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缠烂打也是救赎吗 第74章

作者:闲鸿在空 标签: 年下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赵芥皱了眉,这段话里她听到了打破规矩的勇气,听到了铤而走险的筹谋,却没有听到半点父母对孩子的爱意。

  “之后我与他一起长大,父亲也教了他很多,除了大祭司血脉才可以习得的秘术。只是我见不得光,好在他一直做得很好。”大概是想起了那个惯穿白袍的人,大祭司眸色一黯,“所以,我活下来不是因为什么爱子之心,只是因为我足够有用,因为我可以为砀夕族做到什么。既是如此,那我便一定要做到。”

  那人缓缓直起身子,望着她的眼睛中又多了些叫做执念的东西,“燎烛,你在赤碣山上杀了他,毁掉了我本要用来控制中原武林的恶果。可今日我不会再让你阻止什么了,即使没有炸药,我也可以轻易带走这些祭品。”

  虽然她自己也在其中,作为这所谓的祭品之一。

  然而赵芥还没有看懂她接下来的计划时,皇城中的侍卫便一同涌了进来,将殿里殿外层层包围。无数柄银刀利刃直指那个伤重的人,好似下一刻便要一拥而上了。

  然而那个至高无上的人却挥了挥手,制止了要将他扶起来的侍卫。

  他强忍着露出沙哑的声音,却坚定得很,“你们...退出去。”

  这话让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前来救驾的侍卫们愣在原地。

  “皇上?”

  皇后虚弱地唤着他,可那人却并未抬眼看她,而是又强撑着提了声音,“我说退出去,你们听不懂吗?”

  皇命难违,领头的将领只好守在门口,却不肯再离开半步。知此情形,殿外的百官慌乱得跪了满地,“请皇上大局为重”的哀求声此起彼伏。可皇上的执意,让那扇沉重的大门终究又合上了。

  待一切重归平静,那人方才将目光转向了重伤的女人,眼神中是一片哀恸。

  “慜慜,我知道你准备的一定不是迷香那么简单,你的毒旁人从来解不开。可你杀不了那个人。”皇帝抬手指了指赵芥,“今日这祭天,你注定是要败的。”

  “你给他们解毒,我放你走好不好?不...”他忽然又改了口,“不是我放你走,是我陪你走...”

  赵芥不知大祭司可有一瞬间的动容,可她的眼眸中确实多了什么在闪烁。

  “怎么走呢?”她却说,“我走不了了。”

  “有我在,怎会走不了?”

  话音刚落,一只暗绿色的甲虫骤然腾起朝大祭司飞去了。赵芥下意识地望向莫川谷,却见那人与自己一样震惊。

  而真正放出蛊虫的人,正无视周围人的惊恐,随意用那绣着飞龙的衣袖将自己的手腕裹了裹。

  赵芥三人谁也没想到,大祭司的饲蛊人竟是皇上。

  可惜那人口中的慜慜,似乎并不想就此放弃。于是可当蛊虫为她带来力量后,那无数根洁白的牵丝顷刻间又朝着赵芥而来了。

  赵芥手持匕首一路劈砍闪躲,身子一动,浑身的血液又自伤口处开始泛滥。许是那血也染上了脸上的图腾,蝶翼的颜色又逐渐鲜红起来。

  “阿芥...”

  莫川谷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甚至不敢想若那图腾完全被点燃,他的阿芥是否又会忘了原本的自己,变得迷惘疯狂。

  好在,可以救心上人的命悬一线,不只是那人的独有。

  莫川谷如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一束目光正投射在自己的身上,下意识寻着那目光看去,竟是那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

  皇上乍见莫川谷腕间的蛊虫,眉峰微蹙,但很快又释然了。

  是啊,毕竟他能做的便只有这么多,豁上自己的性命,也只有这么多了。

  可莫川谷却还没想着放弃,他深知若饲蛊人活着,合蛊人便也不会死...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莫川谷并未放下手中的匕首,反而握得更牢了。然而下一瞬,即将冲出去的人却被殷无央死死地拽住了,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莫川谷,你,得,活,着。”

  话音落地,被阻之人骤然睁开大了眼睛。

  莫川谷当然知道他要活着,也当然明白那个人为何要让自己活着。

  殷无央手中软剑流转,未有分毫的迟疑,脚下一个错步,顷刻间便到了皇帝面前。

  只是当剑锋落于那无比尊贵之人的颈畔时,他刻意停顿了片刻。

  “皇兄,是我。”

  格外平静的几个字,落在听者的耳中,却幽如鬼魅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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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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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年辗转,不见少年。

  阎王剑下,不论尊卑。

  当黄袍血染之时,最是明艳交加。大殿之中一片难以克制的刺耳凄嚎,大多却是惊吓过度,若说有谁是真正的悲伤,大概唯有刚刚还伏在父亲怀中的孩子。

  “焕儿...”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挣扎着攥上自己袍摆的人,眼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痛。

  殷无央正要矮身去扶她,可背后大祭司那杀人的牵丝已至。

  原本还趴跪在地上的人却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纵身拦在那牵丝之前,虽然她的力量很弱,却也足够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一部分了。

  于是那陡然锋利了的牵丝一半刺入太后的左胸,一半穿透了殷无央的右背。

  “娘!”

