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第29章

作者:闻银似梨 标签: 古代言情

第36章 初泛涟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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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的湖心亭褪却喧闹,三两成群的学生相谈申欢,一一朝陆绮凝和柳萧打过招呼,离去。

  今儿上午学生就把关于闻谷县水患问题的文章写了出来,陆绮凝并非让学生依着秋闱那样写上两三日。

  只半日不到,也只让其集思广益,多写并无大意。

  柳萧倚着湖中央水榭里的美人椅,缕缕暖阳照着她身子懒懒,忍不住打了哈欠,手中文章被她翻来覆去的瞧着,“一眨眼便是月余过去。”

  之前柳萧也是夫子,书院每隔一两年学生就换一次,虽早就将离合看淡,但心中偶也会觉空落落的。

  陆绮凝也坐在美人椅上,只她这头正好是美人椅拐角,她整个身子几乎都倚着身后美人背,腿也有一没一在椅子上平放着,那些文章被她放在腿上,暖橙橙的光在她脸上抚着,温暖惬意。

  她悠然一笑,像是春风徐徐,风景自胜来,“再有七八月便是秋闱了。”

  柳萧小心翼翼往她这边挪了挪身子,眸光流转,“正好,那时我孩儿都出生了。”说完,她情不自禁又笑了笑。

  陆绮凝每过午时,便会困倦,这会儿正睡意浓呢,被这一声搅得睡意全无,她把腿放到地面,坐的离柳萧近了点,垂眸去瞧柳萧搭在腹上的手,“几个月?”

  她和柳萧一见如故,一来二去的也倒没个顾忌。

  “两个月。”柳萧笑道,“正好我呢,能陪着学生到秋闱,太子妃您可不能将我遣返家中,最是无聊至极。”

  陆绮凝点点头,因女子怀孕便将女子困在家中之事她可做不来,何况处处为着学生思量的夫子,“那过完年,我日日将笑竹带在身侧。”

  “成,那我来年给你那女官开例银。”

  “那不如你我好好教导学生,多考几个,来弥补江南官职空缺,如何?”

  柳萧一听这个,毋庸置疑,她想到了另一层,以至于她看陆绮凝时,眸中喜色裸露明显,打趣儿:“太子妃是担心太子身子吃不消吧。”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不到俩月,百姓间已将二人感情传到炉火纯青的,南祈最好的姑娘就在柳萧跟前,与太子最为良配,她所言非虚。

  “那是自然。”陆绮凝说那话,本没柳萧那层意思,不过既然话以出口,就不悔,顺着对方的话接了句。

  太子和她身上担子重都不是一日两日了,若这点担子都扛不住,何以治天下,拱手让人算了。

  与其犯得上让别人心疼,不如自己有个健康的身体,指着别人对自己好些,总指望不上的。

  百姓无需知晓这些,只需知晓她和太子鹣鲽情深,不会小家不宁便好。

  陆绮凝顾着柳萧肚子里的孩子,怕待会撞见卫夕尸身,便让人先回去。

  午时末刻,陆绮凝实在是坐不住,让青墨去给她买了点鱼食,她和云笑蹲在湖边上喂了一会儿鱼。

  文家宅院里湖心亭相隔甚远,南珵到湖心亭时,陆绮凝才将手从湖水中伸出。

  那卫夕的尸身被一路抬过来,南珵莫若不是尸身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他早早便骑马过来了。

  陆绮凝一边接过云笑递给她的方帕擦拭手,一边跟南珵同走,卫夕这茬她是知晓的,南珵昨晚跟她透过气儿,装模作样道:“又出什么事了?”

  南珵也略表不解,“尚不知。”

  这就奇怪了,陆绮凝满脸诧异,借着转过头瞧那具尸体之余,顺带晃到了工、刑两位大人,一位畏手畏脚、遮挡口鼻;一位胸怀坦荡、心静齐平。

  “两位大人在江南多年,可知死者是谁?”陆绮凝话像是炎炎夏日里,突降的暴雨倾泻,既令人褪却燥意,也令人措手不及。

  一种令对方措不及防的手段,往往出其不意,说到底她尚不知情,只随口一提,毕竟死者若连姓甚名谁都不知,着实难以将人依着祖坟安葬。

  加上这是在去往湖心亭院中的路上,人在路上走着,冷不丁被问一句,是来不及思索作答,只有两种,一是人下意识答复;二是默不作答。

  工房柳常大人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就是他是真怕鬼,怕尸身,他一听太子妃问话,屁颠屁颠往前跑了两步,离身后那具被抬着的尸身远点,替自己撇清嫌疑,“两位殿下啊,微臣是真不知此人是谁,此人微臣着实未见过。”

  卫朝名声那么大,他的亲弟弟卫夕却不为人知,可笑之极,这样的人也配为哥哥,为朝廷官员。

  怎么得,晨起出生不也照样连累卫氏一族被灭族。

  相反刑房大人却沉得住气,稳步上前,条理清晰,“此人或许不是城中人。”文家两年前消失不见,尸身若等到眼下,早面目全非,此人尸身显然连皮都尚未泡白,保不齐是顺着他处正巧落在文家那湖中。

