参透了燕式双刀的真谛,她以前大多时候都在依样画葫芦,总在想左手右手要如何配合无间,而此时她才知道这个武功的奥义在于身体的无常,心灵的万化,在心灵支配甚至是本能之下将身体发挥到极致,别说是手持双刀一心二用,若脚上有刀,便是一心四用。
就在无疆睁眼的瞬间,她的双匕角度忽变,一上挑,一下削,将两柄刀轻轻弹开,两边借力,她轻轻落下地来。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形势悄无声息地转变,她已不再是被动抵挡的一方,麒麟开始被她牵着鼻子走。
那两只手千变万化,却又精简绝妙,翩然若风戏人间,尽显逍遥之态,麒麟两人四手几乎无暇招架,左右支绌,无疆忽得手腕一转,短匕沿着麒麟短刀逆流而上,到得手腕之处轻轻一挑,两柄短刀脱手而出,而他们眼看短刀脱手,竟也不去追,反而就势一把抓住了无疆的匕首,无疆没料到他们来了这一招,她想拔匕首竟拔不动。
那亮鳞鳞的手套倏得往上一滑,抓住了她的手,那手套原来长有倒刺,瞬间划破她的手,她手腕一转挣脱出来,却几乎被他们硬生生扯下一层皮来,无疆疼得眼睛眯了起来。
此招名为“空手套白狼”。
麒麟掰回一局。
但是即便如此,眼前女人出乎意料的表现让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作为杀手他们不必以武力正面相搏,而是需要在困境中找到突破口,从而找出最优解决方案,她的突破口是什么?
麒麟脑子赚得飞快,杀手敏锐的直觉立刻让他们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心有灵犀,不说一句,同时转身向屋内冲去。
无疆看到他两转身,立刻意识到他们的动机,但麒麟两人本就站得靠近门,又忽然转身,无疆要去追已经来不及,她甩出手中红白双匕,直逼麒麟身后,两人侧身躲避,无疆趁此空隙闪入门内,挡在西流身前,双刃回手。
虽然此击并未成功,但他们的想法却得到了证实,这个男人很重要。
要杀此女,必先出手杀此男。
两人想到此处,便一人攻击地上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西流,引得无疆来救,而无疆救人之时,另一人便在背后偷袭施加压力。
他们此番分而击之,配合得亲密无间,使得无疆首尾不能兼顾,久而久之,无疆渐渐处于劣势,难免要露出破绽。
麒又是一招袭向西流,无疆立刻弯腰去救,麟终于寻得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他一掌拍到无疆身后,那亮鳞鳞的手套上长满倒刺,一下子扎进了无疆的肉和骨头里,他毫不犹豫地轻轻往上一扯,无疆后背顿时几乎被掀下一层皮,瞬间鲜血淋漓,同时她口中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那口血吐到西流身上,染红了他蓝色的外衣,她似是艰难地转过身来,用自己的身体将西流护在身后,双手仍旧拿着匕首。
麒麟嘴角露出微笑,眼前之人不过是负隅顽抗,他们也没心思跟她逗弄,只要最后一击得手,便可交差。
麒一掌打向西流,无疆还是去救,鳞不知何时手中又多了把刀,他一刀刺向无疆的背后。
无疆立刻单刃回手,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扣上了匕首的机关,她其实也在等这一刻,交战之时,她心思飞转,深知当下受制于人必须速战速决,于是她故意示弱,诱敌深入,准备拼着后背受创与威胁西流之人以伤换命,等他们放松警惕之时给出致命一击,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就在她要按下机扣的那一刻,忽然一柄尖刀飞来,直接插·进了身后那只握刀的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