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银似梨
二人年事已高,打算这两日就让自个外孙女着手政务,这两日一直在前朝忙前忙后,不然二人非要亲去城门迎接一番不成,金銮殿上大臣也没异议,在今早下早朝前便已定下,后日下旨。
陆绮凝坐在‘月梨殿’中,一应陈设不跟昭平侯府一致,却异常相似,都是她阿娘所爱物什,能是玉打磨便是玉打磨而成,实在不成,才令想他法。
“外祖父,外祖母。”她率先道:“阿娘说她从来没怨恨过,她知当年北冥困境,您二老所做没错。”
去年,她跟南珵下江南前夕,她阿娘告诉她这话,便是让她传达。
北冥璜自小跌打摸爬,年少轻狂,惹敌深入,差点将北冥毁于一旦,将自个唯一的女儿送走,最终还是依自家女儿与女婿之力,改了北冥现状,他眼中泛着泪花,垂眸不敢看自个外孙女。
“这事苦了你们了。”
陆绮凝将自个干净的帕子递给北冥璜,“总会有人先行吃苦的,先苦又甜嘛。”
这顿饭吃得愉快,甚至连菜她都无须自个夹,饭后北冥黄与皇后跟她一道落座在贵妃榻上说话。
“小予,有一事,我跟朝臣今早商议,后日封你为皇女,再过几日,我跟你外祖母便启程去南祈都城。”北冥璜看着刚回来的外孙女,欲言又止,他和皇后的私心,是二人年过花甲,不知几年活头,后生便想在自个女儿身边,正好还能赶上中秋团圆夜。
但那样外孙女便孤身一人了。
“我会来陪你过今年中秋节的。”
南珵这话瞬时在陆绮凝脑海里萦绕,这还是她跟南珵分别之际,那人高喊的,她为人子女的,怎会因一己私欲让外祖父与外祖母不满心中所愿呢,也算喜事一桩,这会儿换她抓着北冥璜和白薇的手,“中秋佳夜,团圆夜,是该跟我阿娘相聚了。”
那年中秋夜分离,在三十多年后的中秋才能相聚,骨肉分离之痛,并非常人可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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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金銮殿前台阶上千,阶阶长铺红毯,陆绮凝衣着裁剪,一早她阿娘穿信过来时便有她的尺寸,昨个送到‘月梨宫’,她还试了一番,无一不妥帖之处。
册封皇女,是史无前例的,衣裳规格不好按皇后姑娘家那般,更不好亦皇帝男儿郎那般,但又不好想闺阁女子那般俏丽,是以北冥璜跟白薇在她衣着上下了不少功夫。
主踏龙握凤,女坐高台,掌国运昌盛。
陆绮凝一步一阶,绿裙摆绣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黄补服袖口绣着凤凰。
千阶可上,百年永昌。
她站在高处,从发饰到仪态,无一不透着威严,秋高气爽的良辰吉日里,她成了皇女,那个比南珵太子位还要高一阶的位子。
她自此便继任北冥皇帝位。
这日继任大典结束,陆绮凝躺在‘月梨宫’里的锦床上,仪式整整一上午,先是祭祀,才是继任,她身心俱疲。
还好上朝是明日才开始的,八月初十,是她外祖父与外祖母启程往南祈都城那日,还有三天,这三天,她的外祖父与外祖母会垂帘听政。
锦床帷幔没散下,陆绮凝稍稍斜头,便能看到晴云在殿里指挥宫女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说是今是大日子,不打扫不行。
她的另外三名婢女,几道旨意下来,任了宫中要紧女官职,她处事谨慎,这几日宫中人待她确实好,好归好,总归还是要紧之处有自己的人放心。
“晴云,别忙活了,哪就缺一日洒扫两次了。”陆绮凝道,“我饿了,找些吃食来罢,不要糕点。”她看着桌上精致糕点,可吃不下,昨吃了一个,齁甜,她这一对老人家,可能是觉着女儿家都喜甜食缘故。
她侧躺着,瞧着晴云提步过来她身侧,叨咕:“姑娘,那可不成,今儿晚上还得打扫一次,才算成了。”
“什么成了。”
“姑娘成了皇女,奴婢命人扫走屋中霾气,这往后啊,姑娘便是鸿运当头照。”
陆绮凝道:“言之有理,那就让小厨房做道红烧狮子头来吃罢。”她深知晴云用意,也没戳破,如今这‘月梨宫’里她,只剩下她跟晴云主仆二人咯。
殿中新添置的宫女都是机灵的,洒扫也轻手轻脚,晴云出去后,她坐起身子,腿搭在床沿处,唤了一个宫女过来,这是北冥璜跟白薇送来的一等宫女,她只有一个大宫女,便是晴云,无人可替。
她闲得无聊问道:“你叫什么?”
