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银似梨
这里密不透风,三面环铁,一面环墙,压抑之际,他只待一下午,便头脑不清醒,闻言后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不可理喻地瞧着小门外的二人,气道:“你们胡说,我儿子前几天刚过五岁生辰,活蹦乱跳的,就是你们胡诌,你们敢诅咒我儿子,我就诅咒你们的孩子!”
‘你们不得好死’之言王树未说出口,便一口血呕死了。
陆绮凝看着王树睁着眼睛倒在地,一旁的主簿大人被吓得节节后退,“你不怕吏房费大人来找你,却怕同你一伙儿的伙计?”
害人终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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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月儿弯弯照九州》是自南宋以来流行于江苏省一带的地方民歌。该民歌出自南宋建炎年间(1127~1130),述民间离乱之苦。明末冯梦龙所编《山歌》中也有记录。来源百度
第18章 碎琼乱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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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墙铁壁的牢里空气残薄,血腥味更是雪上加霜,主簿大人双手后抻着稻草,脸上恐怖如斯,他看到王树就倒在他身侧,睁着眼正对着他,免不得浑身抖颤,想把王树的尸身一脚踢开,没踢动,他自己坐在地上节节后退,语无伦次道:“我说,我全都说。”
南珵把人从铁牢中提了出来,外头侍卫已经将从官衙里寻的灯盏陆陆续续摆着。
刑房的刑具奇形怪状,饶陆绮凝把一个钩子形状的刑具拿在手中看了看又放下。
这钩子头尖细,越往后越粗。
地上跪着的人反应过大,边颤身子边跪走,带着铁链的手捂着自己心口,嘴里慌乱喊着:“殿下饶命,我什么都说,我不用那个刑具。”
南珵把陆绮凝放下的钩子状的刑具再次拿在手中端详,他眉心微动,这刑具他在宫内藏书楼里的一本书册上看到过,刑具头尖细,是以穿心良策,越尖细的动物钻心越痛,怪不得要把犯人毒哑。
十里街过于繁闹,夜晚摊贩亦有之,这是生怕被人听了去,接下来他得好好审审那些犯人,他催促道:“那便说说罢。”
二人往那把被侍卫搬过来的官帽椅上一坐,地上跪着的人连连叩首。
“王树王大人给我的毒,并言费大人死了,来年这时两位殿下一走,这江南就是他的天下,我们都要听他的。”
“还有费大人身上无伤痕,是我抓着费大人的双臂衣袖之缘故。”
主簿大人身子哆哆嗦嗦不停,话听起来带着慌乱。
倒是大差不差,全被猜着了,陆绮凝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冷意,眼前人横竖不过今晚就死,冷声道:“徐知府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她的声音舍了往日平静,如同被冻着的湖水里头,暗流涌动却异常冰冷,让本就有着渗人刑具的刑牢仿佛置身冰窖,地上之人打了个激灵。
南珵身侧火盆里的炭火欲灭,里头那把烧的通红的铁烙红似火,便落在他眼中,他起身抓着铁烙柄手,把铁烙在炭盆里捣鼓,那些炭火星子欲燃,“主簿大人想好再说,莫要行差踏错半步才是。”
二人心知肚明,问主簿问不出所以然,主簿是官衙最低阶小官员,常日里只做做笔录而已,已死去的卫朝都未尝可知,何况地上跪着的人。
陆绮凝得到的答案也是不知道。
书上写,出淤不染为君子也,真身处淤泥若不染便是有罪。
今儿下午,陆绮凝的婢女把那把古琴拆了,也没发现什么,那琴绝对是她徐伯伯调好音的,是也去过湖心书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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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末这日,百姓间对于这礼房和主簿大人之死,众说纷纷之耳语逐渐被新鲜事所替代。
湖心书院的学子交头接耳,也论着一件事,是书院今儿来了很多新的学子在书院外等候,是柳家书院并了过来。
陆绮凝和南珵二人之前有商有量,夫子只一人总归学生疲倦,便想着多找几位夫子轮流授学,但三顾茅庐多次,江南德高望重的夫子不愿前来。
正巧那日柳萧去太子别院一趟,二人一拍即合,邀了柳萧来湖心书院。
二人赶来时,书院门口人头攒动,柳萧带着柳家书院的学子施礼。
