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风起
“没有不听话……”赵嘉宁小声道:“往常都是丫鬟们服侍我的,我不太会拆发髻……至于衣裳,绑带在后面,我自己也不好解,我刚试了,没解开……”
薛钰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起身走到赵嘉宁身后,半蹲着,修长手指抚上绑带,三两下便替她解开了。
至于发髻,他替她取了簪子珠翠,观察了片刻,略一思忖,手指翻动,松开挽结,片刻后,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便垂落下来:“好了。”
不愧是拆装弩箭、改良兵械的手,灵活得很。而且观察力极强,居然顷刻间便能上手。
赵嘉宁趁机溜须拍马,讨好道:“主子,您真厉害。”
不过马屁没拍进,薛钰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是么?不是我厉害,是你太草包了。”打量了她片刻,又对她做了一个简短犀利的评价:“绣花枕头,稻草芯。”
赵嘉宁敢怒不敢言,低头绞弄着手指。
薛钰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讥讽道:“这么看来,笨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笨一点,反倒有聪明人帮你做事——赵嘉宁,真是见鬼了,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你真是笨的可以,倒要我来服侍你。”
赵嘉宁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其实心里是不服气的,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奉承她的人,薛钰却这么说她,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也只能受着了。
薛钰却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似得,挑眉道:“怎么,不服气?除了你那张脸,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么?是你一身娇气的臭毛病,还是香囊上歪歪扭扭、绣得像鸭子似得丑鸳鸯?”
赵嘉宁愣了一下,又被不情愿地勾起了往事。
没错,当时痴缠薛钰的时候,她的确遣人给他送了不少她绣的香囊,花样最多的,自然是鸳鸯了。
她不爱女红,学刺绣的时候也惫懒敷衍,因此绣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堪入目。可为了绣那些鸳鸯,她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眼睛都熬疼了,手指也不知被针扎了多少次,结果却换来他这么一句丑鸳鸯……
大概真的是丑得令人印象深刻吧,也难为他还能有印象。
从前做过的蠢事,如今被迫想起,赵嘉宁真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撞得神志不清,把那些前尘往事通通忘了。
她抿紧了唇,十分抗拒:“别说了。”
接下来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薛钰滚动了一下喉结,居然真的没再说了,兀自起身上床,吩咐道:“洗漱完后,你就睡在地坪。”
赵嘉宁早料到如此,并不意外,洗漱更衣后,乖乖地躺回了地坪。
——
夜深人静,桌上的灯花偶尔发出“哔啵”一声,薛钰终于忍无可忍,翻身坐起,皱眉看着躺在地坪上的赵嘉宁,咬牙道:“赵嘉宁,你成心的是不是?”
赵嘉宁很快拥着被衾坐了起来,她根本没睡着,这会子倒也知道薛钰缘何突然发作,大概是自己翻来覆去的吵着他睡觉了,可她也很委屈,偏又不能发作,这时又是难受又害怕,尽管不愿,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薛钰伸手按压眉心,声音透着点无奈:“赵嘉宁,明明是你吵到我睡觉,你哭什么?”
“可……可我也不是故意吵到您睡觉的,这个地坪那么硬,硌得我身上疼……我怎么睡都睡不着,所以才一直翻来覆去的……”
她说着抬头看向薛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已经哭红了,少女昳丽的容貌从前是极张扬肆意的,但如今身处逆境,想来心气儿也已经被他磨得差不多了,连“主子”这种折辱人的称呼,一旦叫出口后,如今也叫得越来越顺了。
此时眉眼垂下来,哭得一抽一抽的,倒真是楚楚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一贯如此柔弱可欺。
可他到底怎么欺负她了,她就哭成这样?
若真是欺负了也就罢了,不过叫她睡了地坪,这便不成了?这才哪儿到哪儿,这便不成了,以后还怎么折磨她?他的那些手段,可还一样都没使出来。
他前阵子跟着父亲在外行军时,有时连夜赶路,在马背上眯一觉也是常有的事,女子照理是要娇气些,但他也没听说过哪个有她这般娇气的。
他下床拿了油灯过来,走到赵嘉宁身边,半蹲下身,让她背过身去,伸手就要解她的寝衣,赵嘉宁连忙往后挪了身子,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靡艳娇媚的一张脸,眼中水汽未散,又受了惊,红着眼圈,泅了胭脂色似得,颤巍巍地看着他。
娇滴滴的嗓音,略有些发颤,更显得柔弱可欺。
薛钰眉梢微抬,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缓缓地靠近了她,对着她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气:“你说呢?”
余光果然瞥见她身子颤栗得更厉害了,他弯起唇角,压了嗓音吓她:“赵嘉宁,你敢不听话?”
