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风起
眼下京中最惶惶不可终日之人,应属慕容景无疑,他忙着对付赵王和薛钰还来不及,必不会再想起她,也绝不会再派人搜寻她的下落。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蒙上一层面纱就?是。
至于身子不便,她带几个护卫嬷嬷一道出门就?是了,想来应当能护她周全?。
将所有?的顾虑都?细细思量一遍,赵嘉宁觉得出门去庙会也不是不行,当即就?带了几人出去。
——
许是多少受了点战事的影响,这次的庙会不如往年热闹,但也绝不至于冷清。
舞狮杂耍依旧有?,她由护卫围着,在一旁看了会表演,见那表演喷火的男子在大冷天袒胸露乳,面泛红光,倒像是不怕冷似得,莫非真有?真火护体,因而不畏冷?好戏还没开场,却已吊足了胃口。
赵嘉宁兴奋地伸长脖子去看,见男子忽然仰头猛喝了一口酒,闭眼含在嘴里摇头晃脑了一阵,随后猛地睁开了眼,将方才?口中的酒尽数喷洒而出,酒雾漫开之处,霎时?化?作熊熊烈火,火焰窜出足有?三尺高,倒真像是从他嘴里喷出来似得。
赵嘉宁呆呆地看了半晌,等?到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兴奋地鼓掌,也跟着叫了几声好。
如此又看了几个节目,瞧遍了热闹,也算是尽兴了,最后特地绕去了白马寺祈福。
寺中檀香袅袅,这样熟悉的气味,仿佛浸入了骨髓,她曾日夜嗅闻过?,那是,他的味道……
跪在神佛面前,神思却仍有?些恍惚,低头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明?黄符纸,本来是为腹中孩儿祈愿的,却不知为什么却求了一张平安符……
平安……腹中胎儿脉相平稳,自是平安,又何需求?
她不辞辛苦,特意绕去白马寺,究竟是想为谁祈求平安呢?
将手?中的平安符紧紧地攥在手?心,赵嘉宁眼神闪现几分茫然,有?什么后知后觉的陌生情绪渐渐翻涌,但很快便被她撇了过?去,她想,不过?是顺便罢了,为孩子祈愿的同时?顺便为他求一道平安符,她才?不是特地为了薛钰来白马寺!
……虽然薛钰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胚子,从前也没少欺辱过?她,但老实讲,她有?些事,对他也并不是问心无愧,既然如此,他们如今就?算扯平了……
不管他要做什么,她还是祝他得偿所愿……平安,顺遂。
——
从白马寺出来后,她原本计划打道回府,可忽然想起父母和哥哥的陵墓就?在附近的钟山西北面,原本她一回来就?要前去祭拜的,只是她刚从异乡回来,照习俗是不能立刻去墓园祭拜的。
得先在家沐浴焚香,斋戒一月有?余,才?可前往,原本日子也差不多了,便是三五日之后,可如今她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又想到了祭奠一事,心中前去祭奠的心思便愈发?强烈,想着时?日既已接近,提前个几日应当也无妨。
这么想着,便转而去了钟山陵园。
正逢天边下起小雨,淫雨霏霏,远山连绵起伏,苍翠欲滴。
距离上次祭奠,已经过?去几个月了,陵墓附近也渐渐生出了一些杂草,护卫动手?锄去,她则亲手?擦拭墓碑。
指尖拂过?碑文,她洒酒祭拜,原本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的,可临了,却只是牵动了一下唇角,说了一句:“父亲,母亲,哥哥,我来看你?们了。”
想了想又道:“你?们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从前虽吃了点苦,但好在也活下来了,可见上天眷顾,抑或是得了你?们的庇佑……总之,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之后也不再言语,静静地陪了他们好一会儿。
等?到雨势渐大,嬷嬷担心她受凉,她如今怀有?身孕,若是生病就?麻烦了,再三催促,她才?不得不答应回去。
可刚要转身,身后却忽然传来嬷嬷的尖叫声。
有?护卫拔了刀,哐当一声,刀鞘落地。可很快便没了声息,紧接着,渐次传来几声沉闷的动静,依稀是人倒到发?出的闷响。
赵嘉宁大惊,可还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肩颈一阵剧痛,下一刻,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砖面上,可触之温热,像是被烘烤过?……这是烧了地龙?
