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银似梨
南珵过来时,这曲子刚好起调,他十岁那年便听过这首曲子,他思陆绮凝,偷偷出宫一次,躲在昭平候府外的犄角旮旯处,听着院内这曲子,他还记得那琴是请宫中巧匠做的,上好金丝楠木,是他岳父岳母送给这姑娘的六岁生辰礼。
只那时隔着昭平侯府墙隙,他不曾见到这姑娘拨古琴之姿,只听琴音温润,曲调欢快,好似真的有鱼儿水中游。
南珵双手环胸前,倚着月洞门尽显慵懒,晴云就站在月洞门处,想朝他打招呼不仅被他回拒了,还示意人出去,他可不想让人打扰。
他顺势瞧去,这姑娘神闲意定,素指拨弦,这琴不似那把金丝楠木古琴,琴音更明亮些,在这曲径通幽的一方天地,绘着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⑥。
陆绮凝弹完,余音颤颤,方才抬头,那人随意站着,姿态懒散,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曲儿,定定入迷,虚晃一笑道:“好听吗?”
她还真不知这时南珵何故出现在这儿,是案子不顺?还是他事忧心。
南珵眉梢微挑,不过须臾便来到亭中,没坐一旁的美人靠,而是身子一侧倚着琴几,似笑非笑的眸中,总瞧着不怀好意。
“好听可否再听一遍?”
他这双眸子生得极好,笑着温情蜜意,陆绮凝愈发平静地盯着他看,她今儿心情甚是不错,瞧了眼院中影影绰绰,笑道:“白日无月,晚间罢。”
南珵弯下身子,学着这姑娘刚那抹玩笑,“梦中无你抚琴,不梦也罢。”
这姑娘口齿伶俐,拐着弯奚落他,他从中学之甚广。
陆绮凝不甘示弱,言辞轻佻,讪笑道:“百年坟前,定为你抚琴,免扰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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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琴姐和得寸进尺哥
注释:①出处:《阿房宫赋》唐·杜牧
②出处:《夜登金山》宋·沈括,原诗:楼台两岸水相连,江北江南镜里天,这里为符合湖中心的楼台,做了下修改。
③编的,大概是时间笑着度过每日到明年秋闱之前,直冲云霄指日可待。
④出处:《论语》十二章,先秦·孔子弟子及其再传弟子
⑤出处:唐,白居易,《琵琶行》
⑥出处:《江南》汉~汉乐府
第12章 流绪微梦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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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分毫不差被南珵分解成旁的意思,他垂眸静静瞧着她,这姑娘眸中泛着戏谑,得理不饶人,他可真真讨不到何便宜。
不过这话嘛,他可记着了,百年后这姑娘若不弹,他必亲找一番,转而起身往陆绮凝身后的美人靠上倚坐。
说起正事,“陆书予,我把官衙也挪到这湖心亭了。”
湖心书院和湖心亭是同湖同处,就在书院旁侧。
南珵手搭在美人靠上轻敲着,他自那日和这姑娘通过气儿,暗暗决定要把官衙挪到这儿,一来他念及陆书予,来之无不妥;二来书院学生若只埋头苦学,来日入仕,纸上谈兵罢了。
还得让学子提前渗透一番,方成大就。
陆绮凝身子往后一转,这男子轻歪着身子,手肘搭着美人靠背,那副悠悠忽忽样子,好不欠打,若说南珵刚来她不知何为,当下猜到了,她身子重心前倾,不假思索道:“那白大人不知太子殿下派人跟着了没?”
