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银似梨
不过南珵也没给陆书予开口机会,便接着道:“你八岁那年,在汀兰水榭,我们见过一次,不过也是一面之缘。”
那是南珵八岁后头次见到这姑娘,一晃竟四年过去,他克制着心中所念,朝这姑娘颔首,那姑娘也只轻轻福了一礼,未曾理他。
汀兰水榭一向是接待使臣和将军班师回朝之地。
陆绮凝若有所思,那日是汀兰水榭接待使臣,朝她施礼的人过多,打过照面,转头忘得一干二净,好像记得太子确跟她打了招呼,不过那时只当礼貌而已。
毕竟她和南珵虽无血亲,但名义上还是该唤人一声哥哥的。
她静静在一旁听着。
“你十二岁,在宫内作画那次,我远远瞧过;十四岁那时得知你也会去围猎场,我便乔装一番,只为与你相见;最后一次便是下聘那日。”
冬山如睡,便是这江南冬日暖阳依旧,也掩不住屋内寒凉,寺庙客院没炭火,只供行人将就,陆绮凝将自己的手钻进袖口,那几朵缀在她袖口上的海棠花瞬间绽平开,“那你可要多多愧疚一番。”
实情说开,她心坦荡,说话随意了点。
南珵刚给这姑娘倒了杯茶水出来,这茶盏很普通,他亦不是倒给这姑娘喝的,而是让人暖手用的,“此话怎讲?”
一讲这个,陆绮凝便有滔滔不绝苦水倾泻,“太子殿下名声在外,在徐伯伯眼中,自是哪都好,你的文章我还赏过。”
她手背碰了碰茶盏,察觉不烫,便端着放在手中,随后她朝南珵看一眼,细细评赏:“一般。”
南珵也不恼,他指尖点着桌沿,早年他暗中派人旁敲侧击寻过陆书予的脾性,昭平侯府侍卫婢女嘴掩实得很,问不出,只得从他阿爹阿娘身边的人旁敲一番。
也有收获,说昭平侯的小郡主性子跳脱了些,好学多问,就连徐夫子偶尔都拿小郡主没辙,南珵当时尚未参透此话中意,只觉这姑娘竟比他还好学,现在瞧着倒是别有一番深意。
“那自然是檀夫子更胜一筹。”
陆绮凝“嘶”了一声,展颜一笑,“檀夫子心有一计,文章你写罢,毕竟如此,有朝一日,你才能超过我。”
她从不小瞧南珵的文章,只她不愿赏,她左思右想,柳萧文章写的也好,字也写的好,但夫子嘛,总不会嫌给学生看的文章多。
“可为夫从未想超过你。”南珵扬唇一笑,计也上心来,可这台阶他还得自己下,“除非阿予让为夫去床上睡。”
陆绮凝是把学生放心上的,这点南珵很清楚,这计不成,他便再下一个台阶,但这姑娘势必会要他写文章出来。
“不成不成。”陆绮凝不拖泥带水的拒绝,也不再看他,虽然她有心动,但她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
“那我睡春景堂地上,总之我不再去书房睡。”南珵顺势而言。
“君子一言九鼎。”陆绮凝一句话,堵了南珵两条道,一是君子,不能再行小人之事;二是一言九鼎,便是这文章他必须写。
这么爽快,南珵有些欣然,刚想回说一句:“我可不是君子。”
话音刚落,外头姚钦尖细之声便传了进来,他和陆绮凝一瞬收了俏言出门。
昭兰寺的客院本没几个人,姚钦一介女流住在这儿,也是软磨硬泡寺中主持,说无家可归的,实则是为了捉一个人。
这人也不是旁人,而是卫氏一族被抄家那日,偷跑出来,免于当街斩首的男子,当时那么多别院暗卫在,是不可能让其跑掉的。
只是这人身上藏着秘密,陆绮凝和南珵合计才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开溜。
这人开溜之日,暗卫中有人做了这人小像,陆绮凝将小像和字条交给南珵信鹰,姚钦便跟踪人到此。
二人轻功了得,不过须臾便追上这人,这人一直往寺后山上跑,不很奇怪?
