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锁黛
杨灵籁踏进了门后,才发现?杨家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群盛装打扮的妹妹们各个都翘首以盼想瞧瞧这名动京城的吕氏公子在自?家姐姐面?前是?何?模样。
她倒是?没什么好介意?的,甚至还贴身的让了个位,叫一旁走在她身后的吕献之完完整整的露出来。
按理?说是?该男子在前,女子在后,可谁叫这里是?杨家,杨灵籁一点不觉得有人?敢触她的霉头。
“父亲、母亲。”二人?齐身行礼。
杨父倒是?一反常态没察觉出什么不同,只是?简单的招呼坐下,像是?对待普普通通的女婿。
杨灵籁倒是?有些猜测,陛下刚刚登基,正是?收敛权利的时候,杨府不是?大族却也不是?随意?的寒门,怕是?有不少人?想动手脚。她这父亲面?上比谁都正经,实际淡漠的很,也最是?小心翼翼,这么险些也没犯过什么错,单看这四品官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就?知道了。
怕是?觉得吕献之虽身负功名却还未有实职,如?今正端着面?子呢。
两人?自?然地坐在了下方最前的位置,杨灵籁的对面?正是?潘姨娘,她今日穿了身姜色的襦裙,就?是?瞧着气色有些差,嘴唇发白,眼神里透着几分亲近却又抗拒。
吕献之坐她身旁自?然也注意?到了对面?这位妇人?,可以说与他想象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一直好奇,杨灵籁的性子不似杨大人?,莫非是?随了自?己的母亲,可潘氏给他的印象,二人?不仅不像,甚至完全就?是?两个人?,倒也不是?说女不随母,就?是?同样的五官,放在两个人?身上感觉便完全变了。
“三娘和献之舟车劳顿怕也是?渴了,香芹你去倒茶。”
不得不说人?不可貌相?,这丫鬟杨灵籁从前是?没见过的,沏茶的手艺却高明,茶汤滚烫,落在白釉茶盏里却能?分毫不溢,纷乱的茶叶涌动,激发出香气,恰到好处最是?难得。
“谢过母亲,不知母亲从何?处寻了这丫鬟来,沏的茶瞧着便与众不同。”
徐氏笑意?真了些,“香芹性子乖巧,茶也出色,确实是?挖了块宝,若你觉得得用,之后一并带走也是?可行。”
杨灵籁又瞧了这小丫鬟几眼,见她生的清秀,动作落落大方,一身翠竹色的衣裳十分出类拔萃,眼神从始至终都没从茶壶上离过,顿时笑了,“母亲好意?,三娘岂敢不受,正巧我那院里还空着,香芹便随我一同回去,也能?多添些人?气,公府定是?不会亏待她。”
老老实实喝茶的吕献之手上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出乎意?料的答案也叫徐氏打的措手不及,她今日还真只是?寒暄,人?人?都害怕旁人?往自?己郎君屋里添人?,随口拒了便是?,香芹是?个老实的,叫她来也是?给杨府做脸,不在吕氏人?前丢面?子,没想到这就?搭了进去。
且什么叫做不亏待,难不成在杨府便是?亏待了?
“我是?你母亲,自?是?要?为你打算,香芹性子木讷,我这还有个丫鬟唤降眉,生性活络,一同带去,两人?也能?各方面?都照应些。”
盈月心提到了嗓子眼,收个香芹便也罢了,这突然出现?的降眉又是?个什么人?物,若是?姑娘真带回去了,日后是?个不老实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要?吃亏的。
杨灵籁捧着有些烫的茶盖,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理?和形状,轻言浅笑,“恐叫母亲失望了,三娘不喜热闹,且献之在书斋中读书也偏爱寂静些,院里就?想收些简单的,这心思多的,三娘也怕压不住,反倒是?添了麻烦。”
话里直白的要?命,引得后面?的几个未嫁姑娘低头窃窃私语。
徐氏忍了又忍,才强笑着没发怒,想要?就?要?,看不上就?嫌弃,是?把杨府当菜市场了吗?
“国?公府中的丫鬟比之降眉定是?心细不少,你不看不上也是?正常。”
“只人?怕过犹不及,初当大娘子,也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献之是?个好脾性的,你可莫要?作小性子惹的不快。”
这话算是?捅了还热乎的马蜂窝了,杨灵籁还真是?刚刚就?给人?甩了脸色。
吕献之皱了皱眉,他刚刚把人?给哄好,这杨夫人?怎的这般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夫人?多虑,公府并未有那般多的规矩。”
“人?之初生,脾性已?定,若是?矫枉过正,实是?不该,献之也明白,己所不欲莫施他人?,并不会多生事端。”
“三娘,她……做自?己就?很好。”
最后这句虽说的艰难,却也是?出了口。
真的说出来后,吕献之反而觉得轻省了,这般该不会算到他头上了吧?