  “那依两位大人意思,这尸身该当如何向百姓交差。”南珵扭头递了个眼神给两位大人,他为何将这尸身光明正大的从街上抬过,原因就在这儿,他得让百姓知道,这人是他去文家宅院中搜宅,不慎在水中发现一具死尸。

  如此百姓心中惶恐,必定更加谨小慎微,夜晚便不会出门,再者他和陆绮凝那些暗卫这些天正好可在城中各大街道防守,以免那背后之人真会杀之百姓。

  死者是需登记造册,可以无需家几口,但姓甚必须得知,“总不能随口给不能开口说话的死者,按个文姓,两位大人说呢。”

  南程越说得轻快,身后两位大人越不得安生,这两位大人确实不知此人何为,但也心中明清并非文家中人,胡意乱遭,万一致使死者无法下地府,只得飘在这一方天地间,岂不吓死人。

  柳常眼睛胡乱瞟着地上,也被自己胡思乱想吓出一身冷汗,他慌乱道:“此人不是文家人,文家人早在两年前就全死了,尸身一个不差。”

  他已被自己思忖之事吓得就差屁滚尿流的,顾不得口无遮拦,杨献在一旁虽一双狭长眸子微眯,也未劝阻,此刻若劝,必定连他一同遭殃,还不如将错就错。

  “柳,柳大人,你。”杨献后退两步,抬手指着柳常,“文家怎么会一夜全都灭亡,你又如何得知?”

  按着六房顺序,工房柳常在刑房杨献前头,此事全权推给一个将疯不疯的人,说出去谁都信。

  陆绮凝和南珵一言未发,原来一个当官的这么不经吓,甚至二人还未出手,有人已然招供。

  “不,不是的,微臣不知谁杀的文家,那日六房都去了,人就已经死了,文家上下几百口,一人不差。”柳常脸煞白,面颊也不断抽搐着,整个身子在院中一直碎步后退,嘴里不断絮叨着,“一人不差,一人不差。”

  “柳大人,文家全部死于非命?”南珵试探性去问,那晚他和陆绮凝在文家听到文家之人死法,是被全部闷死的,这死法也难怪街坊四邻一点动静听不到。

  手法娴熟,轻功了得,自然可以做到,但尸身是如何运走的呢?会是在卫朝掩护下吗?

  “不,不是死于非命,是有人故意的,人是被闷死的,小到三岁孩童,大到花甲老太太,全部是被闷死的。”

  柳常心中很害怕,他朝一旁默不作声的杨献看了眼,吞了吞口水,才跪在陆绮凝和南珵跟前,颤颤巍巍道:“文家出了位大人,文寒灯,会不会就是他杀的。”

  陆绮凝心中轻嗤,平声道:“既有猜测,何以等现在,两年前脑子被狗吃了?柳大人,当年你做什么去了,合着朝廷养着你吃白饭?”

  连自圆其说都不会,当什么官,趁早卸任回家种田罢,她真当犀利揪出柳常话中瑕疵。

  “文大人我们自会查,但柳大人可要好生找个由头来,毕竟这会儿你还没真疯。”

  陆绮凝话音刚落,南珵铺天盖地地问题接憧而至,“为何柳大人当时不讲文家之事好好查探一番,难不成是卫朝压着你,卫朝已然死了,那会儿怎不上报。”

  “你一介工房大人,竟心思细腻到文家几口,不知情的还会以为工房大人抢了户房大人琐活儿。”

  “人是被闷死的,你亦不是仵作,何况城中百姓可未闻文家人丁被抬去官衙验尸,文家出事,官衙在未知情下,倒挺利索,还知文家人死了,特意带着仵作上门。”

  南珵轻嗤一声,笑着道:“柳大人,你说孤该说奖赏官衙差事办得好呢,还是该赏你主动交代呢。”

  铺天盖地地话,让柳常彻底瘫坐在地,他就是一时被心中惶恐占了上风,导致他口无遮拦,漏洞百出,那么,那么,他就装疯好了。

  疯子的话不可信,对,不可信,柳常瘫坐在地,忽而扯了自己衣裳,忽而仰天大笑,就是不接南珵话茬。

  “两位殿下,柳常大人不中用了,看样子是疯病。”隔了好久,杨献煽风点火道。

  陆绮凝和南珵这下倒是如出一辙,都看着隐身很久,突然言语之人,心中难免甚觉可笑,这招在之前保主簿时,就用过,竟然还用。

  “哦,杨大人毕竟跟柳大人同为官员这么久,怎么刚不替人着急,见人疯了,突然急了,莫不是心虚。”南珵双手抱胸而立,他不是个心软的主,但工、刑两位大人势必得留一个,杀一个,便没把话说绝。

