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逃跑之后 第142章

作者:凌风起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爽文 市井生活 轻松 古代言情

  可她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孩子就被形容疯癫的慕容景一把夺去,他看着那名哇哇大哭的孩子,就像是在看一样满意的砝码。

  他双目猩红,疯态尽显:“哈哈哈是个儿子,这是薛钰的儿子!薛家子嗣单薄,九代单传,男丁尤为珍贵,既是个儿子,还怕拿捏不住薛钰吗!”

  ——

  城楼下?,薛钰一身玄衣铠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修长手指松松握着缰绳,寒风吹刮在他的脸上,他的面色沉静如深流,有一种凛然的冷肃。

  慕容桀在他右侧,骑马与他并行。

  他们身后是浩荡三军,军容整肃,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数不计几何?,黑色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兵士一个个面庞坚毅,眼中闪烁着对近在咫尺的胜利的渴切与热忱。

  战鼓声起,划破凛冬清晨的静谧,平添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赵军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数以万计的兵士随着战鼓声举臂高呼,震耳欲聋。

  薛钰淡淡地抬了?手。

  霎那间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偃息了?,只有旌旗依旧在风中翻飞鼓动。

  一名先锋在薛钰的授意下?,勒紧缰绳上前,对着城楼之上高声喊道——

  “圣上,我等随赵王一同南下?上京,为的就是‘清君侧、除奸佞,正君听’,我们是来襄助您的,还请您速打?开城门!”

  这样的鬼话自然没人会相信,古往今来凡行谋逆之事?,打?的多半都是“清君侧”的幌子,对于帝王而言,假如底下?的哪位宗亲臣子说要“清君侧”,那跟直接蹬鼻子上脸,说我要反了?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样的话,是激怒,也是挑衅。

  慕容景也果?然很?快被激得现了?身,站在城楼上,凭栏遥指慕容桀,冷笑道:“‘清君侧’?好个‘清君侧’,将忠于朕的肱骨之臣全都绞杀,才是你?们的‘清君侧’吧?真正是无耻至极!”

  他身子显然是不行了?,虚到了?极点,站在城楼上,不过被高处的寒风一吹,便嘴唇发颤,抖落个不停,连忙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包粉状的物什,拆了?药纸后急不可耐地送入嘴里,强行吞下?。

  过了?一会儿药性上来了?,他竟像是又不怕冷了?,脸上泛起一种奇异的红光,明明方才还裹紧身上披着的大氅颤栗个不停,此刻竟像是又觉得热了?,将大氅脱了?,摔掷在地上。

  似乎还嫌不够,又伸手去拽衣领,衣襟敞开,寒风灌入,凉意沁骨,带走了?药物催生的热意,方才觉得舒适畅快些。

  薛钰眯起眼眸,盯着城楼上举止有异的慕容景,结合他的神态以及用药后的反应,不难推测出他服用的药物正是十?分风靡的五石散。

  嚯,这东西他熟。

  不过看慕容景如今的情况,恐怕不止是服食五石散那么简单,慕容氏一族一脉相承,骨子里对丹药的沉迷如出一辙。

  慕容景跟其?父相比,只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瞧这情形,好在这场战打?得够快,若是再拖个三五月,只怕能生生将这慕容景给拖死了?。

  薛钰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

  正待开口,却忽然远远地瞧见慕容景从身后的方适伦手上接过一个襁褓,里头似乎裹着一个孩子?

  薛钰皱眉,慕容景在搞什么名堂?

  却见他忽然高举起那个婴孩,对着薛钰高声道:“薛钰,不妨拿出你?的千里镜,好好看看这个孩子的长相,看看他的眉眼是不是与你?如出一辙!哈哈哈哈,没错,他就是你?的孩子,是赵嘉宁为你?生的孩子!”

  “朕会下?令开城门,只留一条小缝,三军不许妄动,只许你?一人进?来——要想让你?儿子活命,就单枪匹马地进?来,用你?的性命换你?儿子的命!朕知道,朕如今败局已定,回天无力了?——

  怕是连今天都活不过,可朕说过,黄泉路上,朕决不会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上路,你?们想要朕死,好啊,那就陪朕一起死吧!”

  “赵王我拿捏不了?,可薛钰,你?难道忍心?你?的亲子死在你?面前吗?!他还那么小,才刚刚降生在这个世上,他还没有见识过这外面的花花世界,万千风光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叫你?一声父亲,你?忍心?它?就这么惨死在你?眼前吗?”

  “朕数到三,你?若是再不答应,朕就将你?的儿子摔下?去!你?不要后悔!”

  他说完便开始数数:“一、二、……”

  眼看就要数到“三”了?,薛钰却依旧闲闲地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他抬头遥遥望向他,眉目含笑,意态风流,摩挲着手中的缰绳,只漫不经心?地问?道:“陛下?,你?怎么,不继续往下?数了??”

