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鸿在空
“竟是这样...”莫川谷大为震惊。
“母亲大概能感受到腹中婴儿的变化,她为了让我不完全沦为砀夕族的工具,于产期之前三个月想办法自尽了。大祭司只得将婴儿自她身体里生剖出来,大概因为早产,恶果陷入了沉睡中,所以我并未完全成为杀神,还是个有自我意识的人。”
“那后来呢?”
“后来砀夕族和中原武林焦灼四年,元气大伤,而我爹的经历在笔官的记录册上也并不完整,看上去是逃掉了。”接下来的事情赵芥根本无从得知,只能妄自揣测道,“我想,是他将我带走藏了起来,直到砀夕族安稳下来,又终于找到了我。将我带走的那位蓝袍使者,就成了我的师父。”
想起生息门地下埋着的燎烛师父的尸体,莫川谷顿觉反胃,可还是生生忍着,没把嘴里的避毒珠吐出来,含糊说道:
“我一想到这珠子是在他口中取出来的,实在是有点难以忍受,不过更加难以忍受,你在我毫无知觉的时候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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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城门上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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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师父是如何丧命的吗?”赵芥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有些闪躲。
莫川谷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我猜大概是你杀的,可看他的尸骨又像是中毒而亡,他明明死的时候还含着避毒珠,又怎会被毒死呢?”
“他这人谨慎的很,杀他确实有些困难。”赵芥认下确实是自己所为,“我给他下了毒,那时我还没有练就这百毒不侵的本事,与他一起中毒。那毒药分为两个部分,叫做阳春白雪。我师父中了阳春后立刻便觉察出来,只是这毒初时毒性不强,他用内力立刻压制住了。可他这人生性多疑,总觉得下毒的人还有后招,便含了避毒珠。”
“后来...”莫川谷话说到一半只觉得头晕,接着便是浑身无力身体朝一旁歪斜过去。
赵芥似有预料,立刻将人接住了,并且将昏昏沉沉的人抱到了床榻上,她接着说道:
“中了阳春的人若又中白雪,毒性可解。可若迟迟等不来白雪,便会毒发。果然如他所料,我这个下毒的人又下了第二次,只不过他因为避毒珠而错过了解药。”
“你...”莫川谷强撑着最后一份清醒质问,可下一刻就彻底昏了过去。
“是啊,下毒的手法有千万种,一颗避毒珠哪能避过所有呢?”赵芥怕他呛到自己,便捏住那人的下巴,将那珠子取了出来,塞到他的腰间妥善放好,毕竟这东西用来防身确实很好,只是不要再遇到自己这种老手。
“对不起了。将死之人,更不愿意欠谁的情,你留在这里,对你我都好。”
赵芥说罢转身欲走,可一想到自己身体中的恶果也许很快会再次苏醒,那时怕会忘了这人的样子,她便又回身定定地望了他一眼。
前路茫茫,无论是要寻过去,还是求了结,终还是要一个人走的。
赵芥推开房门,只觉得这小院儿格外安逸幽静。于是她未打扰任何一人,踏着月色独自下了山。
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那张有点硌人的破烂木床上,莫川谷悄悄睁开了眼睛。
“唉。”他轻叹了口气,而后一个翻身下了地,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中了迷药的迹象。
蹑手蹑脚地来到小院里,他悄声站在每间房门口,用内力凝神探查一番,确定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沉的梦乡,方才松了口气。
“这次多亏宋姐姐了。”他一边感慨着,一边简单收拾了东西。
推开司南柏的房门,此刻做师兄的睡得很熟。莫川谷在他身上翻出了自己给的那枚丹药,看了看,又给他放了回去。
“师兄啊,我的毒并没下在晚饭里,而是下在了蜡烛中。这药也没什么用,只是想转移你们的注意力罢了。不过看上去你虽然不信我,但也没有出卖我。如此一来,我也算是欠你个人情了。下次再见,一定还你。”
莫川谷说着俯身向司南柏行了个礼,虽然那人听不见也看不见。
退出他的房间,莫川谷又来到了自家师父的房中,好在床上的人也一样睡得很沉,不过莫川谷还是跪在了他的床前。
“师父,虽然徒儿的命是您救的,但总归还是我自己的。曾经也有一个人,让我发誓忘了一切,我做到了,可内心实在痛苦。如今您也想让我忘了这些,我却不想再做了。”说罢恭敬地扣了三个头,仿佛是在与他郑重地告别了。
做完这些,莫川谷出了小院儿,沿着赵芥走过的路一路追了过去。
那人刚走不久,地上的马蹄尚且清晰,莫川谷很快便判断出来,她是向北去了。
确如莫川谷所料,赵芥一路北上,她的目标是关南柳家。
