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第28章

作者:闻银似梨 标签: 古代言情

  商人有文人风骨不足为奇,可院中陈设和都城中那些清流人家百般无二,如此清流不像个商人。

  没过多久,二人听着远处既有瓦片轻踏声,也有水溅起声,于是二人一溜烟找了间不大的房间躲着。

  二人这间房处在文家后院,既来此就是为了碰运气,自不能去屋顶上偷听,那样必会听不清。

  来者并不会是背后主谋,只会是属下而已,陆绮凝和南珵也只是过来碰运气,那么对方必定也是,彼此摸不清武功如何,是不会轻易交手或者打照面的。

  这屋子跟一筐黑豆似的,黑的不见五指,只门左右两扇支摘窗将霜悬月落了几分进来。

  自打那日陆绮凝在昭兰寺客院将自己初泛涟漪的心意同南珵道明,她未来得及思索的心思在此刻悄然上心头。

  她何时有的这样心思,反复考量她都未得出什么,应当只是浅浅落她心间,并未多深,是以她才思虑不出,她一双杏眸清洌洌抬起盯着眼前人瞧。

  陆绮凝进来就选了两墙之间的墙角待着,这地方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被第一时间注意到,万一对手比她武功高呢,她总得保着自己不先被杀之后快,且能反杀对手。

  没成想正好被南珵钻了空子,将她抵在这里,左右难出,身后潋滟着的月光也被逼仄在外,让二人彼此无法瞧清。

  南珵眸中气静,他心中明清,这姑娘确在那日挑明心意,但以他对陆书予了解,不过还是浅相。

  在都城中传着这么一句话,昭平侯府的小郡主,活得最为娇俏恣意,无人不羡之,若非上头双亲,和宫中压着,过了及笄上门提亲者,恐将排队到城楼下。

  可家中双亲不悦是一回事,这姑娘楞生生也没瞧上都城中哪家高门公子哥。

  南珵是和陆书予打过照面的,若论相貌,他绝在同龄中是佼佼者,这姑娘照样瞧不上,只不过那时的他将自己心思藏得深沉,就连他亲近的父皇母后都未发现端倪。

  但他现在知晓这姑娘那般娇俏恣意是真,身上担子重也为真,这姑娘啊,既已然敞开心扉待他,即便喜欢他只是浅相又如何呢,待过了这些日子,他再慢慢引着这姑娘来喜欢他。

  陆绮凝手心朝后在墙上摊开,她双眼轻阖一瞬,眸色沉了几分,外头脚步远近各有,前后院都有,最近的不过屋内和屋外之别。

  二人都多了谨慎,静静听着外头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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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初泛涟漪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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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影冷冷颤颤,千丝万缕云涌风起,文家院落的花草树木左歪右倒,像是下一秒就连根拔起似的。

  院中紧挨着陆绮凝和南珵藏匿的这间小屋外的台阶下,多了两个身型魁大的黑衣人。

  陆绮凝和南珵一人挨着支摘窗一边,那两个黑衣人来回踱步之余也未曾料到屋内竟提前落了人,也在观察。

  外头的黑衣人甚至还有说有笑的。

  “老大让我们来此,也不知能否等到那太子与太子妃,都这般晚了,耽误回家搂媳妇睡觉。”一声音粗狂,连连打哈欠,说话丝毫不加掩饰的人道。

  这人身侧与他刚好擦肩而过的另一人,也心生怨怼道:“那徐鸿越刚死,十有八九隔家哭呢。”

  “也是,太子妃家世在摆在那儿,心再坚定,徐鸿越中那毒也是因她而亡,除非咱这太子妃压根不把徐鸿越当做长辈。”

  陆绮凝闻言,没出声冷嗤一笑,她竟不知她的孝名竟需从旁人口中得知,刀架脖子上不得不做之理。

  外头二人都是当下属的,上头有令,不得不来,也只能在这儿牢骚一二。

  寒夜风寒,二人不由缩了缩脖子,双手互搓生暖。

  “这文家屋子啊,咱可不敢进,当时这里的人都在屋里一个个被活生生闷死的,也不知有多少冤魂在。”

  “看着吧,那两位贵人还没开始查呢,江南城已经陆陆续续死人了,下一个死的是谁,就看谁倒霉咯。”

  “高高在上的贵人不都扬言以百姓为重吗,那到底是死去的百姓重,还是活着的百姓重,谁知道呢。”