别提那些姊妹们的低声惊呼,杨灵籁自?己都得喝口茶压压惊,这还是?吕献之吗,圣贤道理?也被他东掰西扯的搬过来,滑稽又正经地吓人?。
徐氏被这话中的反驳冲昏了头,难堪地下不来台,可堂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即便是?气出病来也得老老实实的忍。
“是?母亲太过担忧心切,三娘她性格跳脱,与你……正是?相?配。”
简直是?同一个茅坑里出来的石头,一对都要?人?命。
第28章 语重心长
徐氏的?肯定出?来, 愈发叫堂上众人心中认定一点,杨灵籁果真是寻了门好?亲,便是小?庶女也能被个顶个的好男儿捧在手心?。
杨四娘无意识地揪紧手里的红鲤手帕, 心?中的?烦闷挥散不去,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从前那个总是坐在末尾阴气沉沉的?杨灵籁,又不停目睹如今这个?不给嫡母面子也能?巧笑嫣然的?人?,虽是凭着一手下作?手段, 可结局是好?的?, 嫁的?门庭就是女儿家的底气,那么她呢。
她将头转向一侧, 杨晚娘正安安静静的?品茶,那双眼神中的崇拜叫她觉得可笑, 可又觉得?可怕,因为如今的她也在其中犹疑。
这些若有似无像是艳羡又或是嫉妒的?目光,杨灵籁随意扫一眼都瞧的?清楚, 却?并未觉得?多般自豪。
心?里那未曾消散的?小?小?不快再次浮起,吕献之也不过就是家里有钱了些, 说话有礼了些, 知错就改了些, 但这也不能?抵消他是个?二愣子以及闷棍子的?事实。
“母亲也太过偏疼他了些,来的?路上这人?还给我脸色看,叫三娘生了好?一顿气。”
被拆台的?吕献之脑壳一疼,来了……
果真秋后算账是最不理智的?选择, 因为你不知道这之前还会遭受多少阴阳。
“……”
徐氏原本蒸腾的?心?火就这么被啪的?一下拍灭了, 就好?像被扇了一巴掌, 结果人?家给你跪地上磕头道歉,那诚挚的?模样在旁人?眼中若你不接受就是个?没天理的?王八蛋。
听了这话的?潘迎蔓是打心?底的?觉得?难受, 果真这日子是自己过的?,三娘她嫁到了那般人?家,最是注重面子,单瞧着是过的?好?了,背后不知是如何苦呢。
徐氏则是被无语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抖动,以至于空气安静了足足几秒,她都没能?找回自己的?语调。
杨争鸿看事简单些,儿女之情只说打情骂俏,至于如何过的?苦放在台面上的?,那就是说出?来给过的?不如意的?人?一个?安慰。
他甚至对这个?女儿有了几分赞赏之意,知道避其锋芒,日后也能?走的?顺些。
可总是有那么几个?不太明白的?人?愿意出?来蹦跶,例如杨四娘。
“姐姐还是这般爱生闷气,倒是叫姐夫不好?猜。”
杨灵籁还是第一次认真瞧了瞧这位突然冒头的?四妹妹,生的?不差,就是品味不咋好?,小?家碧玉的?长相非要往头上插几根老式金簪,俗气。
“四妹妹,也还是像从前一般讨人?喜欢,竟说这些大实话。”
“姐姐还真是要像你学?学?,学?学?如何也能?像你这般能?言善辩。”
徐氏不耐烦听她们在这打擂台,这点小?打小?闹,你刺一刺我还一还也就是能?逞逞嘴上功夫,相比这些,她更愿意看看杨三娘过来求她的?模样。
“四娘,老太君还在后院等着,若是想多些话,等你姐姐请安过后再好?好?叙旧。”
杨四娘收了收下巴,听话没再顶嘴。
而杨灵籁是没心?思说,在这些姑娘们都还没落下定来前,也是没什么多交谈的?必要,况且人?都打上家门来了,还在这好?声好?气的?掰扯,也是想她脾气太好?。
说是请安,其实也就是杨灵籁二人?,旁人?都是各回各院,待到午时再用个?饭,这一天下来也就没什么了。
老太太的?寿安堂在后院东侧,那里不仅清净地方也大,穿过游廊跨过几个?门槛也就到了,院里一株老树虬枝盘曲,树冠耸入云端,落下的?阴影正好?挡住了这有些刺人?的?白日。
门前站着一穿红绫小?袄加裙裤的?丫鬟,见?他们到了,走来屈膝笑道,“姑娘,姑爷,老夫人?早几天就念叨您们呢,本是去追光寺的?日子都推迟了几天,咱们赶紧进去吧。”
话语里的?亲近之意算不得?假,吕献之有些意外,从进了这杨府开始,杨灵籁好?像就没什么交心?之人?,便是潘氏这个?亲生姨娘都显得?有些冷漠。