以手中现有的线索,只能从柳濯入手,对当时带出皇宫的人,希望他可以透漏一二。
赵芥一路上并未多做停留,日夜兼程赶路,三日后绕过双钩城,直接奔向关南。
关南小城与上次来的时候别无二致,可是柳宅坐落的那条小巷,却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多了几分凌乱。
沿着墙根儿种下的一排野雏菊,被看上去力气十足的脚步踩得东倒西歪,不少已经枯死了。
赵芥微微皱了眉头,敲响那扇紧闭的黑漆木门,然而半晌也无人应答,不见了那个年迈老仆的身影。她干脆破门而入,这才发现门栓本就是断的,看来早就有人在她之前强行进入这里了。
可惜原本温馨雅致的小院儿,如今入眼满目疮痍。斩断的枯树,歪到的桌椅,干涸的血痕,都诉说着这里曾历经了一场大战。
赵芥焦急地绕了一圈,并未见到一个人影,最终却在后院的花园里寻到一座简单的坟包,然而坟上无名无碑,根本不知道是何人葬在这里。
赵芥上前细看泥土挖出来的痕迹,发觉这是两个人用不同工具挖出来的,而那泥土表面还浮了几滴血迹,看上去不像是尸体的,更像是挖坑的人身上有伤。
“是殷无央和青怀?”
赵芥只能想到这两人,她与他们自幽墟便断了联系,只觉得若是他们回到了这里,也十分有可能。
只不过,看这里打斗的痕迹,当是这二人来之前柳濯和柳姑娘便已经遭了劫难。然而只有一座坟,那大概还有活着的人...
劫走他们的人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赵芥来到柳濯的房间,打开暗格拿走了剩下的骨针,果断向南折返,朝双钩城而去了。
等她赶到双钩城外的时候,正遇破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黑暗而来,照在高耸的城墙上,给那双巨大的黑铁钩子镀上一层金色,可那钩子之上的东西,却令见者胆寒。
面容温婉的女子直愣愣地睁大眼睛,一只铁钩自其左腰斜斜向上,穿透整个腹腔直从右肩飞出。耀眼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却没能让她的眸子重新闪烁出光彩,城墙上的暖色调霎时间变得惊惧诡异。
望着柳元淑的尸体,赵芥攥紧了腰间的剑柄。
她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却不愿意见到如此年轻又鲜活的女孩儿被迫丢了性命,她的生命本该蓬勃又漫长,如今被那所谓的机密连累,何其无辜。
下一刻,属于燎烛的长剑出了鞘,赵芥刚欲飞身而上,却被什么人从背后握住了手臂。
“先别冲动!”
熟悉的声音传至耳边,赵芥倏地回头看去,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拦住她的人正是莫川谷,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那人总是在毫无预料的时候突然出现,让赵芥的心底难以抑制地泛起层叠的波浪。
她下意识地逃避着心中的所思所想,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城墙的那具尸体上。
“松开。”赵芥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人抓着自己不放的手,说道。
“金家将她的尸体挂在这里,就是想引人来救她,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该做的是先确定柳前辈人在何方,是否还活着。”
莫川谷没想到赵芥有一天也会失了冷静,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然而见对方沉默不语,生怕她执意要行动,干脆握住了那人按着剑柄的手。
“我知道你见不得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枉死,更不想柳姑娘死后还要被曝尸折辱。可你想想,无论是你敌不过在这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还是大开杀戒血染整个金家,都不会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赵芥眉目微垂,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是我冲动了,今晚潜进金府。”
见她恢复了理智,莫川谷方才松了口气,却不知道,那人的心分明更乱了。
两人一番乔装后进了城,再次回来这里,行动格外小心。赵芥猜想殷无央和青怀大概也在这里,便四处留了叶子信号,剩下能做的就只有暂时等待。
城西狗尾巴巷,两人藏身于当日白仙栖身的那间破屋子里,这里本就人迹罕至,如今刚好成了暂时藏匿的绝佳地点。
随意地席地而坐,莫川谷看着身边沉默的人,只觉得她还放不下柳元淑的事,便想说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
“你不问我怎么避过你的迷药又逃过我师父的手掌心的?”