是她让南珵好生对官衙剩下五个官员说话,不仅仅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是为着这五个人里必定会有人与刚死去的卫朝沆通一气。
说起卫朝,饶她想起一件事,昨儿卫家卫朝发丧,这人有妻无子嗣,按常理无子嗣便有妻子扶棺,这人发妻恰未出面,最终无人扶棺。
“福钰郡主放心,一路上都有咱的人躲在暗地瞧着。”南珵盯着她腰际挂着的那块刻着‘福钰’二字的莲玉腰牌,只见他身子往前一倾,便把这姑娘腰牌扯了下来,拿在手中玩弄。
玉凉手温,降了他手中不少燥意。
陆绮凝明显未有准备,她的腰牌光天化日被夺了去,心中有了怒火,“你喜欢,亲刻一个便好,这玉莲有主了。”
她没抬手抢,是以不屑,她赶明儿能再刻,但刻薄人错过便真错过了,有怒火是她真的想踹这人一脚。
南珵把这玉佩欣赏一番,玉当真是极好,细腻柔和,‘福钰’二字是透雕,他都分不清在赏玉,还是借玉思人,慵懒道:“白大人奉承,我这太子,挂心死者,慈悲为怀。”
所言极真,可千不该万不该用在一朝太子身上,若来日登上帝位的这般人,一朝灭亡唯快不慢。
帝王忌讳优柔寡断,掌生杀大权,不可滥杀无辜,何谈挂心死者。
罪者诛之,交百姓安;若无辜则放之。
慈悲为怀可笑至极,帝王若慈悲,一朝被踏何来天下定安。
这番话,南珵心中不忿,未表露,说得轻描淡写,他只想跟陆书予说道说道,仅此而已,这玉佩值当他受这污耳之语。
只他不知,他轻飘飘带过,陆绮凝心中微微触动,她和南珵何尝不同。
若非她嘱托之,恐南珵可治白大人一个不敬之罪,她抿唇,思忖良久道:“这曲子我再弹一遍罢。”
到底是她没料到白渡胆大莽言,刚南珵言再听一遍,她便当给人赔不是了。
她转过身手刚触到弦,手腕被南珵抓着,她目光上移,这少年郎温情瞧着她,只听这少年欢快道:“带你去个地方。”
快午时了,去哪儿。
陆绮凝被南珵带着离开湖心书院,上了马车,她也没问前往何地,到了地方,一下车,白骨如堆,明明艳阳高照,身置此,却令人颤栗不已。
她下马车便开始吐,缓和一会儿,不解道:“可是查到什么?”
“不错,我怀疑徐爱卿的尸身被偷龙转凤,那具被众百姓瞧着的尸体是易容过后的,然徐爱卿的尸身,或许在这儿,或许……”南珵没说完,不言语口,这姑娘也是心知肚明的,无必要再言之,他从袖口里拿出那张一隅绣着绒花的面帘,准备给这姑娘系在脑后。
陆绮凝没让南珵把面帘给她系着,温声道:“南珵,这薄纱面帘系着无用。”女子之物男子了解不甚,乃常事。
在都城都金尊玉贵养着,这物什也用不着。
她把面帘折了几折,捂住口鼻,“走吧。”
从徐鸿越死之那日到今个,大差不差二十余日,这些个尸身,烂的烂,被动物钓的不成样子,凌乱不堪。
南珵带陆绮凝来,明白着不是来找尸身的,而是带着这姑娘弃了马车,绕过乱葬岗往山上走。
江南乱葬岗就设在一山脚处,山旁边是树林。
他手底下的侍卫来报,那白渡确把‘刺杀卫朝的刺客’丢在乱葬岗,刚他瞥了眼,是在的,乱葬岗后的树林却大有玄机。
是以那白渡进了林子,没再出来。
林中何事,何人在都不知,不可冒险,他的侍卫只好上山暗暗察之一二。
陆绮凝那被南珵握着手腕的手紧紧握着,白渡和卫朝背后是同一人吗?
