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银似梨
陆绮凝和南珵并未使剑,而是眼疾手快地从柿子树上折了两枝树枝下来,那薄薄落一层的杨花纷纷,居无定所。
兵行险招,陆绮凝将树枝抵着南珵下巴,南珵未躲开,顺势上抬下颚,他嘴角缓缓漾笑。
“你想做什么?”陆绮凝问道,她身后束着的长发不慎落在前身一侧,鬓角碎发杂乱无章,却又衣着华丽,像江湖侠士,花大银钱买了华装,后又劫了一俊俏小郎君。
南珵懒懒道:“你的压寨郎君。”已经被劫,他自是不会躲的,“贵人还不甚知晓罢,小郎君那日匆匆一瞥,自难相忘,在此侯多时,只为贵人将我劫走。”
陆绮凝看戏折子看得过多,对戏中人唱的曲儿信手拈来,只不过她是清清淡淡诉说:“可我没有寨子,只有天地为席,日月为被,小郎君也乐意自得?莫不是相中我这朴素外貌?”
南珵回想他第一次将这姑娘抱在怀里,那时这姑娘还是个刚出生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皱皱巴巴的,“长相乃身外之物,贵人自是才气意透,在下自当全力以赴。”
陆绮凝出乎意料道:“那我跑你追?”这不是戏折中的曲儿,是她自己想来着,毕竟郎君追姑娘,姑娘追郎君的,不就是追着彼此跑吗?
南珵被说的一下哑口无言,他顿了一瞬,才道:“贵人所言极是,自古郎君追佳人,自当你跑我追,但如此佳人体力不堪,不甚好。不如一道去吟诗作赋的,听曲儿品茶,悠闲自乐。”
陆绮凝将树枝从南珵下巴轻轻拿开,“小郎君不如先接招罢。”
她拿树枝的手拍了下南珵手肘,接着南珵一招一式的没留后手,也未为陆书予留后手。
地上纷纷飞花坠落在二人周身,像雪落白头,有双人影,风情月意缠绵月下。
两只被分别拿在陆绮凝和南珵手中的树枝,不分前后的折断再折断,最后赤手空拳,到最后二人不约而同听到那未住人的隔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二人翻进隔壁院落,将那人堵住。
花街巷住的人家大都以卖花为营生,然后各家各户耕者田地,日复一日,这房子跟别院几乎无差,三进院落。
一着黑便行衣的女子一路快走到月洞门下,却被两道从隔壁飞进来的身影拦去去路,这女子谨慎后退两步,冷声道:“你们是谁?”
虽冷声言语,此女子一开口,陆绮凝颇觉熟悉,跟昨儿听戏曲儿时,那登台名角儿大差不差的,她直言道:“这院子这么久不住人,你又是谁?”
旁人谁会来这里,十年前家中长辈在铺子里失火丧命,家中独女不见踪迹之家,除非眼前人就是这家中人。
那女子冷笑一声,“事非关己,合该挂起。”
女子交谈,南珵就静静退在一侧,陆绮凝道:“挂起,然后呢。”
自是没然后,都高高挂起哪来什么然后,那女子一时语塞,她自问唱过那么多戏折子,也未能通透眼前这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口中之意,“不请自来,二位好教养。”
南珵站在一旁轻笑,他和陆绮凝当真是将这黑衣加身的女子当做是席策,万事具备,只等君来。
当下言之凿凿,倒真是了。
陆绮凝道:“倒不如席策姑娘说说,为何深更半夜的归家。”
那站在月洞门下,抱臂而立的姑娘,手指微微将外衫揉皱,警惕道:“你们是谁,为何会知晓我是谁?”