她……她在宫里?
眼角余光瞥见明?黄一角,渐渐有?一个极为可怖的念头浮了上来。
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栗,紧紧攥住了手?,屏住呼吸,慢慢抬起了头——
却正好对上一双阴鸷的漆眸。
果真是许久不见的慕容景!
“嘉宁,许久不见。兜兜转转,没想到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他狞笑着道:“好极了,有?你?在我手?上,我要薛钰跪下来求我。”
他说着微微挑起了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啧”了一声,神态举止,竟有?几分诡异的疯癫:“你?说他为了你?,会做到什么地步?”
“你?就?不好奇吗?可朕,倒是好奇得很啊,有?意思,哈哈哈哈……”
第165章
殿门大开, 门外夜风阵阵,缓缓吹动殿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一旁立着几盏明角玻璃座灯, 烛火在夜风中摇摇欲灭、苟延残喘地吐着飘忽闪烁的光焰。
慕容景一张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愈发透出几分无诡谲难辨。
赵嘉宁惊恐之余,震惊地望着他。
不过几月未见, 慕容景的样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整张脸泛着灰败的青白色。
“你?……”
“怎么, 你?我都是差点做成夫妻的人, 才不过短短几月不见,这就认不得我了??”
他目光自她脸上逡巡而过,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过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脸颊甚至更丰盈了?些,看来薛钰把你?养得很?好。”
说着目光下?移,略显讶异地一挑眉:“哦,肚子更大了?, 像是快要破体而出, 啧, 怪吓人的,快生了?吧?”
赵嘉宁闻言面露惊恐,伸手捂住肚子, 戒备地往后挪爬了?半步。
慕容景嗤道:“放心?,好歹是薛钰的孩子, 按道理?该叫朕一声世舅的,朕又怎么会对朕的乖世侄做什么呢?”
说完阴恻恻地笑了?, 敛眸遮住了?神色,只道:“况且孩子即将诞生, 这可是薛钰的骨血,一旦孩子将生,朕的手上便又多了?一样制衡薛钰的砝码,你?说朕会不会自毁棋子?”
他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放心?,朕一定会好好地照料你?,让你?平安地产下?孩子。”
赵嘉宁呆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慕容景言下?之意,是想用她的孩子去威胁薛钰!
不,薛钰不会在意它?的死活的!届时若是慕容景发现这一点,发现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一颗无用的弃子,他一定会迁怒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它?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赵嘉宁攥紧手掌,指甲深陷入掌心?,她只是咬紧唇瓣,死死地盯着他:“不,不会的,慕容景,你?别再妄想了?!你?拿孩子威胁他是没用的,薛钰亲缘淡薄,即便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也决不会在意它?死活的!”
“哦?是么?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就不信,薛钰真的能一点都不顾父子血缘。”
慕容景微笑起来,然而那笑意之中,分明有种诡异的悚然,就像是毒蛇游走身前,正朝她缓缓吐着信子:“不过没关系,就算他能不在意天下?人的死活,也一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朕会在陵园里派人在那候着你??因为朕从头到尾,都知道你?没有身死,那日传来行宫里你?葬身火海的消息,朕偏是不信,要亲眼见到你?的尸身,只是那具尸体早已被烧得面目焦黑,无从辨认了?。”
“于是朕就想到了?一个法子,”说到这里,他诡秘一笑,神情颇有几分可怖的疯态:“你?不是怀孕了?吗?要想知道那具被烧焦的尸体究竟是不是你?,只需剖腹查验,看看她肚子里有没有婴孩的尸体,不就一目了?然?”