这名宫女不怯,先作揖而后道:“奴婢沈秋溶。”
“多少岁了。”陆绮凝观其貌,似是比她还小几分。
“昨儿刚满十五。”
确实比她小,“入宫几年了。”陆绮凝接着问。
“奴婢入宫七年。”
八岁入宫,十五岁便是大宫女,怕是不止付出比旁人不少心酸泪水,还得有识人伯乐,“之前是在太后那里侍奉吗?”
沈秋溶道:“奴婢入宫以来,便是太后娘娘为了殿下归来所调教的,也并未在太后娘娘宫中侍奉。”
陆绮凝往外殿看了眼,“外头其他宫女都是吗?”
“回殿下,入‘月梨宫’侍奉的,都是的。”
这便是怕宫女似旧主,杜绝后患之举,陆绮凝心中思忖,她摆摆手,示意沈秋溶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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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十,榕城城门外,陆绮凝与渐行渐远离去的马车挥手告别,马车里坐着的是她外祖父与外祖母,这几日二老一有空就陪着她,虽与之相处甚短,离别之际心中难免不舍。
更多的是为她阿娘心中窃喜,早该有的团圆夜,如今要实现了。
乌云遮日,城门下主仆几人裙摆被吹得沙沙作响。
“殿下,起风了,早些回去罢。”晴云给陆绮凝披了大氅,未雨绸缪道。
陆绮凝却道:“再等等。”她心中不知在等什么,就是还不想离去。
北冥璜跟白薇马车消失在身后人视线不久,便遇上一匹飞快从二人马车一侧的马匹,将二人马车内帘子都吹起几分。
“年轻的男儿郎都这般着急忙慌的,不似你我,早过了这年纪。”北冥璜好奇掀帘看了眼那马上之人,回过身,跟他的妻子调侃一番。
“说不定也是赶着跟家中念想之人过中秋节呢。”白薇乐不思蜀道,她终于是要见到自个女儿了。
“薇言之有理啊。”
二人不知马匹上是谁,只道心有所爱,便是加急也要赶回,于是也催促车夫快些赶路。
眼见风势消退,太阳从行云里露出,城墙下衣着红补服的姑娘脸上,竟像朵正在绽放的芙蓉那般笑意浮现。
她习武,听力好过旁人,马蹄声远远时,她便不肯离去,待到马蹄声愈近时,她证实了她不肯走的由头,当马儿上的人在离她数十步之距时,马上之人很自然地拉了缰绳。
那人衣着还是她熟系的绿色圆领袍,日光似线缕,柔风似绣针,一针一线将她心中所念翩翩少年郎模样绣给她,这人从马上一跃而下,朝明晃晃的姑娘跑去。
陆绮凝早在人拽缰绳时,那双杏眸中就隐约含泪纷纷,若非南珵一下马就来抱她,她这泪水也是可以憋住的。
“让阿予久等了。”南珵将人揽在他怀中,顾不得他一连几日赶路的风尘仆仆。
“是等挺久了,脚都酸了。”陆绮凝哭着打趣道,“你连件行装都未带。”
她是知晓南珵陪她过完中秋,还会走的,但她也免不得抱怨两句。
南珵将这姑娘从他怀中慢慢扶正,替人擦拭眼泪,道:“带了,带了全部过来。”
陆绮凝不为所动,她又不是没看到,南珵起来的那匹马儿身上没有一丝行装,就连这人身上,也只背了个四方长盒,她虽不知装得什么,但一定不是行装。
“一听就是哄人的。”
南珵只将身后背着的长盒递给晴云,道:“晴云你把里头圣旨拿出来读。”
陆绮凝欲扭头看眼那圣旨,头却被南珵摆正,“阿予听着便好。”
晴云是皇女身侧得力之人,就跟皇上身边的大公公一样,她将长盒放在别的宫女手中,这里头除了一道圣旨,还有一幅裱好的画,她单拿出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与北冥皇女双亲商议,自愿退位,合两朝为一,年号为冥祈,逢皇女为帝女,朕有太子南珵,前往榕城协助,愿帝女与子携手并进,冥祈永昌。”
陆绮凝泪眸眨着,她身后除晴云以外的宫女跪着,她看向南珵眼神中带着万分惊讶,这就是这人所说‘带了全部过来吗’,这是把两朝都交给她了,她欲张口之际,这人大手捂着她唇瓣,止了她口吻。
南珵勾唇一笑,他早知这姑娘是这等惊讶之貌,单手替人将大氅拢了拢。
早在多日前,他偷偷派人将一份信送回他父皇母后手中时,信中写明他与陆书予彼此所珍爱,不愿长居两地,且他自愿辅佐她,直至生老病死。