江南城沸沸扬扬的,陆绮凝和南珵下江南,城中无人不知,家喻户晓,皆知当今太子与太子妃住在这儿。
不知便是席策是刚来到江南城不久,还未听闻,又或是无人告知一二。
“我不仅知晓你名席策,刚来江南城,就替了之前的名角儿登台,是吧,珈音娘子。”陆绮凝倚在另一边的月洞门支撑处,与席策面对面,南珵就落在她眼中墙角。
“我和郎君也不是谁,只是席策姑娘,名角交替,风浪不止。”陆绮凝提点道。
想之前在都城中,戏园中名角被换,少不了血雨腥风的,弄得她那段时间都未能好好听曲儿,请伶人去府上,哪有去戏园子瞧得舒适。
席策慢慢对陆绮凝另眼相待,确实她刚来就顶了之前园中名角在二月二上台,二月二是年开头的大日子,在百姓心中这日必须得听曲儿庆贺一番才是。
至于隔壁住的谁,她刚回到江南城不过两日,还未听闻一二,观才气,闻谈吐,非凡之姿,韶华之貌,不想个普通百姓,何况还会傍身的功夫。
席策也并未好言,她只留了两炷香时间抽身回来跑一遭,“两位贵人还是请回罢,我家庙小,容不下。”
“庙大庙小的,不也进来了,想来席策姑娘今儿事琐缠身,若席策姑娘想通了,隔壁院尽管来。”陆绮凝说完,和南珵一同离去。
席家院里,只剩下席策孤单影只,在屋内转了又转的,她伸手在已斑驳的墙上拂过,这是她住过九年多之地,原本她有个和和睦睦的家庭,一日见全都轮为泡影。
那刚来的两位贵人,知晓她的名讳,甚至知晓她即将在戏园里发生之事,想来不是简单的,她心中一直被十年前双亲的死缠绕,她不明白为何与沈家那般交好,沈家父母还会对她双亲下毒手。
席家对面便是沈家,席策这次是回来报仇的,她父母被沈家父母活活烧死的,沈家一个也别想好过!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些统统都作不得数,她只要害她双亲的人去死。
陆绮凝回到院中,往秋千上一坐,南珵倚着她一侧藤条,没让秋千晃荡。
“夫人真厉害,与人争辩都不落下风的,做郎君的,只能一旁瞧着,毫无用武之处。”南珵不着痕迹说着。
陆绮凝眉眼一弯,道:“那我真厉害。”别人夸她,她自然顺带也夸夸自己。
“厉害夫人,很晚了,要不要跟厉害夫人的郎君一同进屋睡觉?”南珵温声,像是在哄小孩那般。
这姑娘做事有谱,也喜人夸,他便好好夸赞夸赞。
陆绮凝极轻“嗯。”了声,道:“厉害夫人,还不困,但可以陪你进屋。”
“那厉害夫人真好。”
南珵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这会儿两人好像两个小孩过家家似的。
*
次日午时,陆绮凝和南珵在湖心书院和湖心亭各自忙完后,坐在同处用午膳,那被两人安排在戏园子里的暗卫急匆匆禀。
“殿下,果真那般,新来的珈音娘子跟戏园里的前娘子闹起来了。”
陆绮凝和南珵早早猜着,才派人前去戏园子盯着些,两位娘子,戏园里的前娘子唱好好的,忽而来个拔得头筹,连她都被比下去的珈音娘子,心中不服气着呢。
--------------------
第58章 余霞成绮3
==========================
戏园后宅,是专供伶人嬉戏玩赏休息之地,绿水人俏。
一上好厢房内,两位女伶人嗓音婉转,房内时不时喧哗两声,翘檐上啄吊脚铃铛的鸟儿鼓动翅膀飞走。
“你一个后来者,凭什么替了我的位子,在二月二登台吟唱。”屋内一女伶人手重重拍着圆桌,那锦绸铺着的桌面,顺势皱起来,好似下一秒摆放在桌面中间的茶具就要落在地上。
席策身上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俏容丝毫不畏惧她对面坐着的是妙娘子。
妙娘子就是被席策顶掉的,在二月二那日上台吟唱的前娘子。
席策不慌不忙地给她和妙娘子斟了盏茶,“妙娘子为何不想想为何会被我挤掉,不是娘子自身问题?”
妙娘子比她年长几岁,新人总会替旧人的,这理常存,焉有旧人一直不更迭的呢。
妙娘子不服气地瞥了席策一眼,眼中尽是无奈,她自问一言一行未出过差错,连着三年二月儿都是她上台,今儿年便不是她了,心里有落差罢了。
“珈音娘子,不也是那般心气高,不然怎会容我进屋?”
