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锁黛
“福祸相依。”
*
盈月本是想乘另趟马车,可?谁知却在临走前被喊了进去,弯腰不过刚刚伸进一颗头,就见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姑娘的?她最常见不过,可?是姑爷他,今日目光怎么有些渗人,像是迫切地希望她能离开这?个车厢。
盈月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得罪两边的?代价,果断把自己的?身子也挤了进去。
得罪姑爷,或许会?不好过,但是得罪姑娘,她是必定要比死都难过。
杨灵籁开门见山,“盈月,我让你去请陈世子,之后你为何?没跟来?”
本就心提到嗓子眼的?吕献之猛咳了一身汗,无他,这?上来第一句便问对了地方。
就在先前半晌,他不过刚刚坐在位上,杨氏就开始询问他到底为何?在偏殿里百般遮掩,先猜是他被王氏骂了一顿,他摇头,又猜他是与何?人起了争执,他摇头,再猜他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慢半拍地摇头,……
也不知又问了几遍,人就恼了,无论如何?都要叫盈月前来,亲自打听?。
他自然知晓盈月一直跟在身后,是将他所遇之事瞧得一清二楚,杨氏早晚会?知晓,可?当面承认,与背后被知还是不一样的?。
“若不回府再说,马车颠簸,许是听?不清。”
“不用,盈月嗓门大,她说话的?调子,没人比我更知晓,便是口?语,也能瞧出个一二三来。”
盈月:姑娘,这?就有些夸张了吧。
可?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该说的?还是得说,只是瞧着?吕献之时多了几分歉意?。
没办法,这?早知晓与晚知晓,想来也没什么差别吧。
吕献之绝望地闭上眼,不再多看。
“娘子,您是不知晓,公子遭了多大的?难,奴婢本是四处闲逛也找不得陈世子,焦头烂额之际,就碰上了公子,公子神色仓皇,虽并未跑,却也是脚步匆忙,他,他被一群…女子追着?。”
“那女子一个个都跟见了唐僧肉的?妖精一样,各个盯着?公子两眼放光,像是,像是要吃了公子。”
吕献之荒谬地睁开眼,这?形容大可?不必。
“奴婢,还从未见过这?般可?怕的?姑娘,她们身旁各个带着?丫鬟,一个一个就想将公子围住,那一路都没什么人,她们…她们实?在是太张狂了。”
“也不知怎么,躲着?躲着?,就遇见了五姑娘和陈世子,奴婢刚刚将您的?话说与陈世子,公子就说他也要去寻您,奴婢和五姑娘便留下应付那些女子了。”
杨灵籁猜疑了不知多少?状况,唯独没想着?原来这?人是掉进了蜘蛛洞,她斜睨了人一眼,继续问道?。
“那女子们追他作甚?”
“奴婢一开始也纳闷呢,她们见公子跑了,竟将奴婢与五姑娘团团围住,是…问,是问,对,是说她们与姑娘孰美,奴婢自然是句句都回娘子了,可?那群姑娘们还不罢休,又问与姑娘孰娇,这?,这?,奴婢就,就,就…没说娘子。”
盈月垂下头去,心虚的?很?。
她其实?也想夸娘子的?,可?那群花姑娘们各个香气扑鼻,且娇笑不断,她想姑娘,确实?是比不得的?,但姑娘也别有一股凶悍的?美,就怪,就怪,她们的?问题太刁钻。
“哦?”
“这?么说来,你与五妹妹倒是受不少?了苦。”
盈月头摇地飞快,“公子…公子才受了苦,您不知道?,奴婢从没在公子那见到如此惴惴不安的?模样,公子一个人在外?被围追堵截,求人不得,求天不应,实?在坎坷。”
全程笑着?听?完的?杨灵籁,话里弥漫着?刀人的?意?味,“是本夫人做错了,不该将郎君一人打发出去,就该时时刻刻拴在裙带上才行。”
吕献之僵直的?背又往上耸了耸,谁知这?一下就撞到了脑袋,沉闷的?声响在封闭的?车厢里有些过于显眼。
一主一仆接连瞧他,吕献之默默地坐正回去,目视前方,丝毫不乱,想将此事就这?般忽悠过去。
“郎君,你不疼吗?”