柳萧父亲开柳家书院,就是为让天下贫困之人有书可学,若有好的夫子授学,美事一桩矣。
江南诸多书院收学子都有准头,几乎都是四十余人,只这柳家书院学子众多,约莫百来号人,是以湖心书院忒小了点。
南珵一早便命人在湖心亭后的那块空地清扫,瞧着应是差不多,“湖心亭后头有块空旷之地,这几日修缮修缮,便可用之。”
他昨儿刚接了桩案子,甚是棘手,说完就移步湖心亭了。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大家三四人同坐几日,可好?”陆绮凝清致的眉眼清弯一瞬,温声道。
她同柳萧站在同处,瞧着这些学子,身为夫子,授诗书,言传身教之,唯盼来日学子们活的豁达些。
柳萧有些局促,她双手规矩放在腹前,她何德何能站在太子妃身侧,慢慢的她自己就消化了局促不安,转而平静道:“我阿爹,愿天下清贫人家的孩子都有学上。”
她侧眸便瞧着陆绮凝,这太子妃轻染胭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便已是人间角色,只见太子妃她直直瞧着一女学生。
这几日城里传沸扬之语,就是太子妃作为徐鸿越的关门学生,言传身教,话里话外都是夸赞。
还有不少其他书院的学子吵着闹着要换来这湖心书院呢,女夫子在南祈不少见,授学好的不乏有之,但谁会放着高处不走,非得低就。
徐鸿越这人柳萧有过几面之缘,为人很是和善,去岁领着官衙的人上柳家书院巡查时,她有留意着。
又闻徐知府是名满都城的才子,她去过徐知府家里,讨教一二,这人说他有个学生,虽顽皮但聪慧至极。
柳萧当时瞧着徐知府脸上满是骄傲,都跟炫耀自己子女差不多。
只可惜好人不偿命。
陆绮凝站在檐廊下,从进来她就注意到一个女学生,俏色粗布衣裙,头发高拢用一根木簪子簪着,和同张书案上的学生鉴赏着一副画。
这画倒不是名家收藏,是南珵按例去查铺子时,在一家卖画的摊上一口气买了几十副,她便拿来给学生鉴赏了,也是一副山水画。
赏画依旧,人却新故。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①。
陆绮凝沉吟片刻,温和平静道:“替我跟你父亲说一声,柳家书院也修缮一番,来日可多放些学子,钱财的话别担心,有人送之。”
南珵下江南前,带够了银两,昭平侯府也给了足够银两,书院建起不难,难住人的是十年,百年以后书院间逐功名利,祸起萧墙。
是以书院多多益善不可取,也不得让学子觉着名额过易之,适当往往最好,修善一番即可。
这两日新的书院也正在修缮,就当给学生们宽松宽松,日头一晃,便又到了午时。
源源不断的吃食被送来,湖心亭中心那座亭子,和湖心书院里里外外都坐着学子用膳。
湖心书院旁边四方小院,院中比昨日多了些盛开的花草,不过只一种红白相间的杜鹃花,是南珵特意明人摆的。
这花非同凡响,是以唯一一次未经陆书予同意就买来摆着的。
今儿二人没坐在堂屋用膳,而是坐在凉亭里,那把琴几上的古琴被拿去请上好的修琴师傅修去了。
琴几便成了摆放饭菜的桌子。
陆绮凝和南珵这一连几日轮番转,彻底把官衙牢内的囚犯审了个遍,皆不是死囚,却被卫朝全全灌了哑药,囚犯本没有之过失,卫朝滥用私刑也得把过失塞人身上,顾名思义早早结案,做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
南珵未跟她说过接了桩新案子,她瞧人面上若有所思,眉头蹙着,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她和南珵以夫妻名下江南,便是一条绳上的,她从不会拎不清,江南案子浑水颇深,很多百姓本就对朝廷心生怨怼,做事前势必要三思后行,方可改善之。
南珵怔了怔神,旋即鸦羽轻抬看她,思虑良久之后才道:“官衙牢中的那些囚犯,有些经查证无罪者,放了后,囚犯一家拖家带口言要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这圣贤书上的话,在此刻纸上谈兵罢了。
一位母亲身上掉下的肉,被无缘无故抓进牢中两三年,喂了哑药;妻子以为郎君犯错,翘楚以盼等着郎君从牢中出来接着过日子,结果呢,无罪释放,还被灌药,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
陆绮凝一时愣住,凉亭陷入短暂静谧,须臾,她长吁口气,“什么样的公道才配得上他们暗无天日的这一两年呢。”
没有这样的公道,坏人做坏事时,不计后果,卫朝没留一点余地,若只是随便给罪人安上罪名,或许还好说,莫名其妙把囚犯毒哑,这公道应当怎么给。
南珵把筷子轻置一旁,正因如此,才棘手,无罪囚犯家人这一两年如何承受街邻恶意度过的呢,岂是金银钱财为人正名可以磨灭的,“我打算亲去这些家中走一遭,量力而行罢。”
“这两日书院没什么事,下午分头去罢。”陆绮凝说完转了话,指着院中墙角那几盆花,接着道:“那些杜鹃你买的?”