  当然,若杨献不会顺坡而下,他不介意两个一起解决。

  “微臣不敢,不敢。”杨献默默退到一侧,看着地上正在学驴爬着走的柳常。

  陆绮凝眉心蹙了蹙,不以为意道:“阿予记得那‘繁华似锦’笑竹那里还剩些。”柳常不是“疯”了吗,她就再推一把。

  这柳常充其量算个帮凶,文家如何被灭门,又如何被悄无声息抬出江南城,再问下去也只是不知道,但此人所犯罪恶,足矣灭九族门。

  欺上瞒下,知情不言,至于最后一件文寒灯是否真的是幕后凶手,她和南珵自当查探,“既然柳大人自己选死法,柳氏一族就留全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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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初泛涟漪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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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下了几日绵细雨,到年跟前儿十日,江南城难得放了晴,城中百姓一连几日,脚底上都跟抹了油似的,直直往花街巷太子别院跑。

  一来是这这江南六房早该被查抄,打着朝廷由头,竟做些霍乱百姓之事;二来百姓田地经陆绮凝和南珵从中理清,如数还给了田地主人,这下百姓再也不用给自己田地交租银了。

  那卫夕尸身,依着本人活着之言,去了姓氏,也已下葬。

  别院自打晨起时大门开着,来着儿的百姓络绎不绝,但分寸自如,绝不踏进院内一步,就在别院外的台阶上坐着交谈,等着这院主子出来。

  “之前啊,我老婆子总说世道不公,苍天无眼,朝廷做事如此偏颇,实为人祸,可谁知这太子和太子妃从未因这些话放弃江南城百姓,一如既往的将六房杀了五房,此乃百姓幸之,是我老婆子大错特错。”

  说话者是田家婆婆,如今世道明朗,她此番前来就是为自己举止不雅致歉的,她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篮,干净的白布盖着,悄悄朝旁边人掀开一角,“这不,年跟前儿,我家中炸了些糖糕、三角,来送些。”

  “人活一遭,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这上头主子,心明镜似的,都是那官衙中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田婆婆就放心吧。”田婆婆身侧的大妈,宽慰道。

  久而久之一群人坐在别院外的台阶处,开始分享送了什么好东西。

  这四五日,陆绮凝和南珵可是真没好好歇着,百姓田产,被那官衙六房收的杂七杂八的,若不是这次那刑房大人杨献主动上缴,怕是还不能够全返还百姓。

  而且本就是百姓田产,收上来时被割裂严重,二人又派人重新将那割裂的田产合并一处,这才能还给百姓。

  是以太子别院大门被拉开时,巳时一刻,二人一个从春景堂床帐内起身,一个才从地铺上起来,一听外头有百姓在等着,着急忙慌的穿戴梳妆。

  尚未年过呢,陆绮凝就觉她自己老了一岁,许是这几日熬的太晚,那柳常九族远比卫朝九族被灭门前让人省心。

  派过去的侍卫有的身上还带伤呢,果然啊,卫朝并不得背后主谋欣赏,竟连比他低好几阶的工房柳常都不如。

  柳常被喂了‘繁花似锦’,而后又被关在官衙牢狱中,等着人自行死亡时,夜晚便有黑衣人想将人救走,只可惜没得逞,那黑衣人也死在官衙。

  陆绮凝梳妆好,整个人才清醒无比,白色补服和浅绿色马面,一身清素,将人衬得盛颜秀丽雅致,用南珵心中之言来说,就是衣以人衬。

  而南珵的圆领袍依旧是和陆绮凝马面裙色彩一致。

  二人相得益彰,一同出了春景堂。

  细暇橙黄在院中闪着,柔和无度,将白霜遁于无形。

  陆绮凝和南珵出了门,来送东西的百姓也未一拥而上,竟自觉排起长队,一个个将东西交给二人,田婆婆排在最后一个,到她时,她恭恭敬敬给道歉。

  “民妇言语无状,散了好些朝廷坏话。”

  陆绮凝将手上东西递给婢女,才将弯着腰说话的田婆婆扶起,“忠言逆耳呀,婆婆,朝廷才是那个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者,说来我和吟知还要谢谢婆婆才是。”

  犯错乃人之常情,谁都有不顺意之事,知错能改不过是对方愿给你改过自新之时,自当抓着好好改才是。

  朝廷未看清江南六房黑心,造就祸事连连,百姓愿给机会改,那便不能再负百姓。

  很快便到了午时一刻,家家户户袅袅炊烟,丝丝缕缕,好似即将有神仙飞升那般仙气缭绕。

  江南的腊月年味浓郁,跟南祈都城有所出入,这里更注重年前串门,那门前高挂的红灯笼各式各样,在烟气十足的午时,似若隐若现若扑朔,跟花蝴蝶在草丛中一样调皮。

  徐鸿越刚死不久,过了头七,这头一年家中小辈亦不能挂红灯笼,好在燕家儿郎燕牧风送了盏琉璃灯来,那边恪寒在学生回家之际也送了盏一模一样的,这会儿两盏全全被挂在门外。

  那琉璃盏上头的琉璃,金线穿梭其中,五彩斑斓的,说是别院外头有七色彩虹也不足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