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风起
他拇指摩挲着她红润柔软的唇瓣,想起那日他撞见的那一幕,忽然想,倘若她就?是赵嘉宁呢?
倘若她就?是赵嘉宁……那她的唇……
他看向她的眼神透露出几分迷茫,或许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不由自主地靠近。
又像是从前被世俗枷锁所束缚住的心意,说不清道不明?,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便不可置信似得,已被慌乱地按捺下,唯恐被别人察觉一星半点,此刻却再难压制,以一种十分荒谬的形式破口而出。
他唇角划过?一道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认命,最终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喑哑道:“吻我。”
幺娘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要求,但到底还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
姚广平想起还有?要事未禀,便去而复返,由候在外面的侍婢莲儿将他引到密室门口,可偏偏门没关,于是两?人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莲儿惊不能语,她从前是在慕容桀身边伺候的,因着嘴巴严实,手?脚又利落,便被姚广平要了去伺候幺娘,饶是她自认十分了解慕容桀,但在见到眼前这一幕时?,还是惊讶地捂住了嘴。
她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小声议论:“殿下不是一向不喜那位世子夫人么,怎么对与她如此相像的幺娘……”
姚广平捋了一把山羊须,讶异过?后,微微眯起了眼,哂笑道:“这样娇滴滴的绝色美人,任哪个男人见了,不会心动?这原也是稀松平常,只是殿下此番,委实藏得深了些……”
莲儿若有?所思道:“那难道殿下从前一直是喜欢世子夫人的么,只是碍于世子,所以才?……若真是如此,今日这般,倒也算得上是‘睹物思人’了。”
睹物思人?岂不把这人比作物了,姚广平刚想开口纠正,却又想女人于慕容桀而言,一向便是玩物,倒也没错。
待到细细咂摸这四字,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渐渐从心底生出一种怪异之感,昔日种种不解,原也有?蛛丝马迹,只是从未深想。
此刻却如水落石现,渐渐浮了上来。
他眼尾抽搐,面色竟骤然十分凝重。
想他一世所求,不过?是追随一位名主,成就?一番大业,原以为就?要达成夙愿,可临了却让他察觉他有?这等?心思,难怪……
可……可这岂不是天大的隐患?
难道他毕生所求,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
驿馆内,案上白烟袅袅,赵嘉宁以手?托腮,正聚精会神地与术赤对弈。
两?人原也不分上下,只有?一个角儿仍在僵持着,不料术赤回提后,吃了她几颗白子,却是赵嘉宁输了。
她棋品一向很差,见状便不肯了,将身子一背,竟生起闷气来。
术赤挠了挠脑袋,一张小麦色的坚毅面庞此刻写?满了无措,倒显出几分滑稽,却又有?一种憨厚的可爱——
“嘉宁,是你?说不能出去,待在驿馆无聊,让我陪着你?下棋,可这是你?们魏人的东西,什么君子八雅,我一个粗人,也不懂这些,你?总嫌我输得太快,没意思得紧——”
“我便特地找了一个魏人老师学棋,如今好不容易赢你?一回,你?怎的又不高兴了?”
赵嘉宁气得地瞪了他一眼:输得太快自然没意思,可难道输的人换成是她就?有?意思了吗!
须知陪她下棋,得让着她,却不能显得刻意,要先陪着她下过?了瘾,有?来有?回地与她对上几手?,看着像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等?她得了趣,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自然地让她吃上几子,彻底输给她,如此兴味最足,她也能最高兴。
薛钰便深谙此道,他君子八雅,无一不精,正因游刃有?余,所以总是输得天衣无缝,赵嘉宁又不算太聪明?,自然看不出来,因此每回都?赢得过?瘾又高兴。
尤其她赢了棋,薛钰明?明?输给了她,却好似一点都?不恼,只是偏着头看她,他看她的时?候,唇边噙着一点笑意,连带着瞳仁里都?晕染上笑模样,窗外的阳光正好,他的瞳色那样浅,碎金流光,世间万物,只倒映出她一人的身影。
也只有?面对她时?,他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缱绻动人,温柔得仿佛能溢出来:“我们宁宁又赢了。”
他笑笑:“很厉害啊,宝宝。”
赵嘉宁赢了棋又挨了夸,可开心了,起身扭扭捏捏地坐进他怀里,藕臂缠了上去,神色得意极了:“比你?还厉害么?”