好生生的买杜鹃何意。
南珵给这姑娘夹了一筷子爱吃的,转而轻快道:“瞧着好看,鹃花赠佳人。”
他没见这姑娘往家里买过什么花,摸不准人喜好,这杜鹃当然远不止好看,还有那日他被喂了毒,继而又被喂了解药后的事。
这姑娘的不可控。才是他赋予杜鹃的花意。
比起真花,陆绮凝反而更喜欢绒花,虽是假的,却永开不败,但这花买都买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她也不想管别人买什么回家。
“挺好看的。”除了敷衍,她想不到怎么回答,她不善撒谎。
挺好看的。
南珵细瞧着她,这姑娘眉眼如黛,避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花上,这是陆书予撒谎时惯用的,不直视对方,敷衍中掺着真话,不善拒绝人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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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出处:盛唐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第19章 碎琼乱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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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予还喜欢什么?”南珵正瞧着她视线挪在那半月茶壶上,他先一步给二人倒了桂花酿出来。
茶壶里装佳酿,每日这姑娘都要喝上两口,桂花酿不醉人,只醉一心人。
陆绮凝打小没撒过慌,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不想要的东西甚至都不会出现在昭平侯府,这算是她第一次撒谎,令她空了一会思绪。
是以南珵跟她搭话,她脑海里的一团麻线像被把火点着了,幸好没被看穿,她把茶盏里的桂花酿一口饮完,脱口而出:“我喜欢好看的。”
她刚想再给自己倒第二杯桂花酿时,乍然意识到这人利用她撒谎心慌之余,来套她话,她目光谈不上和煦,意识到她自己没设防在先,只带着少许鄙夷去看南珵。
日头被四方院周遭的枯木搅的粉碎,落在南珵黄色圆领袍上,影影绰绰,这人面容落在阴影里,笑意盎然,那双明眸一笑,便像清澈见底的湖水面上,落了一叶扁舟,涟漪四起。
陆绮凝心中暗暗较着劲,这人坐姿不正,心术也不正,用着她带来的好看的茶盏,悠悠哉哉喝佳酿,薄唇轻齿:“那你讨厌什么?”
她讨厌弱点被外人握着,若这人问她讨厌谁,她必定不假思索。
这跟她六岁那年讨厌的那个偷听她弹古琴的人一样,令人讨厌。
陆绮凝六岁那年,徐鸿越刚把那首《鱼儿游》教会她,她手刚抚上琴,徐鸿越就在她身侧蹲下身子,笑眯眯道:“外头有人。”
那时小陆绮凝不愿意把徐鸿越教她的曲儿,弹给外人听,正想出去教训那偷听之人一番,徐鸿越没让她去,反过来告诉她一个道理。
徐鸿越摸着胡须道:“万一出去后,外头是个叫花子,郡主当如何?”
“把叫花子请进府里,给他吃给他穿,再送他离开。”小陆绮凝坐在锦面圆杌上,双手托着下巴,想了半晌,只想到这种解释。
徐鸿越手轻轻拍她肩头,本应语重心长之言,变得欢快了些,“郡主说的不错,可如此做派,诸如此类,换而言之,叫花子皆如此,侯府又当如何?”
“都城里的叫花子,有手有脚,行乞之事,我们自是管不着,可郡主无心之举,免不得成为叫花子有心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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