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锁黛
“母亲,当真是要?打儿媳?”杨灵籁怯怯抬起眼皮,又不小心往匣子里?面瞥了一眼,这一看又是一个哆嗦,这戒尺之上?竟然?已经磨出痕迹,是真打过?人的,还不少。
王氏极其?满意杨氏现在的模样,所谓教训,便是不能心软,不能手?抖,不能好脸色。
“杨氏,你前前后后嫁进来一月,待了多久,便给二房添了不知多少祸,皆因你太过?放肆,太不知规矩!”
“区区庶女,本夫人能容你一而再再而三才是笑话,为何?就不能安分守己,为何?便不能学旁人贤良德淑,为何?偏偏要?做那旁人耻笑之辈!”
积攒的怒气霎时爆发,震得杨灵籁耳朵都有些疼,她无声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一一受着。
王氏却没为被她乖顺这幅模样顺气,她想到了上?一次自己也是被她这样逼地不了了之,语调不由得愈发尖利。
“你以为你在长公主府上?说几句话,管了那两?府之事,长公主便会感激你?大错特错,长公主她只会觉得你聪明,却聪明地过?头?了!”
“她不知道?如何?处理吗,她不知晓该怎么?推卸此事吗,她难道?不知道?曹氏根本不会闹到陛下那吗,长公主要?达成之事与你所谋之事不过?恰巧在一处罢了。可她要?做何?,你是全然?不知的,可偏偏杨氏,你就是如此小聪明,还是一个随便招招手?,许些根本不入流的承诺,就可以凑过?去的傻蛋,不丢给你丢给谁,你说,丢给谁!”
原本还在装模作样、丝毫不上?心的杨灵籁,抬起了头?,她不明白,王氏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曹氏根本不会闹到陛下那,为何?不会。
王氏瞧她懵懂之样,嗤笑一声,“杨府就是一个蚂蚁窝,你在里?面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跑出家,稍显聪明些的,可入了宫,去了别?府,遇着长公主,一脚便能把你踩死,到现在,你都不曾明白吗,曹氏她哭闹、撒泼,从不是为了让陛下做主,她是想叫别?氏屈居她下,是想让咸阳侯府不得不认下这个罪。”
“至于长公主,她要?做什么?,我是不知晓,可她定也是做成了,否则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你,夸赞你,去了宴会的,未曾去的,无一不会认为,此事乃你一人所为。”
长长的话窜进了杨灵籁的耳朵里?,她脑袋里?的线缠了又缠,乱麻一团。
曲漱玉在一旁也未好到哪里?,她从来觉得姨母和熙,往常处置下人或会稍显凶斥,却未如今日一般叫她俨然?失声。
本是捏在手?心的一场对峙,临到头?,手?心却肿了,没觉得多疼,就是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今日长公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咸阳侯府的别?夫人是否又真是如陈繁所说是个不爱出风头?的单纯妇人。
可是越想,竟越是觉得头?疼。
盈月在一旁却是不如她般淡定,搀着人回院里?的动作都带着些许急躁,夫人也真是心狠,竟然?说打就打了,姑娘竟也不闪躲。
可就是徐氏,都未曾打过?姑娘的,夫人她…
二人心思杂乱地往回走,却碰上?了正大步也跟着往王氏院里?去的吕献之。
“公子!”
察觉到语气里?的些许不同寻常,吕献之故意放慢了脚步,原本想躲闪过?去的动作都忘了。
谁知也是这略扫一眼,就注意到了杨灵籁奇怪地姿势,手?肘被盈月举着,掌心却是朝上?,再看,就已能分辨,是受了什么?伤。
他来之前也在屠襄那听得王氏将人叫了去,如今…是被罚了。
杨灵籁也察觉到了他视线里?的探究,却只是把手?从盈月手?里?收回来,落在身侧,催促道?。
“郎君不是也要?去寻母亲,还是快些吧,静鹿园离这远,不方便耽误。”
没听到哭诉、撒闹、发火,他却比从前任何?一次都心里?闷得慌,憋了憋,却也只朝盈月吐出了一句。
“去请云鹤堂的方医师来,万万不可拖着。”
“是。”
盈月回头?瞅着远去的人,也有些闷闷不乐,公子怎的也不问问姑娘为何?受伤,伤的疼不疼,要?不要?紧,就这般走了…
可姑娘也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又走神了。
吕献之在石径走地衣衫扬起,便连不小心蹭到路旁种?地花草沾了泥土都未曾在意。
他何?至于去问杨氏受了什么?伤,他原是比谁都清楚,戒尺打在手?心,打在背上?,到底是何?滋味。
见?着王氏的第一句,“母亲为何?要?如此罚杨氏?”
上?来便被亲生儿子质问,王氏也怒了。
“怎么?,你是觉得你母亲罚错了,亦或者是杨氏作出这等?悖逆之事,不该罚?”
“她做了何?事该罚?”吕献之脸色也冷了。
处在一旁的曲漱玉暗自心惊,表哥她竟当场顶撞姨母,还是以如此不敬的语气。
原本被杨灵籁吓了一场,亲眼目睹那纤细的戒尺凿进人的肉里?,如今又是母子强硬对峙,她十分受不住了,摇摇欲坠。
“阿玉,你先?回去。”王氏发了话,她还不至于叫侄女在这呆着看自己的笑话。
“是。”
临踏出门槛,曲漱玉回头?又瞥了一眼那道?站的挺拔的背影,心里?涌上?些许不好的预感,姨母向来不喜子女顶撞,表哥这次怕是又要?受苦了,可她…却是帮不上?什么?忙。
合上?门来的王氏,与平日的模样是完全不同的。
对着杨灵籁如此,对着吕献之,有过?之而不及,整个室内的空气好似都不流通了,气氛压抑的像是阴雨之下的黑沉天空。
“你是想为杨氏,朝我这个母亲鸣不平?”