  慕容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薛钰,你?真不怕吗?朕手上攥着的,可是你?亲子的性命!”

  薛钰挑眉哂笑:“我说陛下?,你?便是五石散吸食多了?,也不至于此吧。不知是入了?什么样的幻梦,竟让你?随便拿一个孩子出来糊弄,说是我的亲子。你?不觉得太?荒谬了?么。”

  “你?……薛钰!你?不信我?你?若是不信,拿千里镜一看便知,你?为什么不看!”

  “笑话,我为什么要看,”耐心?终于耗尽,薛钰的面色倏地冷了?下?来:“慕容景,你?要散药性就去别处,我没功夫在这陪你?发疯,若是不想死得太?难看,我奉劝你?,趁早打?开城门,或尚可留你?个全尸。”

  慕容景让薛钰用千里镜观察那孩子的长相,薛钰自然不会看,但一旁的慕容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从马鞍袋里取出了?千里镜,附目相望。

  等到看清那孩子的长相,神情不由为之一震,只觉若时光回溯二十?年,薛钰便该是长这个样子的。

  像,实在太?像了?。

  慕容桀神色几番变换,涩声道:“仕钰,那孩子……”然而话再嘴里滚了?几遭,到底没说出口。

  大局为重,他想,薛钰以后会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并不差这一个。

  只是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场人伦惨案发生在眼前么?慕容桀一时踌躇不定。

  却听一旁的薛钰嗤道:“慕容景,怎么你?当我是什么圣人菩萨么,我自然不会去杀一个巴掌大小的婴孩,但也决不会为了?救它?,送掉我自己的性命,你?竟以此来威胁我,不觉得荒诞么?”

  “莫说是一个非亲非故的婴孩……”他慢慢地挑起唇角,脸上竟有一种奇异的神色,分明俊美如斯的一张脸,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便真是我的亲子,那又如何??他可曾与我有什么救命之恩?既无恩情,我又何?以要为它?牺牲我自己的性命?不过死个灵智未开的婴孩,生死有何?知觉,既是我给了?它?性命,为我死又何?妨,便譬如,从未来过这人世一场。”

  慕容景神色一怔,仿佛不可置信一般,久久地不能回过神:“你?,你?……”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赵嘉宁说的是真的。

  薛钰此人,果?真亲缘淡薄,但说是亲缘淡薄,却又对薛昶极为敬重,甚至不惜为他行谋逆之事?,将生死置之度外……

  总之,他行事?离经叛道,有悖纲常,并不能以常人的目光去审视他。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孩子怕是威胁不了?他。

  慕容景的面色惨白了?一瞬,但很?快便又阴阴地笑了?,因为他发现,即便没有这个孩子,他照样可以拿捏住他。

  “你?亲子的性命可以毫不在乎,”他幽幽地道:“那……赵嘉宁呢?”

  ——

  薛钰面色凝滞了?一瞬,皱眉道:“慕容景,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慕容景笑得意味深长:“你?很?快,就知道了?。”说完转身下?了?城楼。

  慕容桀隐隐猜到了?什么,眼前一片眩晕,大业将成,他不想在这个关头毁于一旦。

  他勉强稳住心?神,涩声道:“薛钰,跟他费什么唇舌,他既不肯主动打?开城门,我们费些力气,硬攻进?去也就是了?,何?必再拖时间。况且你?忘了?,早一刻攻下?京城,你?就能早一刻回去见赵嘉宁。”

  薛钰敛了?神色,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道:“若能得他主动打?开城门,写下?罪己诏禅位于你?,既不用再费一兵一卒,你?也不用背负后世骂名,岂不是更好。不急于这一时三刻,再等等。”

  慕容桀欲言又止,他深知薛钰提出要等,绝不是单因为这个,但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若再不同意,反而会显得刻意,因此只能闭口不言。

  但愿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那名面容相似的婴孩,也许只是巧合罢了?。而慕容景提到赵嘉宁,或许只是他五石散吸食多了?,一时神志不清,口不择言。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会朝最坏的方向进?行,在看到赵嘉宁的那一刻,慕容桀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原来机关算尽,到头来一切都只是枉然。

  个人的命数早已定下?,非人力所能撼动,或许他终将功败垂成,或许赵嘉宁便是薛钰的命中一劫。

  无论怎么样,都是躲不开的。

  城楼上,慕容景挟持着赵嘉宁,将她抵在石砌的围栏上,他掐着她纤细脆弱的颈项,半截身子后仰着往下?坠,只需再稍稍使些力,她就会从三十?六丈的城楼上坠亡。

  墨发在空中飘舞散开,寒风吹鼓了?她的衣袖,她一袭白衣,像是秋季初霜之时,再无力展翅、随时都会凋零的白蝶、

  寒风凛凛,送来了?她的求救呼喊:“薛钰,救救我……我好害怕……”

  连声音都染了?哭腔,可见真是怕到了?极点。

  慕容桀能感受到身旁的薛钰在那一刻身子都僵硬了?,他深深地一闭眼,忽感手上一空,原来是千里镜被他夺去了?。

  先前那般无所谓,别说夺了?,连送上千里镜都不屑一看,果?然也只有赵嘉宁,才会让他如此惊慌。

  不出他所料,用千里镜望向赵嘉宁后,他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更是再没了?先前的从容镇静:“慕容景,你?疯了?!你?快放开她!”