席策笑而不语,只是这世道新人笑,旧人哭的,再正常不过,旧人吵翻了天也不会将新人毁掉的,伶人最懂伶人苦,没个几年功夫,哪来人前风光。
多的是惺惺相惜之情。
“咚咚咚。”叩门声引了席策跟妙娘子的注意,接着外头小厮禀。
“太子妃改日在‘月川亭’宴商客,请珈音娘子一同前往。”
妙娘子没了刚的气火,说到底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自己不上台的事实罢了,珈音娘子与她无二,若没几年半载的功夫,是不可能跟她平起平坐的,提醒道:“郡主是个好相与的,放轻松些。”
妙娘子虽未有机会面见郡主,但却很是敬佩这位郡主的,女子当如此才是。
*
这天下午,陆绮凝和南珵乘马车从湖心书院回到别院,云笑已将给江南商家的帖子拟好,给二人过目。
二人下江南还有一桩事,便是给都城寻一家合适的官商,如此江南和都城的商家铺子便可互相汲取所长。
江南自归南祈以来,朝廷收江南赋税也是远低于其他地方的,这赋税不会更改,但城中铺子背后所经之人,可不择手段,不可杀人已保荣耀。
陆绮凝和南珵像是一场宴席,一来是请君入瓮;而来便是选选合适商家。
檐廊下宫灯光辉灿烂的,俩人坐在院中用晚膳,风里浅浅带着丝丝芬香,令人舒适惬意。
“一切就看明日了。”陆绮凝道。
徐鸿越的死迟迟不见背后人出来,那不如就把江南商家的水也搅浑,一并解决,如今那背后之人大概率就是从寺庙住持身上着手查。
她不信一位住持本领通了天,能领略她心中所思。
“明日珈音娘子跟一和尚前来,也不知彼此能不能识得出。”南珵倒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二人是否能识出彼此,只他下午派暗卫私下查,在百姓口中听到了席家当年火灾的秘密,甚至这秘密连席策本人都不一定得知。
十年前的席家,在城中有着一间生意兴隆的铺子,这铺子地段好,老板好,深得百姓爱戴,而沈家那时已慢慢落魄下来,这沈家父母忧思满面,过惯了舒坦日子,哪里受得了不富裕的日子。
于是将苗头引向席家,沈家父母来席家铺子带了一会儿,不知说了什么,这铺子竟莫名失了火,沈家父母首当其冲地跑出来,席家父母却再也没有出来。
矛盾头就在这儿,席家铺子生意兴隆,为何当时偏没人呢,为何一条街山的其他铺子,都在隔岸观火呢。
“你信沈家是杀人凶手吗?”南珵给自己斟了杯桂花酒,单给陆书予斟了杯不加茶的蜜水。
陆绮凝明眸高抬看着明月姣姣,长睫上落了柳絮,给她的视线添了点朦胧色,“无论沈家如何辩解,从铺子内出来,是事实,不找人营救亲家,却选择出逃,何尝不失一种罪过。”
即便事实有人在背后助推,也不该是席家被亲家亲手所害,这过于残忍无度。
是以陆绮凝信,沈家父母是杀人凶手,哪怕是受了旁人蛊惑,也是。
“人外有人,连朝廷都想不到的残忍手段,竟在这江南遇到不少。”南珵若有所思。
先是借着陆书予的手杀掉徐鸿越,若这姑娘只是侯府千金,只是他的太子妃,恐真的会陷入自我难释怀境地;后又是让亲家亲手杀了亲家。
何其残忍。
还有一事,陆绮凝视线落在南珵眼中,她忽而想到一件很重要之事,就是徐鸿越在一开始被服药,神志不清时,那背后之人究竟问了什么?
有没有跟她的身世,换而言之跟她日后顺利回北冥有关。
徐鸿越被抓时,背后之人知晓她一定会下江南,喂她夫子这药,是否就是为了引她过来,想到这,陆绮凝拧眉,怎么理不顺。
那时引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往最坏处向,万一徐鸿越被问了什么不该答的,她的身世曝露,那背后人的目的还是之前一开始想引她过来的目的吗?
“吟知,你如果想绑架一个人,来要挟另一人,会是什么目的?”陆绮凝觉得事情只靠自己深思,是不如二人交谈。
“目的是在绑架这人之前就提前预谋好的,如果可以,我想我会直接绑你来,问你能不能喜欢我。”南珵并非玩笑,也并非故意,他若绑架并不会拐着弯去绑架一人,要挟另一人,除非选择绑架这事的人并没身份地位,甚至只把希望寄在被绑架这人身上,以此换来身份地位。
陆绮凝略微透了点,“这便对了,你我做事,即便到了不磊落地步,也是犯不着绑架一人,要挟另一人境地,最多不过是将本人绑过来。”
“那人一开始就是为了引我过来,目的不明,借我手杀掉我和母亲的夫子。”她舒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南珵,“是为了让昭平侯府与官家对立,杀害朝廷命官,这罪名挺大的。”
“也是为了让你我对立。”南珵默默补充道,他岳父是南祈大功臣,岳母是他父亲的妹妹,若昭平侯府杀了朝廷命官,不知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自古悠悠之口难堵,他父亲若站在他岳母那边,在百姓口中便是个不为大局着想的君王,若站在百姓这头,属实心难安。
显然更是为了让他和陆书予的夫妻深情,转而成为夫妻不睦,如此南祈百姓心中对他和陆书予皆会有怨言。
堂堂太子竟连小家都护不好,保不了自己的太子妃;若站在陆书予这头,便也是不对的,他信是一回事,百姓幽幽口又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害人之人目的都会达成。
上一篇:婢女软囚
下一篇:王爷,真千金带娃归来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