极端的愤意灼伤人的耳膜,可吕献之只站那一动不动,是不知多少个白日亦或者夜里?养成的无关痛痒。
他没有颤抖,没有生气,没有悔意。
“是,儿子觉得母亲罚的,重了。”
“杨府未曾尽心教过?她,母亲若要?教,也要?行正名端,听一听来由,再行判断不迟。”
王氏摔坐在椅上?,满眼不可置信。
“没成想,我养了数十年的儿子,杨氏不过?短短岁月,便将你教的百般不是。”
李嬷嬷也是满脸心惊,“九公子,夫人对三娘子不过?小小责罚,是为惩戒她在长公主府内的僭越之举,本就合礼数,何?来重了。”
可李嬷嬷眼里?一向听话的九公子,今天就跟吃了火药一般,那双冷淡的眼里?,添了几分火光。
“错了,就要?罚吗,罚,就要?这般吗?”
这一句话不仅是他自作主张为杨灵籁出声,更?像是为曾经日日夜夜里?的那个他替天行道?。
惩戒,是一个说着极好听的话,错了就要?惩罚,可何?为错。
未曾熟习策论是错,未曾次次名列前茅是错,未曾一味顺着父母意是错,未曾几乎醒来睡着都在学问上?下功夫是错。
活的太轻松是错,睡个舒服的枕头?是错,出府是错,为人追逐也要?反省己错,到底做的多般好了,她们的话里?才没有错。
这一生近乎吼的质问,让王氏几乎怒火上?头?,她将这归咎于忤逆。
“错,就该罚!”
“罚,就要?利落!”
“若是我与你父亲心慈手?软,何?来今日这般好好年华、享誉上?京的你,你就会跟大房那几个无头?苍蝇一般,混,混不好,成,成了笑话。”
原本在极力争执的人突然?气馁了,他反驳不成,是也不成。
“儿子,去祠堂自省。”
回头?要?走后,又转回身来。
“母亲想罚,儿子也受着。”
被激怒的王氏,狠狠剜了他一眼,抽出戒尺毫不留情,几下起落,该疼的没疼,用劲的人却累了。
戒尺落在地上?,脆生生的,乱了所有人的心。
*
方荔被小婢女一路仓皇拉来,差些就将自己的药箱摔了,二人艰难站好,面上?不免多了愠色。
“急急急,急什么?。”
“我这盒子,可是要?紧东西,摔坏了,谁给你家娘子自治病。”
盈月也看出了那药箱子制样虽素了些,却用的都是好料子,做工也很精细,真是下了功夫的。
“可我家主子没病,她只是伤了手?。”
方荔不耐,“她是摔断了,还是肉烂了?”
“啊?”姑娘她只是被戒尺打了一下,既没有出血,也没有断。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在这慌什么?。”
懵神的盈月顺着她的目光下移,瞧见?了一双明明站着却还在不停转圈磨着石板的脚,她在不自觉的想走。
“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方荔不信,“这是你的脚,不是我的。”
“我,我当然?知道?。”盈月都要?急哭了,“这…是我的脚,可我没想让它动。”
双环髻随着小婢女低头?的时候,露出完整模样,她今日穿了身翡绿色的窄裙,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个只知道?哭的,又笨又呆。
“没病,就是思虑过?多,太过?紧张罢了。”
知晓自己没毛病的盈月终于不再哭丧着脸,回了项脊轩时脚步里?都带着欢快,这一次方荔在后面跟着,瞧人蹦的欢快,难得没再嫌弃。
“弦月!”
盈月还没进正堂,就认出了与姑娘搭话的身影,急匆匆地就奔了去。
只是待走近了,才发现一主一仆面色都有些不好,难不成是姨娘她…
“姑娘,姨娘她如何?了?”
方荔没成想,自己刚进来,这婢女竟是又带上?了泪。
杨灵籁没有回答,反是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被吕献之格外指定的人,二房有那般多的医师,他偏偏只提了方荔,说明,此人一部分可信。
而她身边已然?没有可用的人了。
“方医师,劳烦又为我这走一趟。”
“份内之职罢了。”
既不谄媚,也未曾惶恐,依旧是那个平平淡淡,求一份财苟活的小医师。
“弦月,你将那药渣拿来给方医师确认一遍。”
方荔接过?纸包,瞧了盈月一眼,不是说看手?,如今又成看药,她是不太乐意做这事的,不是治病救人,总会牵扯一些内宅阴私之事,可碍于某个人的面子,她不得不帮。
手?捏着药渣闻了闻,挑了几样拿出来放桌上?摆好,沉声道?,“是专引人弱症的方子,若上?次的糕点相当于引子,此药方便可持续将弱症加深,不要?人命,缠绵病榻而已。”
此话,与弦月在外寻的郎中所言一般模样,只是多了那引子之事,已然?可将徐氏所作打算猜的八九不离十。
“姨娘…”
“弦月,这药方不会姨娘已然?喝了?”
“我劝过?姨娘,只是她执意不想去请人来看药方好坏,已然?是用了有一段日子,也怪我迟了太久,才注意到姨娘用了药反而愈发病弱,晨起总是喜欢干呕几声,唇色也白,精气神也跟着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