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第46章

作者:闻银似梨 标签: 古代言情

  只可惜这招悄无声息地被化解了,一计不成应当还有二计。

  陆绮凝恍然,倘若二计是徐鸿越神志不清时,被套路去的话,最终也是为了挑起她和南珵对立,只不过就有南祈太子与太子妃不睦的闲谈,成为北冥和南祈两朝之间的微妙局势。

  “好不容易盼来的和平局势,不见得是为了再度让两朝战争纷飞,或许是想造就两朝对立,那人好在背后行渔翁之利。”陆绮凝思索道。

  两朝太平盛世,你来我往,于那人而言是九牛一毛,但两朝闭塞,那人在两朝中间游走,不知能赚到多少银钱。

  陆绮凝所言不无道理,但也只是纸上谈兵,那人没露面,也没亲口所说,一切只能说是提前防患未然,不至于到时弄得她和南珵束手无措的。

  “若那人单纯就是为了挑起你我对立,不单单要防患未然,更要未雨绸缪。”南珵一遇着跟陆书予有关的事时,他想多做些万全之策,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若徐爱卿真在神志不清时,被问了跟陆书予有关的事宜,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想要他和陆书予其中一人性命。

  居高位往往会把事简而难化。

  乌黑的云缓缓爬到一勾弯月前,满地银霜被风打散,别院后院除了俩人,再无旁的人在。

  陆绮凝清眸一亮,她轻轻道:“百毒不侵,南吟知。”

  那时她让南珵喝的那碗毒汤,如今或许真要派上用场了。

  南珵长眸微眯,严肃道:“不得俏言,陆书予。”他深知这姑娘并非不在乎,而是想化解一下凝重氛围。

  但这次他不能再顺着陆书予话茬,他百毒不侵何用,又不是这姑娘百毒不侵,那药他得哄着这姑娘喝下!

  陆绮凝秀眉一挑,她轻笑一声,音调欢快,那乌云仿若被打散,也消失在银霜里,“我已经饮过了,我多惜命,不然……”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南珵一听陆书予饮过,他悬心落地,勾唇一笑,趣道:“不然何事啊,夫人。”

  陆绮凝刚差点脱口而出,不然怎会同你成婚呢,这话她眼下说也不合时宜,她视线飘然,东瞅细瞧,就是不与南珵视线对着,“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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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余霞成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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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面映金彩,波澜不惊。一连亭台数十座,如弯月半圈,‘月川亭’名得而来。

  已近午时,‘月川亭’后头的那片悄然绿意朦胧的杏林竹屋内,席策装扮一番,才脚踩着鹅卵石稍疑玉步到一亭内。

  十亭中央连着一座阁楼亭,这座楼亭以双层高远,十亭可抬眸观望。

  ‘月川亭’是江南一带较大的宴席之地,城中富商办的春暖席、夏凉宴、丰秋节、冬映雪四大宴席,大都在城中几大亭中,也不外乎给自家子女想看亲事。

  陆绮凝和南珵都是头一遭来此,景与湖心亭差之千里,湖心亭偏静雅,月川亭雕梁画栋的,就连挂落都是雕刻的蝴蝶,仿佛春风划过,连亭也飞舞似的。

  陆绮凝清眸微微一挪,视线落在在她对面落座的住持跟沈翎,沈翎有意无意地朝双层亭眺望,聚集在这儿的是城中富商,大都认识,听着曲儿侃侃而谈,是不会恋恋不舍台上人的。

  约是沈翎察觉有人瞧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一旁住持却好似习以为常,丝毫没克制出家人不该有的暇念。

  陆绮凝和南珵二人商讨过,僧人来坐哪儿,三言两句地便将住持跟沈翎按在二人身侧落座。

  “住持远道而来,辛苦辛苦。”南珵端着酒杯寒暄。

  住持跟沈翎则是饮茶,寺庙僧人不饮酒不食肉。

  陆绮凝顺势接了句:“住持身边的这位和尚,我看挺爱听曲儿的。”她言语平淡,却温润有度,不会让人有另他之感,只道邻里家常。

  其他亭内的富商交头接耳的,偶尔有目光递过来,停留片刻,又快速递回去。

  陆绮凝并未注视着沈翎,而是自顾自地跟南珵碰了杯,轻抿小口清酒,在她目光之余,沈翎将茶盏端起,一饮而尽,好似不解千愁。

  沈翎饮完才道:“贫僧确爱听曲儿。”