第9章
“你……你说过我不配……”
“你是不配。”薛钰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你这样歹毒的女子,我怎么可能会对你有兴趣——给我看看你的后背。”
“忸怩什么,”薛钰眉心微蹙,望向她的眸色更深了些:“赵嘉宁,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的贱婢,你的整个人都是我的,你有哪里是我不能看的么,嗯?”
赵嘉宁也深知薛钰不会对她做什么,于是乖乖地由他解了衣裳。
她背对着薛钰,身上只穿了一件亵衣,虽然清楚薛钰对她并无杂念,但面上还是禁不住发烫。
薛钰举了油灯凑近察看,少女的肌肤白皙娇嫩,此时后背遍布红痕,看来真是让地坪给硌的,腰窝处有一枚红痕颜色格外深些,他凝神观察了片刻,忽然一把掀开被衾,果然在对应位置上找到了一枚宝石,大概是从他腰带上脱落下来的。
薛钰捡起那枚宝石,放在灯下察看,形状果然与赵嘉宁腰上的红痕完全吻合。
他闭了闭眼,语气颇有些头疼:“赵嘉宁,”他道:“你怎么能娇气成这样。”
——
赵嘉宁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薛钰居然会给她上药。
这导致她在这个过程中极为紧张,生怕这药里掺了什么毒药,一旦涂抹,便会使肌肤溃烂,到时蔓延全身,她便不成人形了——这样阴损的手段,倒的确很像薛钰能干出来的事。
薛钰又用勺子在瓷罐里挖了一勺脂膏,仔细地在她伤痕处抹匀了,一边凉凉道:“抖什么。”
“我……”赵嘉宁被这么一问,心里害怕,抖得更厉害了。
薛钰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疼?”
赵嘉宁起先只顾着害怕,再加上薛钰的动作温柔得有些诡异,她并没有察觉到疼,可突然被薛钰这么一问,仿佛被引导了似得,竟后知后觉地漫出点疼痛来。
(审核这是上药啊别锁了)她于是轻轻哼出一声:“我疼……”嗓音轻软,绵长地拖了尾音,撒娇似得。
薛钰蹙起了眉:“还疼?”
有温re的气息轻轻拂在她的伤痕处,疼痛消散了不少,赵嘉宁身上删除似得,那片肌肤立刻起了删除:“薛……主子……”
冰凉的脂膏又重新覆了上来,薛钰的嗓音冷清,如玉石叮铃:“赵嘉宁,别那么娇气。”
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忍忍。”
腰窝处的那枚红痕,脂膏抹多了些,薛钰便用手擦拭,指尖无意触及到少女的肌肤,细腻软滑,仿佛上好的绸缎……
薛钰收回了手,眼睑下垂,瞥见赵嘉宁腰际处绑了系带,将亵衣上所有的襟带系紧后形成收腰,掐得腰肢更加纤细,仿佛不盈一握。
大概是之前她总翻来覆去,挣得亵衣已有些松了,系带要系不系,只是将将挂在身上。
是藕粉色的……
这时薛钰久久未有动作,赵嘉宁以为已经上完药了,回身正想穿上衣服。可她一有动作,松散的亵衣便更挂不住了,。。襟带散了一根,薛钰只看到一侧已删除,直挺挺地删除亵衣,过于删除,倒显得亵衣的尺寸过小了……
胸前襟带散落,偏赵嘉宁还一无所觉,薛钰喉结滚动,身上传来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燥意,只搅得人心烦意乱。
来不及多想,宽大的手掌已经一把掐住了她的细腰:“别动。”他有些恼恨的、喑哑地道:“赵嘉宁,我叫你别动,别转过来。”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收紧,她的腰肢比他想得还要细软……
赵嘉宁被掐了腰,果然乖乖不动了。可上半身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咬紧了唇瓣,十分难耐似得嘤咛了一声:“别……痒……”
薛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了手,指尖却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绵软滑腻……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指尖,眉眼依旧冷清,下颌线却收得很紧,他没想到,赵嘉宁的腰窝敏感成这样,那别的地方……
他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屏去,最后却又忽然浮现出之前一瞥之下,亵衣下摆处,用银线刺绣的一朵牡丹,是极为繁复的暗纹,点点异光流动,若隐若现。
他忽然蹙紧了眉心,有些恼恨似得重重换了一口气,伸手帮赵嘉宁重新系紧了襟带,之后又套上了寝衣。
“好了,转过来。”
赵嘉宁闻言乖顺地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目光怯怯的。