  文家院落的后院分大几个,单说一个便比太子别院三进院还大些,每处院落外都站了两个黑衣人。

  不过这群黑衣人在这儿待到半夜,便自行离去。

  院落一下子寂静下来,让原本在这里的二人倒有些无从适应。

  南珵抬手轻轻将支摘床用撑子撑起,白霜才顺着窗子折进来,月影弥漫,将这屋子照的清冷。

  这屋子除了一张挨着另一边墙摆着的床外,还有个陈旧的博古架,和很多书册,看样子应当是个下人房。

  陆绮凝视线落在那几本书册上,她看了南珵一眼,疑惑,“文家出过科考之人吗?”这种感觉怪怪的,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经商之家装潢文邹彩淡,下人房中书册亦有之,怎么看都像文人墨客,而并非百年商贾。

  南珵三两步上前到博古架前,四两拨千斤的用手划过这些书册,“五年前出过一个,不过那人只是文家旁支,他的双亲早早便去世了。”

  南珵找到一本《寒灯册论》,这书册他在翻阅江南百姓籍户便有印象,此为那文家当官的人所写,“这人名叫文寒灯,如今就在闻谷县上的郡城当礼房大人。”

  南祈朝例并未有经商之家不可入仕之举,但若这文家引以为傲,重新修缮了这条街,和文家宅院呢。

  倏而俩人似乎都想到什么,四目相对。

  “文大人是否与文家修缮宅院和这条街之年?”陆绮凝心泛疑,若是这文寒灯参与其中,那鹿湘书院中的那两个从闻谷县过来的女学生是否有问题。

  这两个女学生从闻谷县过来,必定是得到闻谷郡城六房认可的,那么这之间又有何渊源。

  南珵将那书册拿在手上,“还有,这书册为何会在江南城大肆推之,是否为文大人亲传。”

  问题太多,这文家还真是误打误撞来对了,二人来日都有要事在身,也没耽搁太久,将那本书册一同带离文家。

  *

  腊月十五,便是书院学生放假前的最后一日,这日一过,学生便可各自回家,过完年再回来。

  书院学生心中多有不舍,陆绮凝和柳萧一同从桥廊走过,柳萧想说安慰之言,却无从开口,她生怕一不小心错了嘴,索性一言未发。

  “对了,吟知有日去‘颜书坊’看到本《寒灯册论》,这书我在都城未见过,不知是?”

  ‘颜书坊’便是这江南城最出名的藏书之地,这里的书只借不卖,几乎是一到学生有休之余,座无虚席。

  柳萧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此话并不是问她《寒灯册论》是何书,按太子妃刚所言,太子去了‘颜书坊’,瞧了这书,岂能不知此书为何?

  问的便是这书来历,柳萧将身子往陆绮凝那边挪了挪,书不为忌讳,做书之人姓文就是忌讳,“就是几年前从这走掉的文寒灯大人。”

  “太子妃有所不知,文大人虽是文家旁系小妾所出之子,可文大人父亲待家中子嗣一视同仁,文大人阿娘也懂得敛起锋芒,可好景不长,文大人父亲去世,家中女眷可带部分钱财再嫁良人,只这小妾未改嫁未要钱,只将儿子带离江南。”

  “若非三年前江南城归了咱南祈朝,我们还不知这桩事呢,说来还是文大人阿娘有先见之明。”

  “这册子便是文大人主动送来江南城的贺礼,文家家主三年前一收到这个,高兴坏了,又是修缮文家宅院,又是修缮文扬街的,只可惜两年前文家人不翼而飞。”

  女子天性,一说到惋惜之处,又是唉声又是叹气的。

  陆绮凝怀中抱着一沓澄心堂纸,她今日正好是要集思广益,让这些学生试着写写那闻谷县水灾问题,“如此说来,这文大人倒是个重情义的,他这母亲确实教的不错。”

  “那文大人父亲,其他妻妾呢?”陆绮凝接着问道。

  柳萧垂头半晌,遗憾道,“就一妻一妾,相处融洽,文大人和他母亲离开后,文大人父亲正妻就守着孩子在文家过日子,只可惜两年前都不见了。”

  文家刚不见那会儿,有人猜忌是否为文大人摸黑将人全部带到闻谷郡县享福去了,后来消息确凿没有。

  那些嫁进文家的女儿,一夜间也都不见,这些人家有人报案,官衙子上门也没查到什么,甚至家中陈设整齐,不像是被灭了门。

  一时间众人人心惶惶,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久而久之成了人心中不敢提起的往事一桩。