“自然。”他掐了她的脸,轻轻揪动,她的婴儿肥未褪,颊肉丰盈,白嫩滑腻,恰如凶前绵软,薛钰向来爱不释手?:“我们宁宁,一向是最厉害的——你?赢了我,想要什么奖赏?”
赵嘉宁闻言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梨涡浅浅,嗓音甜腻腻的,两?片红唇一开一合,毫不客气地说出了一连串东西。
无非是些珠宝首饰,只是她都?拣价值连城的要,反正她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薛钰也会给她的。
不过?那些物件,刚开始到手?,的确是很新鲜,可时?日一久,也就?搁置了。
况且薛钰实在送了她太多,什么东西一多,往往就?不再珍惜。
于是那些东西,除了占地方,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
——
赵嘉宁这几日和术赤朝夕相处,两?人关系也愈发?亲密,赵嘉宁此人,和谁关系近了,或是对谁产生了信赖,觉得对方会惯着自己?,便不再藏着她的坏脾气。
她也不继续下棋了,将手?往胸前一环抱,斜觑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可真厉害,你?这么厉害,我可再也不敢和你?下棋了!”
术赤连忙赔笑道:“嘉宁,别生气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跟你?下,你?教教我,你?教会了我,我再接着与你?下,不就?是了吗?”
“我……这要怎么教,你?那么笨,说了也不会,我反正不要和你?下了!”
“可……可你?不与我下,又想和谁下呢?”
她想也不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当然是薛……”
话说到一半,她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连忙住了嘴。
她掩饰性地别了一下鬓发?,神色却分明?有?几分不自然。
轻风拂过?,吹乱了她的鬓发?。
她却恍若未觉,只是低垂着眉眼,神情有?些落寞,尽管她并不想承认,可事实却是——
跟薛钰在一起时?,仿佛无论做什么事,都?十分有?意思。
可同样的事,若换成是和别人做,却显得索然无味。
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因为她意识到她居然又在想他……
薛钰便最懂怎么让女子为他魂牵梦萦!
明?明?费尽心思才?从他身边逃离,她才?不要再回去继续受他蛊惑,沉溺在他的温柔里,最后被一点点蚕食意志,说不定到最后还会甘心引颈受戮。
她决不要这样!
她闭了闭眼,在心里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赵嘉宁,芸汐的下场,难道你?都?忘了吗?
从前也就?罢了,可芸汐被剜去双眼,那样血腥可怖,她是亲眼所见,可万万不能再重蹈她的覆辙了。
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术赤发?现赵嘉宁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也不再看他,只是转头兀自出神,瞧着像是有?些闷闷不乐。
自她醒来与他一同待在驿馆,表面上瞧不出什么,但他时?常见她暗地里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他儿时?学习骑马,却偏偏遇上了一匹极难驯服的烈马,他险些葬身马蹄之下,心中惧怕,却又心痒难耐,想再驰骋马背,可谓是又爱又怕,便也是这样闷闷不乐。
至于赵嘉宁,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心事呢?
恰是时?,随从走了进来,弯腰俯身在术赤耳边说了几句,术赤大喜,连忙抬头与赵嘉宁道:“嘉宁,这回你?可不许再生我的气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猜怎么着?先前薛钰下令全?城戒严,四下搜寻你?的下落,我们实在出不去,不得不滞留在驿馆,可如今不知何故,他竟肯放行了,守卫盘查并不严格,我有?把握能带你?混出城去——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回京城吗?如今可算是能够了!”
