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银似梨
卫夫人是个性情中人,可婚后夫妻寡淡如水,深房空寂,碍着老太太,和离遥遥无期,只不曾想上苍给了她机会,卫朝命丧,她奉婆母恩百年,只天高海阔任她飞。”
南珵信看到‘夫妻寡淡如水’,挑眉调侃道:“昭平候府侍卫真不错,该明儿,我得去学堂里瞧瞧去。”
不过一日,就把卫家事宜理清楚,上至婆媳关系,下至同床异梦。
陆绮凝放下筷子,凝睇着南珵,她当然听得懂话中之意,漫不经心道:“强扭瓜乃苦瓜也。”
她和南珵婚事,本就她鸠占鹊巢,占着人太子妃位子一年之久,她手指着‘夫妻寡淡如水,深房空寂’这几字,给人提醒。
南珵听不得强扭瓜不甜,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望着她,他把手伏在陆绮凝放在信面上的手上,清冽一笑道:“有志者事竟成。”
再者言,卫朝那人不堪上台,不足以借鉴之。
陆绮凝把自己的手从南珵手中抽出来,莫名觉着挺招笑,她不动心,何谈事成,不过是一人饮酒,无人作陪的狂妄之言罢了。
她温和一笑,反讽道:“恐圣贤书读多了罢,瞧天下事有志事成。”说到这,陆绮凝侧过身子瞧南珵,颇有一番夫子做派,谆谆教诲道:“百姓当官,言出必行落榜者人山人海,天下雄心壮志却一筹莫展者,焉不努力哉?”
“檀夫子,言之有理,为夫不听不改之。”南珵顺着这姑娘的话接了句,也倒出他心中所思,他不可能放弃陆书予。
不可理喻,陆绮凝把筷子一丢,“你快些吃,吃完就回书房。”
“陆书予。”
陆绮凝刚离开圆杌,打算去贵妃榻上坐会儿,便被南珵连姓带小字喊了声,这次喊她名儿听着正经了些,只不过她没顿脚,而是坐到贵妃榻上才道:“何事?”
“若有一日,徐爱卿一案水落石出,你当如何?”南珵给自己倒了杯桌上放着的桂花酿,远远的朝高坐贵妃榻上的姑娘敬了一杯。
这桩案子,少说半年,多则一年,他想从这姑娘口中套话,因他记着他父皇赐婚圣旨到昭平候府时,还私下给了陆书予一道和离圣旨。
甚至陆书予只要往那道圣旨上写了‘和离’二字,这事都无需经过他自己同意,便可生效。
陆绮凝手中捏着茶盏,神色僵了一瞬,犹豫片刻,她不擅长说谎话,索性找了由头:“若来日你登帝,我为你妻,有朝臣谏言,昭平候府手握兵权,有隙造反,你当如何,会拿我要挟你岳父岳母吗?”
彼此心知肚明,她阿爹阿娘都是北冥人氏,手握南祈重兵,帝王从不给自己留隐患,哪怕这隐患是自己心爱之人。
屋内灯火温煦,细微的燃芯声在爆开那一茬,被一句毫不犹豫地话打散。
“我退位让你,永远站在你身后。”
陆绮凝刚饮了一口茶水,差点没咽下去,她静瞧着他,这人丰神挺秀,眉眼漾笑,脸虽若温玉,却坚定不已,端坐一圆杌子也细平视着她。
但陆绮凝从来不信,南珵不是她阿爹,也不是她皇帝舅舅,眼前男子是他自己,是那个从小到大勤奋刻苦,长大继皇帝位的太子。
做她的入慕之臣,岂不可笑,或许情真;或许假意,都不过片刻而已,有利益纠葛之人难以善终。
陆绮凝嗤笑一声,“你自己信否?”