她不知何故,心中忽而冒着这等想法,她侧抬眸看了眼南珵,这人拉着她上山,替她拨开杂草丛生。
这山脚是乱葬岗,无人敢前来,杂草丛生无路可走,只前脚有侍卫踩过,方有一丝倒在地上的草可言。
二人到了两个学子装束的侍卫跟前,这地儿是这里位置最好之地,能远远望着树林里有四个人影,三个正好背对着山上,山顶、山脚距离之远便是武功天下第一,加之又是背对,必不会察觉。
白渡倒是点头哈腰面朝三人,若一抬头指定能瞧着山上有人,可惜了,这人下一秒便被一刀杀害了。
即便想说点什么,也不能够。
另外三个人在杀掉白渡转身之际,山上的四个人同时低头,不知敌人功夫深浅,不可随意令自己涉险,宁愿看不清面容,也不能被人察觉。
究竟会是谁,是否操控着整个官衙官员为之做事,还有三年前卫朝那般意气风发,回乡谋福,不像是装的。
身处淤泥,不能指着所有人皆不染纤尘,到底因何才让一个人三年如此大变化。
陆绮凝和南珵相对一视,若有可是麻烦。
江南原就是富饶之地,一直无人正经管辖,霍乱不堪,是江南一带得知南祈朝势大,联合上奏请求将江南归南祈所管辖。
霍乱中最得意的是谁,联合上奏是以少数服从多数,那么这引起霍乱之人会不会在这少数中。
二人为确保稳妥,在山上待了一会儿才下山,那辆马车在他们上山时,就被偷跟来的侍卫安置在妥帖处。
这乱葬岗不管是何人来此,都想快走,一刻也不愿待,必不会左顾右盼之,那辆马车不会被发现。
南珵又瞥了眼‘刺客’的尸体还在,随口惋叹道:“果然弃子死不足惜。”
杀卫朝和这‘刺客’虽说不过权宜之计,难免有些惋惜,没借机问出点什么,这样一看,即便问也问不出什么,多半是听命办事。
上头的事卫朝和刺客也一概不知。
陆绮凝双手用面帘捂着口鼻,脚边一个接一个踢着石子,心不在焉跟了句:“弃子死不足惜。”
她只杀过人,从未去过乱葬岗,或者说未见过腐朽的尸身,头遭遇着,腐败烂臭,她捂着口鼻,尽量让自己声音清楚些,“对了,三年前江南联合上奏归南祈所有的落款人打头的是谁?”
一般来说,联合上奏必有人引之,这名字当在打头无疑。
穿过乱葬岗,上了马车,陆绮凝才松了口鼻,倚着马车壁,大口喘气。
三年前,那联名上奏南祈朝堂的长奏贴,陆绮凝只听她阿爹阿娘,还有他徐伯伯谈过,那时即便注意到这名字,眼下也不见得记得。
三年春夏秋冬,足够掩藏是是非非。
南珵照常坐她对面,这马车为确保完全安全,是新在街上买的,并不是别院惯用的那辆,不宽敞,但他还是命人买了些吃食带着。
他拂过袖杉,打开食盒,便是一碟芙蓉糕和雪打尖。
江南不似都城那般四季分明,这地儿常年无雪落,是以冬月一到铺子就有了陆书予爱喝的。
都城的雪打尖采用的是上好的雪水混着梅子和糖霜熬制的热汤;这江南的别有番风趣,都叫雪打尖。
做法却不一。
见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①。
这江南雪打尖采的便是花市那染着银雾的梨花,和朝露白海棠,梨花溶溶似雪,海棠朝朝似霜,也混着同样之物什熬制。
陆绮凝没吃糕点,只接了那盏雪打尖饮着,着实不错。
南珵凝思一瞬,“捎信儿回都城罢,三年前那事儿不记得了。”确实不记得了,只得再派人回趟都城寻问一二。
这路颠簸,加之刚那白骨成山,他瞧着陆绮凝没吃那糕点,暗暗思忖是否他择午时带人来错了,蹙眉,真的是他思虑不周,合该过了午时再来。
“阿予,哪里不舒服?”南珵柔声道。
陆绮凝淡淡看了他眼,客气一笑,哪里都不舒服,刚嗅那么多尸气在肚里,又吐不出来,“不舒服有药吗?”
她不是觉着南珵话不对,只单纯感觉跟这人戏两句,能忘掉刚那场面。
南珵伸手接过陆绮凝手中茶盏,又给这姑娘倒了杯雪打尖,俏言:“心药算不算。”
陆绮凝刚接过茶,她端茶的手腕又被南珵拉着,男子离她近了些,侧在她耳畔,和声细语道:“是药毒三分。”
陆绮凝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侧,才没让这酥痒意完全挨着她耳边,但她也感到自己耳畔红了,抿唇轻叹道:“你不可理喻!”
小人,她哪有过这等被占便宜,一下失了态,那君王仪态需心平气和之,也被她抛之脑后,瞪着眼睛看着南珵,“道貌凛然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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