姚钦虽来日是陆绮凝身侧御史,也是有了得功夫傍身的,三人前后将那人上山下山路堵住。
“山上有谁啊,让你如此行色匆匆。”陆绮凝眼神寒凉,语言竟比这阴凉林中还要寒些,那树上的落叶恰好落下,从中间那人鼻尖滑落,令人失态。
“就是啊,总不能山上住着你的家人罢,孤记得你可是城中下了通缉令要逮捕的逃犯。”南珵的话听着随意,却处处戳人心窝子,这男子家人早被这人牵连,死于非命,至于逮捕令,也是他下的,为得就是将这人撵出江南城,既然城中他和陆书予行动不便,城外便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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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祈皇帝:我在我儿子心里就这样?
本来在第32章 是本文过三分之一章节,剧情章应该看的人不多,就在这章罢,三分之一这里,本周内有小可爱在评论区留言会有红包掉落哦,
第31章 初泛涟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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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兰寺建在半山腰,这后山不归寺庙统筹。
后山险峻,除了一条通往山顶的崎岖小径,小径两旁林子不过数米便是万丈悬崖,那人被前后围着,动弹不得,脸上却异常镇静,丝毫不像被抓包了逃跑开的模样。
此人名唤卫夕,卫朝是迎着朝阳而生,卫夕便迎着夕阳而生,世人皆叹朝乃希望,夕乃疲倦,他明明也是卫老夫人的儿子,却自幼不得宠爱,甚至全江南鲜少人知他这号人。
南珵有日在官衙翻各家各户登记造册的户口时,便发现这么个人,也问过几位大人,也只道不知。
狗急跳墙,人急丧尽天良,唯恐天下不乱。
卫夕见他走不掉,索性往地上随意一坐,“何谈家,父慈子爱、兄友弟恭实为家,家人,他们都不配!”
“卫朝坏事做绝,不把城中百姓性命放心上,配为青天大老爷?”
卫夕嗤笑一声,“你们高高在上,一个贵女,一个太子,皆是家中独子女,当然不懂,一句夕阳西下,为百姓一日中最倦怠之时,便成了家中弃子。”
这么些年,他学会释然,话平淡地脱口而出,处处透着心酸无奈,却没有脾性,他的脾性早就被磨灭掉了。
“草民敢问两位殿下,若草民在卫氏一族灭族前,去官衙敲登闻鼓,求官家将我从卫氏家谱中除名,殿下会帮我吗?”
南珵斩钉截铁道:“会。”虽然南祈律法无明文规定一氏之子可脱一姓之先例,但他会的。
若脱离一族实为自由快乐,一句话的事,他会的。
卫夕苦笑一阵,“可惜一切都晚了,阮帧是我杀的。”
可怜人或许情有可原,但践踏百姓性命者罪不容诛。
“你一届粗人,知道阮帧死于何毒吗?”南珵顺着卫夕所言,问了个卫夕答不上来的问题。
卫夕哪里听过什么云祝香,不过阮帧却是他一手促死的,“草民奉劝太子殿下,还是别在查下去,不然您和太子妃殿下早晚夫妻离心,形同陌路。”
百姓最不愿瞧如此,就当他卫夕为天下百姓最后做一件好事,这样他去了阴曹地府也不知至于惨状无比。
说完卫夕咬破藏在舌下的毒药,自尽而亡。
给了陆绮凝和南珵一个措手不及,明明前一秒二人还在思索这事卫夕必定不是主谋,倒出实情,活路可走。
转眼人就死在二人面前。
阮帧是不想死,给了希望活不成,卫夕却是为了保全他背后之人甘愿赴死。
飒飒风穿过树梢,似尖锐无比的刀子,在北风中怒吼,搅乱着人的衣裳,还有那不属于林中人的衣玦飘动。
姚钦抬眸便看到山顶站着一个男子,不仅头戴白色围帽,口鼻还用帕子遮起来,黑衣便行,身段凛凛,好似这林中被狂风吼到,依旧雷打不动的树木,坚韧横阔,气度不凡竟和她刚见过的南珵无二。
这人若是敌,着实是她家主子的劲敌。
陆绮凝和南珵几乎第一时间扭头抬眸,二人习武,这林子虽时不时穿风,但山顶有人尚不足矣逃脱二人感知,除非这人皆在二人之上。
陆绮凝眸色一沉,山顶人影太过令她熟悉,脚往后退一步,在一旁的磐石借力,御轻功上山。
“徐伯伯,是你吗?”她颤音问道。
她之前听到徐鸿越死了,妄想过这人会不会是假死呢,毕竟她徐伯伯的一身功夫不是说说而已,可后来下江南,查着查着,她意识到背后之人实力定也在她之上,何况一人何能敌万千呢,她信徐鸿越死了。
那个自幼授她诗书的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怎会错认?徐鸿越根本就没死,江大善人和城中百姓见到的那句尸身是假的!