赵嘉宁想到了?什么,面色唰的一下?变白,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却见慕容景眉梢上挑,竟是有几分自得,像是在为他能想到这样好的法子沾沾自喜:“于是朕就命人把那具焦尸的肚子剖开,可你?猜怎么着,她肚子里空空如也——原来她不是你?啊,我就知道,赵嘉宁,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他眯起眼眸,渐渐凝了?几分冷意:“你?又骗朕。”转瞬却又笑了?起来:“不过无妨,兜兜转转,你?还是落到了?朕的手里。”
他低头转着手上的扳指,闲闲地道:“我知道你?总是要回京的,因为你?父兄的陵墓在这里,而你?一旦回京,势必要前往祭拜,朕要做的,无非是守株待兔。”
慕容景咧开了?嘴,明明是在笑,却分明透出几分森然吊诡:“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般守了?几个月,嘉宁,可总算让朕等到你?了?。”
赵嘉宁后背一阵寒凉,剖腹查子……这样阴毒的法子……她可以确信慕容景已经彻底疯了?。
在她走之前,慕容景也已已疯了?大半,居然沉迷于巫蛊之术,如今薛钰与赵王的人马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京城,慕容景败局已定,可不得疯了?个彻底。
被一个疯子抓来身边,去威胁另一个疯子,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的注目下?,赵嘉宁脸上血色也一点点地褪了?个干净。
——
慕容景果?然如他所言,一时并没有为难她和她的孩子。
她依旧住在从前的朝露殿,被派来照顾她起居的宫婢唤作柳珆,眉眼与听雪有几分相似,赵嘉宁见之亲切,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赵嘉宁从柳珆口中得知慕容景依旧沉迷巫蛊之术,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非但如此,他还碰上了?丹药,简直是五毒俱全。
他眼下?正在服食一类叫做金丹的药丸,听这名字,多半是红丸一流。
难怪他脸上有如此颓势。
魏宫迷案之一便是魏熙帝之死,说是迷案,可大伙儿心?知肚明,他是服用红丸暴毙的。
没想到他儿子会步他后尘。
她知道,慕容景怕是活不长了?。
倒真是令人唏嘘,赵王他们还没攻进?城呢,他自个儿倒是先不行了?。
不过她眼下?没功夫担心?他,她还是先担心?担心?她自个儿吧。
——
临盆之日很?快就到了?,赵嘉宁险些死在那一日。
倒不是因为难产,是城门即将破了?,赵王即将,宫中上下?乱做一团,连个给她接生的医婆都找不到。
宫里上下?乱成一团,到处充斥着尖叫与惶恐,宫女?太?监全都收拾细软仓皇逃跑,虽说赵王是魏氏宗亲,倒不至于在宫中对着宫人开杀戒,但新帝即位,说不定要杀几个人用他们的鲜血来祭旗,这也未可知啊。
阴云笼罩着整座宫殿。
慕容景衣衫凌乱、连发冠都未束,神情木然地坐在门槛上,听着赵嘉宁撕心?裂肺地叫喊。
一旁站着翰林侍讲,也就是从前的太?子赞善方适伦,他作为慕容景的老师和谋士,对这位学生也是君上一向关爱有加,在这种关头,自然不会弃他于不顾:“圣上不必过于恐慌,宫中尚有御林军六千,可护送圣上从东门逃出宫去。”
慕容景颓然地笑了?下?:“逃出去之后呢?苟且偷生,四处逃窜,不人不鬼地活着,直到被慕容桀的人抓住?”
“不会的,圣上,只要能逃出去,各路的勤王之师都会为您讨伐逆贼的。”
“勤王之师,哪还有什么勤王之师?” 他虚幻地笑起来:“不过,是吊着人念头的一场空梦罢了?。”
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渐渐凝了?精光,神情染上了?一种玉石俱焚的癫狂:“不,朕就算败了?,死了?,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p
他倏地转头看向躺在榻上痛苦生产的赵嘉宁——
最后还是柳珆硬着头皮为她接生,许是命不该绝,在经历非人的折磨后,浑身上下?汗涔涔、几近虚脱的赵嘉宁,终于顺利产下?一子。
上一篇:错嫁世子后,她每天都在撒糖
下一篇:双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