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风起
他一字一顿,咬牙道:“我这么厌恶你,怎么可能会?想吻你。”这话却不知是提醒赵嘉宁还是他自己。
赵嘉宁觉得?委屈,学着薛钰方才的手势,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唇角,刚想辩解正是因?为?这个手势她才会?去亲他,可一碰之下,指尖却沾了湿意,原是之前?她吃螃蟹吃得?起?劲,薛钰大概是怕她当众噎死惹他难堪,毕竟明面上她是他的人,便?递过?去一杯牛乳,她喝完后忘记擦拭,是以眼下唇角还残留奶渍。
赵嘉宁怔怔地望着指尖的那点?乳白色液体,脑中轰的一声,忽然间冒出一个极可怖的念头:难不成薛钰那个手势的本意便?是让她擦拭唇角的奶渍,而非是向她索吻?!
是了,便?是如此?!正如薛钰所说,他这样厌恶她,怎么可能会?向她索吻?那既然不是薛钰的意思,她主动去强吻他,这岂非是找死?
赵嘉宁一张小脸瞬间吓得?煞白,虽然知道徒劳无用,但她还是着急辩解道:“不是,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你……”话说到一半,又急得?差点?咬掉舌头——这个时?候,她怎么还能说出她以为?是薛钰向她索吻这种话呢?
这只会?进一步激怒他!
按照她对薛钰的了解,这个时?候大错既然已经铸成,只有乖乖认错不嘴硬,将过?错全往自个儿?身上揽,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她眼一闭道:“对……对不起?,是我无状冒犯了您……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薛钰深看了她一眼,眸色翻涌,片刻后,滚动了一下喉结,叫了她一声:“赵嘉宁,”
他的嗓音冷冽,放沉后又富有磁性,格外蛊人。
赵嘉宁再抬头看他时?,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审视着她道:“那这回……是谁给你的胆子?”
赵嘉宁咬紧唇瓣,心一横道:“是……是我自己……情不自禁……”
薛钰似乎怔了一瞬。
赵嘉宁心中打鼓,也不知道此?番冒犯了薛钰会?有什么下场,见?薛钰久久不发话,难免心中忐忑,于是偷偷抬头觑了他一眼,却正好对上少年玩味的目光。
薛钰眉尾轻挑,缓缓松开了扼在?她颈侧的手,转而替她擦拭了唇角残留的奶渍。
指腹摩挲过?肌肤之处,赵嘉宁起?了一阵颤^栗。
薛钰的动作其实是极温柔的,她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忽听头顶上方响起?了一记轻嗤。
“赵嘉宁,”薛钰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懒洋洋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
酒过?三巡,一名小太监快步走到魏熙帝身旁,附耳跟他说了什么,魏熙帝闻言龙颜大悦,抚掌笑?道:“快宣。”便?有一名护卫上前?进献了不知是什么宝物,由红绸布盖着,魏熙帝大手一挥,将红绸布掀去了,但见?一个紫檀鸟笼里关着一只海东青,品相上佳、毛色纯白,神姿英勃,炯炯有神。
底下百官见?状却面面相觑,一片静默,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赵嘉宁心里奇怪,这鹰不是挺英武的么,进献给圣上有何不妥么?莫非是有什么不好的寓意?
却见?一旁薛钰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道:“海东青是万鹰之神,素来是皇室的名宠,不过?在?我朝却是个例外。宪宗当时?颁旨将海东青划出进贡名单,便?是认为?架鹰走狗是耽乐之举,使人荡心于田猎,因?此?朝中风气便?是如此?——没人会?向皇帝进献海东青,除非他是想讨骂。”
赵嘉宁闻言有些同情地看了那名护卫一眼:“那进献的那个人岂不是要受罚了?”
薛钰动作稍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心微蹙:“你担心他做什么?”
他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沉了几分:“怎么,你看上他了?”
赵嘉宁:“…………”
赵嘉宁是真不明白薛钰是怎么想的,不过?也是,她要是能理解薛钰的所思所想,那才可怕。
——薛钰此?人,他的心思岂能按常人揣度。
不过?非要按照他的逻辑想,其实也不是不难猜出一二?——她如今是薛钰的侍妾,是他的奴婢,便?也是他的所有物,像薛钰这样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东西惦记别人?
这个时?候,她自然要撇清关系,以示忠心了:“怎么会?,您是我的主子,我的眼里心里,自然全都只有您了,又怎么会?看旁人一眼?”