原本他并未有十成把握他父皇母后乐意,直到他马不停蹄回到南祈皇宫时,不仅见到他父皇母后,也见到了他岳父岳母,原来他的父皇母后在接到他那封信时,已将他岳父岳母请来商议,自愿退位,如此两朝也可永享太平,以免不必要麻烦。
之所以未提前传信下江南,一来是想看看他决心到底几何;这二来便是退位一事,也需太子在场,待他解决完南祈皇宫事宜,才又马不停蹄赶来这里。
片刻,南珵将手从这姑娘唇瓣拿开,双手作揖,声音没了慵懒,也没赶路几日的沙哑,反而坚定十足,道:“不知帝女是否赏识在下做入幕之臣。”
陆绮凝听了那道圣旨,心中存疑,而后冷静一想,怪不得这人在那日马车上,跟她一路无言,最后信誓旦旦道,他定来陪她过中秋。
她轻笑一声,道:“只做入幕之臣实在可惜,我这里还缺个御史大夫,不知小郎君赏脸否?”
原这官职是姚钦的,但姚钦心中尚存大将军一职,自愿进军营从头做起,也便空闲出来。
御史大夫一职不是何人都可胜任的。
南珵抬眸望了眼天上飞过的大雁,“我还想在阿予身侧做个闲散郎君呢,既然妻有需,夫当满足才是。”他说这话只为了他的要求,“不过为夫还有一事,望阿予答应。”
他的眸中太过诚恳真挚,让陆绮凝心中有声:答应他。
陆绮凝稀里糊涂道“好。”殊不知落了圈套。
南珵虽欣喜,未着于表,凑到她耳侧,悄悄道:“中秋前夜陪我。”
他好歹之前是太子,当然是掌握君臣上朝时辰的,凡是节,必定不上朝,每月初一沐休,中秋那日君王不上朝,前夜他要她一直陪着。
陆绮凝明知这话何意,依旧应下,她亦是想他的。
城墙下不知从哪来的梨花,飘飘摇摇落在二人发丝上,白雪虽可替,人心不可改。
眼前人,心中愿,镜花水月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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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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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祈二年,逢三年一次的春闱科考,在冥祈元年脱颖而出的秋闱考生,提前至榕城,静待科考。
彼时天寒地冻的,榕城虽已入春,前两日还是不由分说落了场雪,皇宫白净明亮,就连那未生嫩芽的梨花树梢都瞧着像是挂满清香梨花。
日头转过树梢,陆绮凝着红色补服跟杏色马面裙,蹲在御花园里堆雪人,她两手各从地上抓一把雪,搓圆儿,弄得双手也冰冰凉,不知不觉中她脖颈多了条毛茸茸韦帕,头顶传来一句“别待会树上雪花又滴在阿予脖颈。”
她抬眸,一张正低头看她的白俊脸庞遮逐渐贴近她视线,在她额前吻了一下,“我五岁时那是意外。”她狡辩道。
虽然她这会儿也在一棵梨树下蹲着。
那日她跟南珵在城墙外见面后,这人次日便跟着她一同上朝,她在高台坐,他站在文臣之首,一直看她,还是熟悉之感,金銮殿上是君臣,这私下嘛,自然是夫妻咯,她才不要私下也像个老古板。
跟姚钦她阿爹似的姚原那样,朝堂私下一摸一样,都是个老古板,这还是姚钦经常去‘月梨殿’找她吐槽得来的。
自那往后,她在朝堂上又多了件乐趣,就是多看姚原一眼,她心中就乐几分。
“可阿予都十七岁了,再说意外可不成。”南珵也蹲下来,说着说着把陆书予冰凉双手窝在他手中,有哈气跟手温给这姑娘暖手,等差不多,他才将这姑娘双手放回她腿上,自顾自堆砌雪人。
白雪在他手中被窝成一团,越滚越大,逐渐成了一个圆球,接着他又堆了一个相对小点的,放在大球上头,捡过来堆在树下的树枝当鼻子跟臂膀,这样一个雪人便成了。
“怎么样?”南珵将陆绮凝从地上拉起,指着雪人炫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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