赵芥听出了那人语气之中的得意,好似他之后要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偷偷跑出来玩乐一般。而她不问,何尝不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
“是宋方给了你什么吧。”回想起离开凤溪镇时他藏了东西的袖口,赵芥直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
“没错。宋姐姐当然知道你下毒的技艺高超,也知道你不可能给我下什么剧毒,所以她说我若想逃过,只能先中毒,中一种比你的迷药更霸道的,两相对冲,将你的压制下去。”
“你含那珠子,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赵芥问道。
莫川谷点了点头,“她送我的毒下在了蜡烛里,对师父和师兄而言,那是迷药,对我而言,那其实是解药。”
赵芥苦笑,只道宋方的手艺还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而莫川谷生怕面前人又在琢磨要赶走自己了,赶忙补充道:“让我留下吧,我这人缠人的很,就算你把我赶走了,我也会想方设法找到你的。”
赵芥深觉他对自己的认知的确很清晰,可面对这样的人,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脑袋里好像又突然有了两个声音,一个在说“你可是燎烛啊,若真的想隐匿踪迹,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让人找到呢?”
另一个却说“若死前最后见到的是这个人,好像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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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地下斗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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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芥和莫川谷并没有等来前来殷无央二人,之前留过暗号的位置也并无回复。
“去金家看看吧。”赵芥对莫川谷说道,“如果殷无央和青怀真的来了这里,而又看不到这些暗号,那么人很可能不在城里活动,说不定已经在金家了。”
“只是不知道是以何种方式在金家,若是也被抓起来,那就惨了。”莫川谷有些担心。
二人悄悄靠近金府,明显可见外围守备较从前更加严密了,整夜巡逻警戒的人除了衙门的官差,还有金容止养的护卫打手,一时难以找到潜入的空隙。
然而正当赵芥和莫川谷有些犯愁的时候,金府的大门突然开了,金容止的小儿子金晚带着两个护卫走了出来。
守在门前的护卫头领立刻小跑过去问安,弓着腰说道:
“小公子,这几日城里定不会安生,恐有叛党余孽作乱,老爷交代你要是出门一定多带一些护卫。”
那人说罢便唤了一支小队,要跟着金晚。
金晚这边冷笑一声,抬腿给了那人一个窝心脚,直将人踹翻在地上。
“什么叛党余孽若真的敢来,正好来祭小爷的鎏金锏!再说,我是要出门寻乐子的,带那么些人碍手碍脚?”
倒在地上的人赶紧爬起来连连称是,其他人也再不敢上前,大气不敢喘一声地低着头送过小公子。看来金晚的做派一向如此,众人已经十分习惯了,等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方才各归各位。
“他们所说的叛党余孽是何意思?指的是柳前辈?”莫川谷低声嘀咕道。
赵芥也并不明白,不过她琢磨着既然暂时进不了金府大门,那就只能从小公子身上下手了。
“抓住他问问不就知道了。”她朝金晚的方向扬了扬头,示意莫川谷跟上。
于是两人一路暗中跟着金晚,欲找个僻静的地方将人拿下。好在不久之后,金晚就主动带着两个随从绕进了一条幽静的小巷中,看上去对这路线驾轻就熟。
此刻夜色已深,街上早就没了行人,赵芥直觉这里就是最适合下手的地方,朝莫川谷使了个眼色,二人紧跟其后拐进小巷里,然而下一刻场景却有些出人意表。
走在最前面的金晚猛然一个回身,抽出腰间的鎏金锏朝毫无防备的护卫出了手,身后两人大惊,一个当头被砸了个正着,一头栽在地上不动了。另一人借此空隙退后三尺,嘴里慌乱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