薛钰看了她一眼,语气算不上好:“让你睡地坪,不知是难为你,还是难为我自己。我看这里是睡不成了,你翻来覆去的,我倒是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不用睡地坪?那可太好了……赵嘉宁心中雀跃,唇角刚扬起,却又立刻被她压了下来。她可不能表现得太高兴了,谁让薛钰是个见不得她好的。
可是不睡地坪,又会去睡哪儿呢。赵嘉宁心下琢磨着,若是被打发去睡柴房之类,那还不如留在这儿。得换个好地儿才行,她这么想着,眼光就飘到了薛钰的床榻,厚厚的被褥,铺着一床锦被,一看便十分的柔软舒适,她有些艳羡,要是给她换个差不多的就好了……
她正想得美,下颌却忽然被人一把扼住,薛钰的气息沉沉地压了上来:“赵嘉宁,想都不要想。”
赵嘉宁知道薛钰这时又误会她想爬他的床了,只能徒劳地辩白道:“主子,我没有……没有想爬您的床……”
“没有什么?还没问就招了,蠢不自知。”
赵嘉宁:“…………”
第10章
等赵嘉宁去了修竹斋,发现那里的布置果然极好。
她一觉睡得还算安稳,只是这房间里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床铺尤其,这就教她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是薛钰拥着她入睡似得,以致于她临近天明的时候做了个噩梦,梦见被薛钰触碰过的地方,肌肤全都溃烂了,醒来后想起昨晚薛钰亲自为她上了药,心中担忧恐惧更甚,唯恐噩梦成真,直到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肌肤光滑如初,且一点疼痛也察觉不到了,这才放下心来,又翻身睡了个回笼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立了两个模样伶俐乖巧的小丫鬟,梳了双髻,穿着一色的豆绿绣缠枝纹的缎袄,对待她的态度十分恭敬:“夫人,您醒了。”
后来她才知道她们两个是薛钰派过来照顾她的,一个叫白芍,一个叫芸香,她心里戒备,总觉得她们是薛钰派来折磨监视她的,可她们却将她服侍得很好,她娇养惯了,的确离不开人照顾,便也随她们去了。
就连她不喜房中的檀香味,让她们点了旁的熏香,又洒些花露香水,她们也立刻办好了。
其余一应吃穿用度,也都是极好的,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安,总觉得她像是薛钰豢养的玩意儿,先将养几日,等养得肥了,再宰了吃肉。
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所幸接下来的一连几天,她都没再见过薛钰。
她知道薛钰虽然在大理寺当差,但也不过挂个职而已,想去便去,不想去便日日休沐。总之也没人敢参这位小侯爷,何况勋贵子弟本就不被拘束。他更多的时候,还是去卫所练兵,或是去校场练习骑射,抑或是呆在军器局里钻研那些兵械。
如果说上述这些喜好还算正常的话,那么薛钰豢养宠物的偏好就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了。
祁迹自不用说,旁的人家养些猫儿狗儿的也就罢了,譬如京巴狗波斯猫,她也是很喜欢的,她还记得她当初养了一只京巴狗,浑身雪白,毛发长而柔顺,垂下来跟只小松狮似得。
她当初稀罕得不得了,特地给它取名如意,博个好兆头,希望人和狗呢都能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此外还特地让人给如意做了一件锦缎蓝纺丝套头,尾巴上缀了珍珠尾穗,白尾巴毛和红绳编织在一块儿,尾巴一晃便叮叮作响。
如意这一番穿戴下来可神气了,走路都摇头晃耳的。
不过这狗模样是好看,她也的确稀罕,待它也算是颇花费了一番心思,可偏是养不熟,有一回咬了她一口,偏巧那时她去赴宴带了它,它见了云阳县主,可劲儿地往人身边拱,又是舔裙摆又是摇尾巴的,她就没见过它对她这么殷勤过,刚好县主也是极喜欢它的,得,两情相悦,赵嘉宁当即就决定把如意送给它。
县主虽然心里高兴,但总归有些过意不去,问她当真愿意割爱?赵嘉宁摆摆手道:“愿意愿意,不过是一条狗罢了。”莫说是狗,就算是人,两情相悦了她也懒得横插一杠惹人嫌。
且她不是个念旧的人,当初稀罕得要命,若真寒心了,那也是转头就忘,绝不会拖泥带水,所以也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譬如如意,要不是今儿个偶然想起,她早忘了她还养过这么一条“爱犬”了。
再说回薛钰养的爱宠,祁迹也就罢了,说穿了不过是一只大猫,闲来无事也能揉两把脑袋,当然仅限于薛钰。
可他偏还养了乌龟,憨头憨脑的慢慢吞吞,既不长毛也不会叫,闷葫芦似得也不知道好玩儿在哪里——居然养了这么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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