薛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是么,难道不是略长得?平头整脸些,你都巴巴地往上赶?”
赵嘉宁眨了眨眼睛,眼中一片迷茫。
薛钰冷哼一声,提醒她道:“安阳伯的三公子,忘了?”
赵嘉宁一时?竟真想不起?这号人了,脑子慢吞吞地转了一圈,才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她之前?似乎,也中意过?他。
也实在?不能怪她记性太差,实在?是她中意过?的人太多了,哪能人人都记得?,也只有薛钰,因?为?屡屡受挫、求而不得?,所以才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其他的,因?为?都太好得?手,稀罕个三五日,也就腻味了,毕竟喜新?厌旧人之常情,而她赵嘉宁,也自认不是个长情的人。
那个薛钰口中的“安阳伯三公子”便?是那三五日中的一员。
当时?她苦苦纠缠薛钰而不得?,正是心烦意乱、意志消沉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安阳伯三公子,眉眼间居然有几分薛钰的风采,只不过?气质要温润儒雅许多,不似薛钰那般目下无尘、难以接近。
赵嘉宁便?转而在?他身上下起?了功夫。
不过?三五日便?有了成效,可赵嘉宁却立刻觉得?索然无味,心中还是放不下薛钰,便?又将那三公子翻篇了。
这前?后统共不过?三五日,也不怪赵嘉宁一时?想不起?,难为?薛钰还能记得?,想来时?那会?儿?她日日去纠缠他,偶尔有个三五日没来,说不定他反倒不习惯了,差人去问了缘由故而得?知此?事也未可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赵嘉宁想了想,讨好笑?道:“他们怎么能跟您比呢,便?是连您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之前?……那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您想想,我对他们所有人花的心思,加起?来,都比不上您一人。”
赵嘉宁心里清楚,薛钰根本不稀罕她的喜欢,非但不稀罕,之前?还很厌恶,如今因?为?她已沦落成他的侍婢,她的喜欢,便?不能给他造成困扰,宠物喜欢主人,他应当也是不排斥的。
只不过?她说的那些心思,也都是之前?的事,照理薛钰也是不喜的,不过?和旁人放在?一起?比较,意思就不一样了——她之所以那样说,也是为?了奉承薛钰——她为?何独独对他花那么多心思,那是因?为?旁的世家公子,都比不上他。
赵嘉宁说完偷偷打量了薛钰的神色,薛钰脸色稍霁,似乎真的受用。
他轻哼一声,仍是不忘问道:“是么,那你关心一个护卫做什么。”
赵嘉宁心道你心肠狠辣,冷血无情,自然不会?关心一个护卫的死活,她心肠软,想到了问一句不行?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不过?……不过?是想寻个由头跟您说话罢了。”说话间,还故意轻咬唇瓣,做出一副小女儿?的情状。
薛钰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长睫微颤,喉结上下滚动,再开口时?,却是回答她先前?的担忧:“放心,他非但不会?受罚,还会?有赏。”
赵嘉宁困惑地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您不是说……”却见?魏熙帝龙颜大悦,果然赏赐了那名护卫。
薛钰从果盘里挑了一颗最漂亮的玛瑙葡萄喂给赵嘉宁,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你看那名护卫悬挂的腰牌,那是常山卫的形制,常山卫便?是赵王的护卫,我与赵王有过?交集,曾经见?过?他的亲卫。”
“赵王是郑贵妃所出,而郑贵妃向来深受帝宠,圣上爱屋及乌,自然极度偏爱赵王,当初要不是内阁那帮大臣拦着,圣上只怕要立赵王为?太子,我朝规矩,皇子成年便?要就藩,而赵王前?不久才刚刚前?往封地,这才过?了几个月,圣上便?借着宫宴的由头召他回京,可见?对他的挂念。”
“而我听说赵王因?身体抱恙无法赴宴,人既然未到,圣上愈发自然惦念,这个当口,无论送什么,哪怕是只死鹰,圣上也绝不会?怪罪。”