  他顾不上自己血流如注的伤,捧起那人被鲜血浸湿了一半的脸。

  “焕儿...看到你现在这样,娘亲有些伤心...可却又觉得,这样也很好...”太后的声音越来越轻,殷无央只得拼命去听,用耳朵去感受那唇畔最后的颤抖。

  “最起码,有力量保护自己...”

  怀中的人缓缓阖了眼,那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然而对于殷无央来说,焕儿与他回不去的年少时光,终于这一身血气中彻底消散了...

  至于那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的人,随着手边一只蜷缩着螯足的甲虫跌落,厚壳撞在石砖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心里的什么好像也一同碎掉了。

  她拼劲全力的一击骤然改换了目标,竟说不出是要为了那人报仇,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此刻赵芥的手又一次实实在在地握住了那纤细的脖颈,只要她稍一用力,一切便将尘埃落定。

  可她却在拼命忍着心中叫嚣的蓬勃杀意,只问她:“你可还有话,要对他说?”

  赵芥所指的,当然是个小小少年。那个刚刚见证了身为天子的父亲坠入地狱,又即将要见证母亲死亡的孩子。

  赵芥此生至此,曾为两个少年而感怀万千。

  一个遭逢人生骤变,不为星月入尘而卑,不为颠沛流离而苦,却被一时的胆怯困了半生。

  一个分明见证过血淋淋的真相,却肯将一切都遗忘。明明被至亲之人所抛弃,却还能活成这世上最温暖明媚的样子。

  此刻将要面对第三个,她却有些难以自持了。

  可惜掌中之人却好似并不买账,她甚至未转头看那孩子一眼,只是用颤抖的指尖轻触上了赵芥的眉心。

  “燎烛,你总是这般心慈手软。让我来帮帮你吧...”

  眉心骤然一痛,赵芥的一切意识仿佛霎时间被抽干了,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剩。

  “杀神...怎会不听主人的话呢?”

  杀神?杀人?

  “杀了...他们...”

  是啊,要杀了他们。

  当脑海中的一切被抹杀后,心中的杀意便占领了所有位置。那一刻的赵芥再也不是一个活着的人,只是一个被抽了灵魂的杀戮工具。

  她感受着自己右掌中那仍在跳动的生命力量,只觉得分外可笑。

  杀神手下,怎会还有活人?

  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清脆,在这硕大的宫殿中悠远回响,却又惊起了一片充满恐惧的嘈杂。

  这让赵芥的杀意更盛了,毕竟猎物还有很多。

  于是她再也顾不上手下那已经绵软了的尸体,更看不到那人嘴角上得逞的笑容。

  “阿芥!阿芥!”

  “你看看我!你醒一醒啊!”

  “阿芥!求求你!别忘了你自己!”

  是什么人如此喧闹?大概是下一个猎物。

  赵芥迟缓地转动着自己空洞的眼球,当遇上那声音的来源时,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莫川谷只身拦于赵芥面前,甚至丢开了手中的匕首,他生怕那东西伤到她,便妄图用一副肉身拦住她,唤醒她。却可笑地忘记了,在杀神面前,自己才是无比脆弱的那一个。

  于是当赵芥纤细却凌厉的指节陷入他的胸口时,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毫无温度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心脏。

  破开那里,撕裂那里,赵芥的脑子里只剩这一个目标,可即将紧握的手心却被什么东西阻了一下。

  那质感比起人骨来更加温润,赵芥的动作一顿。她垂眸去看,好似努力辨认了很久才看出那竟是一根白玉簪子,算不上通透的玉料,可那朵菡萏却栩栩如生,此刻花苞满溢鲜血,更显艳绝。

  赵芥的动作莫名顿住了,她不明白自己的手为何抖得如此厉害,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着自己,阻止她握上那颗跃动的心。

  “阿芥,我这个乌鸦嘴恐怕一语成谶了。”终得片刻喘息的人,轻声说道。

  莫川谷于胸膛被撕裂的伤口之间,取出那支几乎陷入自己血肉之间的簪子,用手指努力抹干净上面的血迹,可惜刚抹掉一些,自己身上又有更多的血滴下来,将它脏污了。

  他眸中有些遗憾,不知是为这擦不净的簪子,还是为了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我以这副微薄之躯站于你的身前,献上滚烫的血肉诉说吾爱,可还能帮你找回自己?

  莫川谷不知答案,却仍勉力抬手将那簪子缓缓插在了面前人的发髻上。

  “还好,你许我两世。”

  “我先走一步了,阿芥你不要忘了我。”

  “让我再吻一吻你...”

  他以近乎自戕的方式靠近着赵芥,身子每前倾一分,那冰冷的指节便于自己的胸膛又深埋一分。

  “若你注定要重回深渊,地狱门前是我之血,黄泉路上有我之魂。他们将会时时刻刻提醒你,有个人曾付诸一切,于苦海之涯,拉你上岸。”

  “所以阿芥,答应我不要放弃...”

  直到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指爪不由自主地瑟缩了,莫川谷自我献祭的一吻终于落下。可他再无力支撑的身体也终于倒下,于是那吻只来得及落在赵芥的唇角,带着无能为力的遗憾。

  莫川谷的双瞳逐渐涣散,却在余光中瞥见一只暗绿色的甲虫,自那人的腕间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已将死,你为何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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