杨灵籁盯着?他,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温度。
吕献之耿直摇头,见她只看他不说话,又忐忑着?回了一句“不疼。”
噗嗤一声,原本风雨欲来的?车厢晴空万里,杨灵籁捂着?肚子笑地前仰后合,她看着?这?个木讷僵硬的?男人,只觉得果真好玩。
“郎君,你当时不敢出门,就是怕她们追上?”
“不与三娘说,是觉得抵不过姑娘家,太羞耻?”
“郎君觉得,三娘与那些姑娘家,孰美孰娇啊?”
满是调笑意?味的?话,让吕献之觉得无言羞耻,本该因为杨氏未生?气而轻松的?心情越发胶黏。
侧过头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又想看看窗外?到底还有多久能到府上,他实?在是不能与杨氏再呆在一处了。
当时就不该为成婚而放松警惕,或许那些女子没什么纠缠之心,可?被追的?逃窜模样多般不雅,如今又要被杨氏嘲笑,他的?日子已然原本的?轨迹相隔甚远。
索性,国公府与长公主府当真相隔不远,一条街的?距离就到了,吕献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直奔项脊轩前院而去。
“娘子,奴婢见当时见公子时,他好像都没跑起来。”
由此可?见,娘子于公子而言,当真不同?。
吕献之:当真是洪水猛兽…
杨灵籁一想到吕献之明明都被追的?崩溃,却还是挺直脊背,快走不跑的?模样就想笑,原来还是在意?姿容的?,能想着?来找她避劫,也是脑袋没丢。
“盈月,他如何?打发母亲的??”
这?都被追来求助她了,到底是如何?劝住王氏不派人来寻她,她实?在是猜不到。
“其实?公子,没去见夫人,是…是夫人碰巧撞见公子在廊上被人追,明桥正与连廊并行,公子仓皇的?模样实?在引人注目,夫人她站在那看了好久,奴婢在连廊尽头转弯时,回头一瞥,夫人她都还在看。”
“后来,奴婢经?过公主府的?一穿堂,结果就见夫人正巧站在一旁的?树下,之后公子要去寻您,夫人又恰恰出现,便跟着?去了,可?却被长公主身旁的?晶圆拦住,未曾靠近。”
杨灵籁怔了怔,王氏这?是在看自己儿?子的?好戏,原来精力全放在逮儿?子状况上了,反倒把她丢脑后。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之奇葩中的?奇葩。
*
静鹿园
杨灵籁到时,吕雪青与曲漱玉皆在,王氏正拉着?曲漱玉的?手?不知在亲亲蜜蜜地嘀咕着?什么,间或溢出几声笑,反倒是把吕雪青撂在了一边,小姑娘盯着?桌上茶出神,偶尔瞧几眼王氏时的?神色有些微微落寞。
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愈发觉得王氏对于这?一双儿?女好似都不怎么亲近,反而对侄女颇加疼爱,有点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
这?种感觉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心,杨灵籁讨厌这?种行为,你是眼瞎还是耳聋心盲,近处的?人当无物,偏偏去寻个远的?凉的?捂不热的?放心窝窝里疼着?。
吕雪青第一个瞅见了门边的?杨灵籁,她站起身来福身见礼,“嫂嫂好。”
因年岁尚小,她声音里还带着?许多青涩意?味,穿着?一身月白色齐胸襦裙,从头到脚都是一般颜色,便是连绢花都是寥寥几多微蓝斜插在后,从前瞧,只能看着?满头青丝盘做坐愁髻,添了老气,明明是该梳俏皮双螺的?好时候。
“雪青妹妹,怎得换了身这?般素的?,姑娘漂亮,就该穿得俏丽些,平白叫这?等无聊衣衫分了颜色做什么。”
吕雪青低头扫了一眼,却还是摇了摇头,腼腆朝她笑了笑,她的?橱柜里皆是这?等衣衫,挑什么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无妨,若是妹妹得空,我带你一同?去田子坊中瞧瞧,它家的?衣衫皆是你这?等年纪的?姑娘喜欢的?,若非是我年纪冒头了,当真也想寻一件试试。”
吕雪青瞥了眼上首朝她示意?拒绝的?母亲王氏,却朝杨灵籁用力点了点头。