“赵王此?人恃宠而骄,行?事不羁,便?是料定圣上不会?发难,所以特意送了只海东青,一来其实也是摸准了圣上的喜好,圣上便?是一贯喜爱这些,不过?碍于先帝定下的规矩才不得?已收敛。”
“二?来也是让群臣看看他在?圣上心中的份量,内阁那帮大臣奉行?太祖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赵王非嫡非长,他们自然怎么都不会?转而拥立赵王。不过?朝中也不乏一些墙头草,何况郑贵妃母族也一直在?伺机而动,尚在?观望的也大有人在?。”
赵嘉宁恍然道:“原来如此?。”
薛钰淡淡“嗯”了一声,伸手悬停在?赵嘉宁的唇边,极自然地接过?她吐出来的果核。
这时?坐在?主位的魏熙帝突然叫了一声薛钰的名字,朗声笑?道:“仕钰,栾儿?此?番也有东西带给你。”
赵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栾字。
薛钰眉梢微动,便?见?护卫端了一个锦盒朝薛钰走来,及至近前?,俯身将锦盒呈上,恭敬道:“世子,王爷吩咐,说是北元一别后,对世子甚为?挂念,如今趁给圣上献礼之际,也有物件赠与世子,聊表心意。”
薛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有劳了,替我谢过?你们王爷。”却并没有接过?锦盒打开的意思,反倒是赵嘉宁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伸长脖颈止不住张望。
薛钰勾唇笑?了下,这才伸手接过?,打开见?是一柄袖箭,赵嘉宁歪着脑袋、托着下巴仔细打量,不过?她不懂这些,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只是觉得?这袖箭的构造倒还挺别致,由六个单筒围拢而成,排列作梅花形。
她知道薛钰一向喜欢这些机械,赵王此?举,也算是投其所好了,而且她注意到薛钰看到这柄袖箭时?眼神微动,可见?这柄袖箭自然有它的不寻常之处。
果然听到那名护卫在?一旁说道:“世子明鉴,时?下袖箭大多为?单筒,双筒已是少见?,而奴才呈上的这柄,名唤梅花袖箭,是一等一的神箭,能络绎不绝连放六箭,躲一箭而后箭随之,且上下左右,尽皆出箭,使人避无可避,必见?血方止。此?箭是王爷花了大功夫替世子寻来的,说是世子应当喜欢,请世子务必收下。”
薛钰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替我谢过?你们家王爷。”
护卫闻言面露喜色:“世子肯收下,奴才回去也能交差了,王爷知道世子肯收下,必定高兴。”
薛钰脸上只是淡淡的,眼中神色不明,略一拂手道:“待会?下去领赏吧,也替我转告你们王爷,这个礼我今日便?收下了,其实当日我救王爷不过?是本分,难为?王爷一直记挂,今日我收下这礼权当全了王爷执意报恩的心意,但王爷府上奇珍异宝无数,我既无合适的回礼相赠,便?请王爷日后万勿再以厚礼相送,我实在?承受不起?。”
护卫闻言面色一滞,但也还是躬身告退了。
护卫走后,薛钰把玩着手上的那名袖箭,勾唇道:“东西倒是好东西,偏是他送的。”
赵嘉宁闻言压低声音试探道:“您不喜欢赵王么?”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父亲曾教?过?太子骑射兵法,也算是他的老师,我和父亲与太子又向来亲近,在?旁人看来,我们永城侯府是不折不扣的太子一派,不过?我父亲也的确是拥护太子的,毕竟太子虽非嫡,却是长,由他继位才不违背祖制,而如今圣上与太子也愈发亲厚,不出意外,太子便?是大魏下一任天子,这个当口,我实在?无谓与赵王有什么瓜葛,落人口实。”
“那您刚刚为?何还……”
“当日讨伐北元时?,我曾救过?赵王性命,自那以后,他便?有意笼络我,想来是想让我和父亲站队于他,倒真是异想天开。”
“扶持太子于侯府而言,最为?稳妥,一来太子仁厚,在?朝中声望很高,虽不见?得?天资有多聪颖,为?人还有些软弱,但胜在?不独断专行?,能听谏言,他若上位,必定能废矿税、擢良臣,内阁那帮大臣最喜欢这样的储君。”
“二?来太子是长子,皇后多年未有所出,既无嫡子,长子继承大统是祖宗礼法;三来侯府与太子一向亲近,太子上位,于侯府自然没有坏处,至于赵王,我是疯了要站他的队?”