“小予。”
徐鸿越吐出二字,便让陆绮凝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这声音厚重,不是徐鸿越还能是谁。
飒风始终未将徐鸿越的围帽吹起,陆绮凝也始终看不到那张熟悉面容。
她的裙摆任风向后吹着,徐鸿越从她身侧下山时,她并未制止。
但她可以肯定这就是徐鸿越,不是旁人假扮的,一个人的气度声音或许可以仿,但脚步轻重和人功夫高低关系密切,不可仿制。
那是一个炎日午后,已近申时未刻,刚下过一场倾盆雨,晴空碧云,日头盛却不毒辣。
昭平侯府前院敞亮宽阔,小陆绮凝在院中练轻功,彼时她的轻功尚在起步,一次次跌倒爬起,久而久之,生了倦怠心。
徐鸿越告知她,“习轻功益使自己脚步轻盈如水上漂,世上之人脚步完全不一,习得轻功便可分辨一二,何尝不失一种乐趣。”
也正是这句话才让陆绮凝坚持下来。
她瘫坐在山顶,任凭寒风刺骨,划过她眼角泪水,吹乱她的鬓发。
她该如何面对一个死而复得之人。
南珵没跟着上山顶,那人处朝堂时,他见过颇多次,何况他对此人更为熟知,但他不能上前,人在脆弱之余,最需要的并不是帮,或者拉一把,而是口不择言,退却一旁,等人慢慢缓过劲儿,这便是登上那冰冷皇位该承受的。
他南珵爱陆书予,可爱终究不能阻这姑娘脚下的路,不然爱就成了绊脚石。
是以徐鸿越从他跟前走过时,他拽住人的胳膊,“徐爱卿,你为何?”这般模样,他和陆书予同样疑惑徐鸿越为何没死,却不说,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儿。
也实在不敢想阮帧之死的背后竟是让他的阿予承受自己夫子的叛变?
徐鸿越没答,随着阻着他胳膊的手指慢慢松开,他抱着地上的卫夕的尸体离开。
陆绮凝不知何时,竟从山上一步步往下走,瞧见她的夫子在为卫夕收尸,却不愿跟她解释一句。
*
黄昏时分,天色缓缓暗沉,风捎过被绒花覆盖的枝娅,绒花纷纷扬扬飘瓶落一地,忽而幽鸣声起。
那院落秋千上的背影纤瘦,笛声凄婉,穿过浮云,像被受了伤的鸟儿拼尽全力飞向空中,突逢大雨瓢泼,彻底将鸟儿折翼在地,挣扎到平静,平静到挣扎,无人能救。
整整一个下午,既漫长也短暂,阮帧死去的证据,陈敛云和阮帧二人是听了卫夕的话去买青糕来吃的;是谁嗅出云祝香与之有毒的;是谁指使卫夕这么做的,桩桩件件指向她的徐伯伯。
就连徐鸿越下午都主动到官衙自首了。
这是她除了阿爹阿娘以外最敬重的长辈,是那个让她日后不管遇到何事,都要秉公执法的夫子,因为她身后是千千万万的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君王必须不偏私己见。
可她亦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陆绮凝闭着眼,泪水涓涓落着,她到底该怎么做啊。
后院和中庭的那道月洞门下,南珵刚从官衙风尘仆仆,就倚着月洞门站着,像是他刚将这姑娘娶回家那晚,现在这姑娘啊,全然没了当时的无忧无虑。
那姑娘手中的笛子和他手中的一模一样,是他带这姑娘去乱葬岗那日,去买马车之余逛到的,想着人应该喜欢,没成想他听得第一首,却不是这姑娘欣喜之音。
他顺着陆书予的调,起了音,笛音清亮,像要把已折翼的鸟儿从泥潭拉起,一起展翅翱翔,做一对儿比翼鸟。
陆绮凝将笛子攥在手中起身,她今儿下午没去湖心书院,就在别院待着,她这样子授不了课,就连徐鸿越自首都是后来的事了。
南珵没让这姑娘提着裙摆跑向自己,而是他大步走到这姑娘跟前儿,将这姑娘揽在怀中,“陆书予,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阻止他。”
“我都听说了,不缓了几天吗,够用了。”陆绮凝感知到有泪水滴落在她后脖颈,抬手拍了拍南珵后背,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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