  慕容景见状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薛钰,你?终于害怕了?,好,好得很?啊,想救她吗?那就用你?自己的命来换,过来!”

  薛钰喉结滚动,胸腔戾气四溢,他勒紧缰绳,缓缓驱马上前。

  慕容桀脸色一白,连忙跟上,用手一把夺过他的缰绳,斥道:“薛钰,你?疯了??!你?想去送死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说服薛钰:“你?冷静一点,你?难道忘了?吗?赵嘉宁明明在景州城等你?,城楼上的,不过是慕容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冒牌货,你?别被她给迷惑了?!”

  薛钰的情绪异常激烈,驳斥道:“不,她不是冒牌货,她就是我的宁宁,千真万确,我不会认错的!”

  “至于景州城的密室内,那个女?人究竟是谁,赵王殿下?,我还没好好问?你?,你?当真要与我分辨吗?”他说着抽出利剑,一把架在他的颈项上,眼底一派冷意:“别拦着我,否则,我杀了?你?。”

  慕容桀苦笑了?一声,手终于颓然地落下?:“好好好,你?要去送死,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可你?别拖累我!”

  薛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道:“我不拖累你?,我去之后,你?只当没我这个人,照常攻城就是。慕容景能拿赵嘉宁威胁我,可他威胁不了?你?,他取了?我的性命,也该平气了?,赵嘉宁毕竟曾与她也有情,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真要了?她的性命。赵王殿下?,从前的事?我不与你?追究,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多的份上,我死之后,替我照顾好她。”

  他说完驱马继续上前,对着慕容景紧张道:“我过来就是,你?千万别轻举妄动。”又道:“你?先把她放下?来,这样冷的天,你?想冻坏她吗!”

  慕容景闻言哈哈大笑,附在赵嘉宁的耳边道:“听见没有,都这个关头了?,他还担心?你?会不会受寒,赵嘉宁,你?好大的本事?,真能让他对你?无可救药。”

  赵嘉咛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薛钰为了?她,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有什么在心?中渐渐化开,软得一塌糊涂。

  那一股在心?房缓缓流淌的热流,终于融化了?角落里尘封许久的一处坚冰。

  等到薛钰行进?一半,到了?城楼上潜伏的弓弩手的射程范围之内,不知是谁射出了?第一箭,像是某种号令,霎那间,成千上万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向薛钰射来。

  他立刻抽剑去格挡,可羽箭实在太?多了?,凌厉的剑风格挡了?大半,但到底中了?一箭。

  中箭后动作略一凝滞,这便中了?第二箭,好在都不是致命之处。

  可直射他命门的第二箭紧随而来,可惜羽箭太?密,他已无法闪避了?。

  他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睁眼却见慕容桀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替他挡下?了?那一箭。

  城楼上的赵嘉宁与慕容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还是赵嘉宁率先反应过来,转头红着眼眶质问?慕容景道:“你?说过你?不会伤害他的!”

  慕容景如梦初醒,面上血色尽褪,连忙喝道:“仕钰……住手!全都给朕住手!谁让你?们放箭的!”

  四面八方的箭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薛钰看着眼前中箭的慕容桀,羽箭从他背后射入,穿透胸膛,已隐隐可窥见胸前透过的箭尖。

  薛钰有一瞬的怔然错愕,动了?动嘴唇,问?道:“为什么?”

  慕容桀虚弱地笑了?起来:“不为什么,只是想起,欠你?一命,总归是要还的。我说过,我这一生,从不愿欠人什么。”

  “真可惜啊,大业将成,却终究功败垂成。我早料到了?,从在城楼上见到赵嘉宁的那一刻,我就料到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那个位子,我从始至终,都不感兴趣,之所以会反,不过是慕容景欺人太?甚,我想保全我身边的人。”

  “也因为,你?来劝我,我想帮你?,也想全了?我母妃的心?思。你?知道的,她终其?一生,所求不过是与父皇‘生同衾,死同穴’,可是儿子无能,终究还是不能完成她的心?愿。”

  “你?看到了?吗,箭雨停了?,果?然,他到底还是不忍取你?性命的。薛钰,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想法子保全我母妃和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