“我信。”南珵义正言辞道。
*
冬月二十二日,便是陆绮凝正儿八经授课头日,也是南珵把官衙搬迁到湖心亭头日,二人自打下江南,就没早起过,着急忙慌地用完早膳,出门。
待二人到时,万幸比学子和官员来的早几步。
湖心书院,陆绮凝坐在最前头的案牍后,一个接一个的学生来找她拿昨儿夜命人连夜打造出来的梨花木腰牌。
梨花泛白,纯也忠也。
陆绮凝一瞥眼便注意到那被她安排在墙角坐着的原盈,明晃晃的朝她打了个她看不懂的手势,看着像打招呼,只笑了一瞬,便面色平静下来。
她顺着原盈视线往上瞅,那棵从湖心亭那边顺延到湖心书院的叶子已落完的老槐树,吱吱呀呀响着,引得多数学生好奇频频,惹得众人抬眸去看。
那树上坐着的少年郎神色清隽,五官协调俊俏,眼睛好看的出奇,一双明眸不加掩饰地含笑,硬生生将这满院皆比他年龄小的学生彻底比下去,坐姿慵懒,坐上去时,只微微朝众学生颔首,便把头偏向堂内那耀眼的姑娘身上。
陆绮凝眉心蹙了蹙,这人又搞什么名堂,今儿天好,她便让学生搬桌坐在院中,免得堂内憋闷,没成想又被这人钻了空子。
书堂,便是天子来了,也得是夫子先起身行礼,学生跟之,她不起身,学生自是默默坐着,她手心侧抬,无奈道:“太子。”
“不必了,孤是来看太子妃教学生的,不是来受礼的。”
学生们喜闻乐见,却未曾言,只各自朝太子和太子妃拱拱手,表示好意。
陆绮凝勉强一笑,她仰头细细瞧碧云白昼,太阳东升西落,惯如往常,怎得出了桩新鲜事儿,缓和一会儿。
她尽量不让自己看树上之人,每看这人一次,她心忐忑一次,“去岁秋时,闻谷县发生天灾水患也,大家畅所欲言即可。”
闻谷县乃都城下面的一个县,这县与旁县不一,地处低洼,去岁整个南祈五六旬,大雨绵延,地势平缓则无碍;地势低洼便是天灾。
虽然钦天监提前预知,随迁百姓,灾后百姓执意回闻谷县,不肯彻底搬迁,朝廷劝说无阻。
深居庙堂者,难以窥得闻谷县百姓心也,朝臣不是没好点子,前去游说臣子皆被拒之。
朝廷想把百姓迁之,甚至有言,要么重新找地儿建新的闻谷县,便永绝后患;要么在闻谷县一片一片将地势太高,也可省事。
闻谷县百姓世代生存之地,心有眷恋,无可厚非,加之百年来,只此一次天灾,皆言往后不再有之,不愿搬迁。
天灾过后,闻谷县废墟荒野,朝廷拨款重建,百姓亦不愿加固之。
这便是百姓与朝廷所思不同,无对无错,却无可奈何。
陆绮凝双手背在身后,慢步在院中逛着,左右看之,就是不见她自己之前做徐鸿越学生的模样。
--------------------
第15章 流绪微梦9
==========================
一刻钟后,边寒恪从圆杌上起身,拱手作揖道:“夫子,边岸国常年受水侵之,是以修筑堤坝,便可防然。”
南珵坐在树梢抿唇一笑,未让自己发出声响,清冽冽地目光睨着那日领头上门请他的阿予来做夫子的男子。
他心中暗忖:眼光不错,知道何人教甚好。
这边岸国王子生得面容疏朗,乍一看像个风流公子哥,所言倒是实诚,如数倾倒。
只是可惜,边岸国地处水边,雨水丰沛潮涨,与闻谷县情况不一。
南珵刚想听听陆书予怎回时,主簿大人却在这时在树下仰头,一脸可惜模样喊他。
“太子殿下,吏房费大人自杀了。”
书院里杂音一瞬间消失不见,连树上仅剩的几片枯黄叶子落地声都清晰可闻,吏房仅次于户房,是江南的二把手,官至此不过三年光景而已,自杀或多或少牵强。
多半他杀。
陆绮凝身居夫子,担的是来年秋闱重任,万不可此时离去,她转而仰头看向南珵的视线多了困顿,这少年郎朝她颔首便消失不见。
江南六房都不纯粹,吏房死于自裁,难以服众,刚主簿大人来传,语气焦灼,但存疑万分。
若主簿已经派仵作验尸,确认是自杀,那么怪异的是吏房大人为何此番做派,被人逼迫吗?