“今日收下那柄梅花袖箭,不过?是烦不胜烦,总得?收下什么才不至于让他整天送我些有的没的,好歹这柄袖箭还确实有点?意思。否则他再隔三差五差人送我东西,传出去,倒真成了我与他暗自往来,密谋商讨什么了。”
“再者他今天特地选在?圣上跟前?送,我若拂了他的面子,圣上只怕也会?不悦。不过?无妨,收了便?收了,左右太子近日偶感?风寒,不能出席宫宴,他既知我来了,必会?差人过?来让我去东宫一叙,有什么话今日便?可说清,倒也不至于收了赵王一把袖箭便?落话柄了。”
赵嘉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太子信得?过?你么,你也信得?过?太子么。”
薛钰微微一怔,轻挑了一下眉,玩味道:“怎么,怕了?”
修长手指抚上了她的脸,轻掐了一下,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瞳仁晕开点?笑?意:“赵嘉宁,怕什么。”
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望向她的眼神,却难得?透露出几分认真:“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薛钰的皮相是无可挑剔的,这样认真地望着一个人的时?候,眼若星辰,一笑?起?来更是流光溢彩,极能蛊人。
赵嘉宁怔了一下,可下一刻,就见?薛钰恶劣地挑了一侧眉梢,慢慢笑?道:“我的奴婢,自然只能由我欺负。”
赵嘉宁也早就见?识过?薛钰的恶劣,闻言并不意外,只是含嗔带怨地看了他一眼,佯装生气,其实不过?是爱宠跟主人撒娇的一些手段情趣。
薛钰果然很受用,又掐了一下她的脸颊,居然一脸正色地跟她解释:“太子自然能信得?过?,他也信得?过?我——我有什么好信不过?的呢,追随太子本就是最稳妥的路子,我自然不会?背叛他,只要他不触及我的底线,譬如……”
话说到此?处,他忽然看向赵嘉宁,牵了一下唇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譬如……染指我的东西。”
他说这话时?语气极为?轻柔,可赵嘉宁后背却一阵发凉,因?为?她方才分明从薛钰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杀意!
不过?也仅限于一瞬,薛钰温柔地摩挲着她的下巴,眼中的戾气下一瞬便?消散了——赵嘉宁是他的玩意儿?,她先招惹的他,就注定这一辈子离不开他的掌心。至于旁人想要染指——他不信谁能有这个胆子。
——
薛钰料想的不错,宫宴过?半,圣上不胜酒力率先离席,歌舞演奏依旧,只让群臣自便?,太子这个时?候果然差人来请,薛钰离席时?摸了一下赵嘉宁的脑袋,嘱咐她道:“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若是有人让你离席,不管是谁,你只说听了我的吩咐要等我回来,旁的不必理会?,听明白了么。”
赵嘉宁乖乖点?了点?头:“听明白了。”声音软糯,模样乖巧,说话间浓密卷翘的睫毛轻颤,掩映着一双水润清亮的眸子,眉梢眼角不经意流露出一段媚态,像极了一只慵懒漂亮的小猫咪,且十分乖顺。
薛钰翘了一下唇角,爱抚宠物似得?,又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薛钰走后,赵嘉宁百无聊赖,随手拈了颗玛瑙葡萄吃,却不如先前?薛钰喂她的几颗甜,再试一颗依旧如此?,她不信邪,又试了几个,滋味却一个比一个淡,原来先前?薛钰已经将甜的几个都喂给她了,这也倒是奇了,薛钰的眼光便?真那么毒?
他似乎做什么事都极有天分,便?连挑玛瑙葡萄的眼光也毒得?很——当然最毒的,自然还是他折磨人的手段。
他临走前?嘱咐她乖乖待在?这儿?等他回来,她当时?答应得?顺从,倒也没有违心——事实上即便?薛钰准许她到处乱晃,她也不乐意呢,谁知道会?不会?遇上从前?不对付的那几位贵女,让她们逮到机会?奚落讥讽她一番,没得?心口添堵,还不如乖乖待在?席上,席上人多,那些贵女向来爱惜脸面,倒也不会?当众给她难堪。
就怕她们想法子让她离席,她推脱不掉——不过?想到薛钰临走前?的交待,便?也不怕了,世子吩咐,便?是让她留在?原地等他,那些贵女难道还敢违逆薛钰的意思么,得?罪他可实在?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赵嘉宁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薛钰的霸道专行?,本意是对她的管束驯化,就像不让猫儿?狗随便?乱跑,没成想却让她得?了鸡毛令箭,能够狐假虎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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