她已经?拒了嫂嫂一次,不想再拒第二次,哥哥这?些日子的?模样她瞧得真切,比从前都不一样,身上堆了许许多多从前未见过的?各色绫罗还有玉珏玉佩,她也想要变得跟哥哥一样的?不一样。
这?些只有这?个新来的?嫂嫂能做到。
杨灵籁诚心笑了笑,摸了摸人的?耳朵,“好,那便说好了。此处无事了,妹妹先回自己院里吧,我与母亲有些事情要说,姑娘家不好听?。”
第47章 祠堂受罚
曲漱玉木楞地瞧着突然亲近起来的二人, 脑海中是她曾在吕雪青那碰到的几次坚壁,那时她是真心盼着能与这个与表哥五分相像的妹妹好好结识,也做一对好好的手?帕交, 可惜, 总是闹的不伦不类。
她送过?精细的布匹和素淡的花钗,姨母说与她,雪青最喜素淡, 而非浓妆艳抹, 且是个年轻姑娘,不该沾上那些脏污的铜臭味, 可她全没见?对方穿过?戴过?。
她的女红是府里也都出了名的有神色,姨母苦恼寻何?般女师傅, 也是她自荐毛遂去的,教了许久,吕雪青喊她最亲近的模样也仅仅之一声带点软意的“谢谢表姐。”
手?心传来的痛感, 叫她收回心思,抬头看便见王氏的神色比之她更是黑如锅底。
“姨母。”
王氏恍然?松开她的手?, 却再也没了继续笑意吟吟的心思, 待亲眼见?小女儿走出了门, 眼神一瞥,守在门边的侍女便利落地将门关地严丝合缝。
见?堂中站地随意的人,之前埋在心里?的不痛快一一涌出,胸口闷地发痛, 迫切地想寻个出处。
“杨氏, 跪下!”
手?掌落在桌面上?, 响声有些渗人。
杨灵籁左顾右盼了几眼,只见?整个屋子里?竟只剩下了王氏、李嬷嬷、曲漱玉及婢女, 她自己和盈月。
她闭了闭眼,露了个有些难看的笑,“母亲,此事乃家事,为何?要?留不相干的人在场。”
被排挤在外的曲漱玉,面色白了白,她何?至于不清楚,在这,她却就是个外人,原本是要?走的,可姨母拉着她,说是要?说些道?理听,也叫她在一旁学着,就耽误到了现在。
被一副哭脸吓着的王氏十分不习惯地挪了挪身子,杨氏如此弱势的模样,让她觉着好似一拳垂了个空气,手?抻着了,可旁人什么?事都没有,更?窝火了。
“阿玉乃本夫人亲侄女,你是她亲表嫂,如何?不算自家人,我与你清算你做的那些糊涂账,牵扯旁人做什么?。”
“那母亲也说是旁人,为何?偏不能只是你我呢,三娘知晓您要?罚我,难不成是故意要?让丑模样给别?人看笑话,咱们二房的脸还要?不要?了。”
是不给你自己脸,管她二房做什么?,王氏气急。
“我…,你…”
“总归今日,阿玉是一定要?在的,你我也是要?训的,自己做了亏心事,若不叫旁人见?了,我独自训你,如何?管用,唯独亲让你长个记性才好,次次违逆长辈之语,次次给我吕氏蒙羞,你的面子早已丢光了。”
一口一个外人,一口一个旁人,曲漱玉明知姨母所言并非那个意思,可却还是无言的难受,迫切想起身离开,又碍于规矩坐立不安。
她也并不想看杨氏的笑话,左右她自己过?的都难,一百步笑五十步有什么?意思。
“如此,母亲既坚持,儿媳也无法说别?的。”
见?她垂头?,一副受了憋闷的模样,王氏要?呕死,“杨氏,你给我好好站着,含胸驼背,垂着个脸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母亲不是要?责难我,儿媳好好听着呢,您说。”
总之,你说我听,但不改。
王氏被她这幅模样都气笑了,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李嬷嬷,请家法!”
原本还在装耳聋眼瞎的李嬷嬷瞬间有劲了,转头?就去屏风后捧来了一极长的檀木匣子,举到王氏跟前。
黄色衬布包着的,赫然?是一把小叶紫檀戒尺,扁圆形,极细,却长,杨灵籁万般确定,这东西打起人来定是暗戳戳的疼,所谓不见?伤,却嗷嗷叫。
她从在王氏跟前杵着,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截,明显不想尝试,若今日执尺之人是她,或许还会想着上?前凑个热闹。
不得不说,这古代磋磨女子的法子果真不少,她没轮到抄断手?,没想着原是打断手?,她说为何?关起门来,怕是也担心,她疯了,或到处张扬婆母要?杀儿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