  若不是陆绮凝跟南珵心中有谱,保不齐就被骗了去,这年头居然有人抿个茶水都深情脉脉的。

  陆绮凝会心一笑,也不知是爱听曲儿,还是看曲儿,“台上的是珈音娘子,二月二在戏园子崭露头角的名角儿,小和尚不如多瞧瞧。”

  昭兰寺住持自暇饮茶,压根没抬头瞧一眼台上伶人,何况刚陆绮凝那般言语,若住持知晓点什么,多半不会如此镇定自若的,看来台上伶人究竟何人只沈翎知道,竟连住持都不告诉。

  南珵在一旁默默将这些揽收眼底。

  陆绮凝听沈翎缓缓点头示意,随后这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席策在二楼高台,曲音婉转,身姿轻盈,跟挂落上雕刻着的蝴蝶无二,像个仙女,她所吟。

  并不是二月二那日所唱,而是另一首适合在宴席上吟唱的欢快曲调,太子妃能宴请她是她的福分,定要竭尽全力才是。

  而恰好坐在双层台下的一圆桌上,寂静一片,坐在首位的是江锦羡,坐在末尾的是姚钦,留坐在二人中间的便是华家独女华筠。

  三人即便抬眸也是瞧不清什么的。

  江锦羡跟姚钦不熟,跟华筠更不熟,虽说她跟华筠皆是城中富商,但华家向来是不跟江燕两家多言一句的,跟姚钦更别提,此人在城中崭露头角,她未与之打交道。

  不过最终还是姚钦先开口,她给两位都斟了清酒,道:“江姑娘,鄙人姚钦,我们头遭见,我敬您一杯,日后若有缘相逢,我必定衣锦绫罗奉上。”

  阿谀奉承谈不上,更像是小商人心中所向。

  江锦羡笑笑回敬:“像姚姑娘这般率真女子,城中并不多见,多是家中富饶,这代从之罢了。”

  华筠一向厌烦比华家地位高些的江燕两家的,偏这江家姑娘就坐在她身侧,面上也不能有所表现,只得在心中默默苛责对方一番。姚钦是她先认识的,这会子她倒像成了二人的中间人,她坐着默默饮酒。

  须臾她道:“你俩定不知晓城中几年前的一桩事罢。”华筠见二人一脸疑惑,她心中畅然,这般便能让二人都看向她,“那沈家和席家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江姑娘居然不知。”

  这话多有讽刺意,江锦羡不自觉地瞥了眼姚钦,她不知为何,总觉着姚钦跟普通行至江南的商人不同,却言语不出哪里不同。

  她莞尔一笑,“华姑娘不妨说说。”华家铺子多在城中那里,听闻沈席两家事,常事一桩,江锦羡对沈席两家一事,略有耳闻,当年不就是扬汤止沸,事情没个所以然的,城中那些铺子都是些老滑头,素日里巴不得竞争铺子倒闭,隔岸观火有一手。

  不妨听听,那时就在席家铺子旁的华家铺子中人说法。

  华筠最喜欢的便是高位者不如她,缓着性子求她,她将自己衣袖抻了抻,扬眉吐气道:“当时席家铺子不过两年,势头迅猛,一下子便盖过了城中街上很多铺子,惹来众人羡慕。”

  “到后来败阵如山倾,听说那沈家就是看不惯席家势头迅猛,才放火的。”

  姚钦盛汤的勺子在瓷碗里清冽地碰撞一声,她是跟陆绮凝传信时,所闻席家是被沈家放火烧死的,但是否真实如此,不得而知。不过她顺势看了眼华筠,这人面上却是沾沾自喜,怕是少了位对手所致。

  “华姑娘,为何当时没人救火呢?”姚钦疑惑。

  华筠没一点心慈,眼神坚定,“是非观己,为何要救。”

  这话就连江锦羡心中都觉可笑。

  *

  明月当照,轻风隐约捎来花香,陆绮凝跟南珵坐在春景堂外的圆杌上,月牙桌上摆着的那封信,是姚钦今儿午时在月川亭探听到的消息,加上下午离开月川亭后游走在城中百姓,细细询问而来。

  ‘十年前华家铺子与席家铺子相邻,都没救火。另微臣探得华家跟杨大人家中女眷之间有联系,且华家确暗中与江燕家不对付。’

  信中明朗,华家就算跟徐鸿越之死无关,那么这桩案子华家确确实实脱不了干系。

  临家铺子着火,不帮着灭火,却一心嫉妒,不可空口说‘事非关己高挂起’。

  南珵手指指着信上‘华家与杨大人家中女眷有联系’几字,给陆书予瞧,“富商之家彼此相识乃属常事,常走河边,焉有不识之理。”他揽过她的肩头,细细道:“但杨大人之前不就言明,杨夫人铺子也在城中街上,此言可断,杨夫人也是知晓沈席两家事的,甚至也亲眼所见,却不救。”