若仵作未曾验尸,主簿大人又如何得知死者为自杀,要么瞧过尸身,确如所言死者外身无伤口;要么死者是主簿大人用毒毒死的。
陆绮凝睇了她身旁站着回答问题的边寒恪一眼,“这位学生对闻谷县不甚解,闻谷县处于低洼之地,修筑堤坝这主意甚好,却不能用之。”
她说完,摒了这话茬,接着道:“刚大家也都听清楚了,来跟太子传话的是官衙主簿大人,大家说说对这桩案子的看法罢。”
不仅江南,放眼南祈与北冥两朝,都缺断案灵气者,难以在短时间给百姓一个交代。
案子繁琐,断案者不能一锤定音,确实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断案者常年日积月累断案,难逃疲惫,若适当把案子一部分放权给百姓来断案,集思广益,何尝不失一种办法。
原盈坐在角落,这小角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就像她脚边一株还未衰败的小花,她盯着这株紫色的花,对吏房大人的死有了见解,起身颔首道。
“檀夫子,江锦羡有解。”她在得到陆绮凝示意后,把她自己身子尽量后挪,把被她挡着的那柱花儿漏出来。
原盈示意其他学生看她一旁的小花,接着道:“大家请看,墙角这株紫花。百姓通常在冬月看到依旧盛开的小花,会觉欣喜,毕竟冬月里的花儿在百姓心中是枯萎的,会认为是吉祥如意兆头。”
“可事情一旦反过来,冬月紫花开,便成了有心人口中的不祥之兆,人约两种,有心和无心,这世上难以打破的世俗中,无心过失可原谅,有心之失遭唾弃。”
“恰恰相反,无心过失为何原谅,我无心错杀人,可死者已逝,定论已敲,言句无心,便可谅解?有心之人故意杀人,无法择言,偿命必得。”
“江南六房,户、吏、礼、工、邢、兵依次减权,户房大人遇害与凶手同归于尽,这二把手变成一把手又为何自杀,难道不喜首权?按理即便主簿大人发现吏房大人尸身,也该先禀了礼房大人,再由礼房大人告知太子殿下。”
“除非这主簿大人想把他自己这无心之失变为有心之失,明着告诉别人只有他瞧见了,这样吏房大人来找太子爷禀实情,便为自己减少罪责,毕竟按常理,凶犯不可能自投罗网。”
原盈条理清晰,她端正站着,面容恬淡,却不失身为江大善人女儿该有的不怯和缜密逻辑,句句斟酌再三。
她就是怀疑是主簿大人搞的鬼。
她不是这里的女子,她生之地同这里,差别天壤,却有相似,男女皆可逐权,所谓平权,在这里也不是空凭。
太子妃殿下半月前的大婚,她略有耳闻,当今天子用的是侯门贵女下嫁太子爷,女子地位一目了然。
都城尚远,撇开太子妃不然,江南商贾之多,数不胜数,今儿不是这家关门,明儿就是那家开业,逐利逐金。
在这里女子亦高谈论阔有之,女子不是深宅后院里争风吃醋、止步四方天地的妻妾;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浪荡子。
晚上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痴情种,白日是生意场上争得面红耳赤的逐利人,这样甚好之。
一个明摆着有升官之势的大人,不可能自杀。
原盈响遏行云的声音分毫不差的落入在场的每位学子耳中,学子朝她投过来的目光不藏欣赏。
江锦羡,江家下一代掌家人,名不虚传。
陆绮凝和众多学子一样,赏识的眼神不加掩饰,人人皆叹江大小姐言语不凡,才德并立,却不知原盈勇气可嘉。
她缓缓抬头,望着天高云淡的这片天,不知江大小姐在异乡过的好吗,会想家罢,究竟能不能回家呢。
南珵派人回都城送的那封信,到现在都没着落。
须臾,陆绮凝才开口示意安静,道:“旁的同学呢,可有旁的见解?”
那日一同前往太子别院的女学子站起身,起身问道:“夫子,若真是主簿大人所为,无存证据,即便知晓,可否无用?”
陆绮凝心中一颤,是啊,朝廷办案依着律法,除非是查到什么,无一丁半点证据,只凭可疑,却不能杀之,只得收押。
哪怕这人在百姓口中臭名找张,十罪在口不在凭,朝廷焉能杀之。
正如原盈所言,罪人若出有心百姓之口,值得存疑;罪人若出德高望重的无心长者之口,看不顺之人随口道你有罪,百姓起哄之,那便有罪了吗?
朝廷绝不可开这先河,枉了无罪之人如何办,久而久之,百姓心寒,不再仰仗官家。
不过是经久得不到百姓心中妥善处置之法。
陆绮凝看了眼这女学生挂在腰际的梨木牌,秦蓁,蓁乃荆棘丛也,这问题值得思索,“确实无用。”
她没解释,也无法解释,官居其位,该承受百姓所谩骂,庙堂之远,无法兼顾各城。
朝廷有错,错在收复这么多郡县,无法全面监督各郡县官员以身作则,害的百姓有苦难言。
上一篇:婢女软囚
下一篇:王爷,真千金带娃归来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