“叫祖母费心?了,三娘这便进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杨灵籁的?面上见?了几分难得?的?笑意,话里也不拘束,走进门去熟门熟路的?像是自家屋里。
黄氏年纪大了,天气转热却?也怕冷,待得?最多的?便是屋中的?小?炕,炕上摆着张矮方桌,上面磊起些经?书,还有一盏茶具,平日里懒惫些便在小?炕上抄写?佛经?,有了精神?便去隔壁的?小?佛堂敲会儿木鱼,过的?是不错。
“祖母,三娘回来了。”语气中透出?的?眷恋叫人?觉得?无端悸动。
吕献之站在身后见?她不同往日的?骄纵,有些怔神?,其实也不算没瞧过,大多时候杨灵籁也是这般热烈的?,就是脾气有些招架不住,如今依旧是那几分野性却?又收敛了,像是多了些真心?。
走神?间环顾四周,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为何这人?会如此喜欢金子,老夫人?身上首饰全金,抄写?经?文?的?墨内也混着金粉,整个?屋内的?摆设可以说跟项脊轩有异曲同工之妙。
黄氏拦了拦二人?请安的?动作?,将杨灵籁拉着坐在炕边,二人?挨着坐,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又摸了摸对方松下几根发丝的?前额,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头。
“瞧着是过的?不错,人?也精神?。”
“就是这跳脱的?性子还没改,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外间喊人?,也不怕吓到我这老太婆。”
动了动有些痒的?脑袋,杨灵籁听着老太太话里中气十?足便知在这院里也是过的?滋润,不免带了些许揶揄。
“祖母可真是不诚实。”
“观澜都跟我说了,您老人?家这心?里记挂着三娘呢,三娘是一刻都不想拖的?想叫您高兴高兴,怎的?还这般嫌弃呢。”
“都说越老该越沉稳才是,祖母却?被佛祖惯的?忒无法无天了些。”
黄氏狠狠敲了人?的?脑袋一下,“净说这些胡话。”
转眼间,她瞧见?了坐在挨炕一溜椅子上静静等着的?吕献之,她们在这祖孙情深,倒是不小?心?把这孙女婿给忘了,看着孤孤单单的?。
“老身礼佛日久,许久不见?人?,只听说过你这学?问在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叫三娘与你呆在一处叽叽喳喳,也不知添了多少乱。”
吕献之仰起头来,连忙否认。
“并未添乱,祖母疼爱三娘,嫁予荣期,算是吕氏福分。”
杨灵籁捂了捂额头,这人?不会说话其实也可以不说。
黄氏也被这一出?表忠心?给惊到了,这高帽子戴的?忒牵强,吕氏是流传百年的?大族,三娘也是个?庶女,便是将杨府的?先辈们拉出?来都凑不够这个?脸叫吕氏弯腰。
这话也就听着不像是好?话了。
“祖母别多想,郎君是个?书呆子,不会接话,府中老君也常常被他语出?惊人?吓到,您就当他有这个?心?就成。”
杨灵籁无奈在后面拾起了烂摊子,话语中的?嫌弃溢于言表。
谁知偏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虽说不明白好?好?的?话怎么就不中听了,但既是三娘说错了,那就是错了,吕献之非常诚恳地快速给予肯定。
“三娘所言甚是,荣期话中稍有不妥,还请祖母莫要嫌弃。”
“行了,你坐那就好?,别说,也别插嘴。”杨灵籁有些牙痒痒,之前那股不说话的?劲呢,怎么到这全没了。
被怼了的?吕献之再次摸不着头脑,乖乖闭麦。
为何解释了也是错,有过则改是吕氏家训,二十?年来一一遵循奉为指南,并未出?错。
活了大半辈子,见?了不知多少高门密辛,黄氏从没觉得?有一对比杨三娘这一对还要奇葩,这都是什么事啊。
长得?是个?端方公子,这性格不敢苟同。
至于这三娘,不说了,也是个?会整事的?。
杨灵籁也知道这话不好?接,便转移了话题。
“盈月,你将我给祖母特意备的?东西拿上来。”
站在吕献之一侧的?屠襄将东西递了过去,盈月接过来走上前来,才叫黄氏看清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