  陆绮凝不徐不疾走着,“那文家失窃,是在文家出事前几日?”南珵昨儿告知她,官衙中案卷上写着是在出事前月余,摸不准是否是卫朝做了假。

  卫朝此人无所不用其极,人都死了,留了一堆烂摊子事,还是多问一嘴的好。

  柳萧记得没隔几日,“三四日的样子,就那囚犯被抓住,在牢内认罪过后没几日。”很具体的日子她记不清,反正不超过五日的样子。

  二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进了已挪到湖心亭后山新搭建的湖心书院处,这里比原先更宽敞些。

  书院里的学生玩的不亦乐乎,一瞧两位夫子来了,鸦雀无声。

  陆绮凝和柳萧二人从穿堂过,在最前处坐下,学生上前领完澄心堂纸回座位后。

  陆绮凝才道:“大家今日写一篇文章,就说说那闻谷县水灾如何改善。”

  闻谷县百姓不愿搬之,以绝无穷后患,既然鹿湘书院的陈敛云有言,百姓意愿修缮,那边集思广益,学生大都平民出身,最懂百姓需之。

  想来那文寒灯如若是个好官,应当急需这个。

  *

  巳时已过,湖心亭的官衙悄无一人,南珵在陆绮凝前头来了趟湖心亭,便领着工、刑二位大人和差使一同离去,只留了贴身侍卫青墨在湖心书院外,守着陆绮凝。

  昨晚,南珵和陆绮凝回别院后,商讨过一事,就是那黑衣人口中下一个死去的百姓会是谁,活着的百姓比死去的百姓重要许多,但文家一案不没敲定是否死去吗。

  是以也是“活着”的百姓,一大早南珵便领着人亲自又走了趟文家门,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

  若文家之事与背后人脱不得干系,那么这背后人还算有点良心,未把在文家做下人的百姓全都杀之后快。

  赌一把背后人究竟良心在何处,与其让背后人牵着他鼻子走,不如他先从这两位大人身上找找破绽,选择杀一个。

  南珵和工、刑两位大人就站在连着文家前后院的东篱桥上,水中苍穹湛蓝无云,残荷傲骨铮铮立于水中。

  “这文家倒是难得文雅,不知两位大人是否赏过。”南珵不露声色,谈笑自如。

  工房大人在当下寒季,后背隐隐渗了汗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理了理肩膀,趋炎附势道:“太子殿下当真慧眼识珠,这文家早在之前是江南城一大盛景,宅院何等风光,不过三年前那会,文家修缮一番,也令人流连忘返其中。”

  而一旁的刑房大人倒是镇静自若,未开口言,眸中隐晦不明,只盯着水中瞧,此湖为活湖,水中有渠道连着城外,是以这里的水一直澄清。

  文家前后两院每道门都被侍卫里里外外搜查,搜查不过是欲盖弥彰之举,并不是为了查出什么。

  没过一会儿,这湖水中竟悄悄顺着桥廊下飘出一具尸体,而这尸体不是旁人,就是卫夕,那具死在昭兰死后山,随后又被徐鸿越抱走的尸身。

  徐鸿越死后次日,笑竹为其诊断完,陆绮凝离开官衙之后,南珵又回到了仵作房,他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便是为何徐爱卿会抱着卫夕尸体离去,难不成仅是因为卫夕活时可怜,为人操心身后事?

  当日下午,徐鸿越便引着百姓到湖心亭,自投罗网,此举不难理解,徐爱卿爱女心切,不愿让女心煎。

  南珵的疑患最终解开,他在徐鸿越身上找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卫夕尸身藏匿文家,愿女利用后,将其好生安葬。

  尸身理所当然先落在刑房大人眼中,他拎单脚往后退了一小步,许是怕太子察觉,又神不知鬼不觉挪回来,殊不知南珵早已看在眼中。

  杀一个沉稳内敛的刑房大人,还是一个傲娇自大的工房大人他心中落了数。

  “柳大人,两年前来此可曾见过尸体?”刑房大人阴阳怪气道了句。

  柳常便是工房大人名讳,柳常见那尸身被侍卫打捞上来,他本身就畏惧尸体,吓都吓死了,神色慌张,后退几步倒桥廊另一处,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休得胡说,这这这,文家到现在案子都没定论。”

  “柳大人瞧好了,此人是文家人?”南珵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来,这柳常哆嗦不直,倒出乎他意料。

  卫夕是卫家人,但此人城中鲜少人见,不知倒也实属正常,但若为文家尸身,在湖里泡两年,说不过去,是以理不通。

  “太子殿下,臣以为此人是有人故意为之,尸身在湖中两年之久,不会是眼下模样。”刑房大人言之凿凿,相比之下柳常确实不如这人。

  “将这尸身带回湖心亭。”南珵朝身后侍卫示意,正好湖心书院这会儿也该下学,用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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