  言之有理,陆绮凝视线落在这几个字上,单说一家不救,可说这一家过失,但城中街上两家三家皆不救,要么是全街都嫉妒;要么便是席家铺子本身就开罪了城中其他铺子。

  转眼二人就回到春景堂内,陆绮凝先沐浴,她坐在浴桶里,眼前雾气弥漫,水汽氤氲在她长睫上,忽而她眨眼一瞬,心中思忖之事捋顺。

  席家铺子是城中街老铺子,是一直温温的,忽而在两年内闯出名堂的,而沈家铺子则一直冷清,虽同在一条街上,百姓却是最能分辨好坏的,剩余各家铺子眼红不止,是以席家铺子出事,无一人伸援手。

  深夜,陆绮凝和南珵都未睡着。

  陆绮凝翻来覆去的,她还有闲暇未思虑周祥,转到南珵怀中,她弱弱道:“不施以援手有错吗?”她一直思忖这问题。

  何言有错呢。

  南珵手在她耳后摩挲,将这姑娘往怀中搂了搂,“人态不同,无言谁对谁错。”

  是非所在人心,并非他人,即使席家无错,只因铺子兴旺惹人红眼遭遇非命,当百姓父母官的,也只能依律法办案。

  月银徜徉,隐隐落在那场褥子上绣着的芙蓉,白霜霞意浓,洁言心清明。

  陆绮凝微叹口气。

  “无言谁对谁错。”刚南珵的话令她抿了抿唇,世间事,非白即黑,不会有第三种,为官者不可随心所欲,忌有情也忌无情,是以得有律法牵制,才可秉公办案。

  “我们皆是芸芸众生,不过是居高位,有约束。”陆绮凝杏眸对上那双看她算不上清明地眸子,惋惜道。

  也不算惋惜,只道当时江南无官,百姓高高挂起,白白让案子耽误那么些年,陈年往事,若能轻言定论倒便多许。

  这绣着芙蓉的被子盖在身上好似有千斤担子,南珵心中跟陆绮凝同样,这事儿换做是谁,也不肯善罢甘休,加害双亲之仇,十年之余为时不晚矣。

  二人静静侧身躺着,你一言我一句的为席策之事说着。

  “席家姑娘若是回来寻仇的,那她知晓沈翎就是昭兰寺那位代发修行和尚吗?”七八岁的人儿长大,恐样貌所变之大,难以辨认。

  何况席家姑娘做了伶人,上台妆容精致,更难以被人辨认得,那沈翎更是,虽是带发修行,今儿坐在月川亭用膳的富商人家,没一个认出沈翎来着。

  本陆绮凝心中还尚存一丝侥幸,万一有人能认出沈翎,倒是事半功倍之效,往往事与愿违。

  往昔青梅竹马,来日彼此不识,竟是不敢识得,还是真不识得,南珵也难以下定论,不过他和陆绮凝细细观察过,总瞧着二人是不识得。

  许久南珵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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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余霞成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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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我们帮一把,让彼此识得。”南珵思忖一番,才道,案子总归要结案的,既然这案子让他跟陆绮凝了解到,那么总该推一把的,如此席策才可好好活着。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又为何要看昔日情分。

  陆绮凝眸中微转,怪不得以往她总瞧着她和南珵多时是那面铜镜,照你耀我,很多事轻微一点就透,二人言之心同。

  “朝朝心中恨,何谈情爱事。”她言道,天下哪有不帮父母寻仇的,杀父母之仇,难以消磨,羽翼丰满时,自是报仇雪恨时。

  *

  三月打头这日,乃湖心亭和湖心书院各自的休沐日,陆绮凝邀了戏园子里的席策,南珵邀了杨献大人一家一同前往昭兰寺祈福。

  昭兰寺一早僧人清扫之声绵延起伏,寺庙上下往常照旧,没因祈福之人是谁,而特殊待之,是为平常日罢。

  陆绮凝跟南珵并非大动干戈,走哪都需人来寒暄,那是空有排场,无实事之心罢了。

  上完香出来,二人借口要去走走,将杨献一家跟席策留在原地,实则二人去姚钦那里换上提前给备好的便衣出来。

  陆绮凝跟南珵有说有笑的,刚从姚钦住的地方出来,就看到席策偷摸摸的往和尚住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