赵嘉宁闻言一怔,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可她乍一听闻,第一个念头却并不是欣喜,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为什么肯放行了呢,是不打算找我了么。
什么这辈子绝不会放手?,如今还不是轻易地就?放弃了……
全?都?是骗人的。
心底深处漫上一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酸酸胀胀,却又仿佛空落落的。
鼻尖也跟着泛上了酸意,心中霎时?涌上了无限委屈,脑子混沌一片,什么也不愿想了,满脑子便只有?一个念头——
薛钰他,好像不要我了……
直到手?背被大颗眼泪砸落,温热的泪,却灼得她,她才?如梦初醒一般,从一种近乎吊诡的心绪中挣脱开来。
真奇怪,她竟像是着了魔,薛钰肯放过?她了,这难道不好么?
她明?明?感到高兴才?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反应?
不过?很快,理智便渐渐回归,她想她应该高兴,她没有?理由不高兴,或许是反复的心理暗示终于起了作用,她牵动唇角,渐渐露出了一丝笑。
一想到回京后,就?能去父母与哥哥的墓前祭拜,也能再次感受故土的气息,从此摒弃前尘,开始崭新的生活,待到腹中的胎儿降生,她在这世上便又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那丝笑也终于慢慢有?了实感。
——
一切正如术赤事先所预料的那般,城门口的守卫盘查并不算太严格,他成功地将赵嘉宁混带出了城。
之后他拨了一队人马护送赵嘉宁入京,他尚还有?事,不能陪她回去,临行前嘱托随行的侍从好生照料,并提前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等?赵嘉宁到了京城,便立刻有?了一处僻静的宅院落脚。
依山傍水,鸟声婉转,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想当初慕容桀诓她有?什么世外桃源,自然只是他的托词,但倘若真的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现在她所在的地方,与之一比,也不遑多让啊。
想来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赵嘉宁惬意地靠在贵妃榻上,眯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旁的嬷嬷为她递来了一碗花露羹,她伸手?接过?,朝她甜甜一笑,心想,术赤王子人真是不错,什么都?为她考虑好了,有?幽静的住所、足够多的银两?,还有?悉心照顾她的嬷嬷和丫鬟,他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一开始确实是神仙般的日子,可时?间久了,却未免觉得无聊。
几个身边照顾的人虽说无微不至,可一个个都?是闷葫芦,连陪她说话解闷都?不能够,实在没意思得紧,要是薛钰在就?好了……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些不该想的人,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那个身影挥去。
她觉得她不能一直闷在这里了,不然老是胡思乱想,只怕反而不好。
只是她再有?月余便要临盆,想着未免出什么意外,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但老躺着,也总不是个事。
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出去透透气……她记得往年这几日,白马寺附近一带都?会举行庙会,届时?会有?不少人去那里烧香祈福,当天还有?舞狮杂耍一类的助兴节目,晚上更是会举办灯会,热闹非凡……
她心痒得紧,她原本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几日实在是闷坏了,非得出去透透气不可。
况且腹中的胎儿即将临盆,她何不趁此机会亲自为它祈福呢?
让它还未出世就?能感受到娘亲的祝福祈愿,不是很好么。
反正慕容景以为她早就?葬身火海,事情也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眼下时?过?境迁,加上前线战事又吃紧,听说薛钰最近玩儿命地攻打岳州,一旦岳州失守,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就?破了。
薛钰向来用兵奇诡,令人防不胜防,这次不知为了什么,又是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慕容桀早就?无可用之人,也组织不起像样防守,魏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京城失守是迟早的事。
不过?赵王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他原本就?是皇室宗亲,说句大不敬的,如今的这位天子既无后嗣,若是骤然崩逝,必要从宗室里挑一位继位,若论资历排辈,赵王当属第一人选。
都?是大魏王室,又非番邦外敌入侵,在百姓眼中,也不过?是左右换右手?的事。
加上赵王的军队军纪严明?,从不惊扰百姓,因此京城的局面还不算太混乱,百姓也都?远没有?到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
至于她,术赤既然为她寻到了这样一处僻静的宅院,几乎与世隔绝,也没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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