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第58章

作者:闻银似梨 标签: 古代言情

第76章 南辕北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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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末这日,是秋闱学生放榜之日,此次科考,出题人便是南珵,批阅的只陆绮凝跟南珵二人,八月初一秋闱结束时,二人一直日夜批阅学生卷面到现在。

  城中各大书院的学生一大早起来,便聚集在十里街上,生怕待会来晚,抢不到最佳看榜时,还有不少富商家代替自家孩子看榜,这会儿正坐在马车内悠闲喝茶。

  十里街蜿蜒十里,人员络绎不绝。

  然花街巷就冷清非常,家中有子女的,举家都去了十里街,陆绮凝抱臂而立站在别院门前,眼前跟走马观花似的,一会儿是百姓冒雨来给别院送吃的;一会儿又是街中百姓淳朴之姿。

  这条街上就太子别院门口热闹,马儿鸣叫不止,院中侍卫正在陆绮凝跟南珵的一应物什陆陆续续装在马车上。

  今儿卯时下了整整一个时辰雨,辰时才逐渐停歇,陆绮凝斜倚着门框,她目光所及不见乌云,只见侍卫来回出入身影,跟那些装在箱笼里的物什。

  她察觉到身侧有人叹息声,便知是南珵,她道:“行云流水花盛开,无人可食院中灯。”想当时二人刚下来不久,正值江南秋意浓时,院中似火红灯笼的柿子,颗颗红透晚霞,如今物事人依旧,不见院中影。

  原本她在刚跟南珵下江南时,心中有打算,是在这桩婚事满一年后,她直接写一封和离书给这人,也就是今年十一月份是她再离去,可北冥皇帝跟北冥皇后年岁已高,心心念念便是去找她阿娘团聚,她便改到八月份离去。

  后院那颗柿子今年叶子又旺盛了些,就连树上的树枝都长了几分,有几枝已从后院窜到中庭,枝繁叶茂的。

  南珵扭头望着那棵还未有果实的树枝,想当时他还用柿子‘要挟’过陆书予,让他在屋里睡呢,转眼都快一年过去了,他漫不经心道:“我去见你时,多给我们阿予带点。”

  他心中难过万分,也留存遗憾,婚后第一个中秋佳夜,他也不知能不会赶到北冥皇城,说得言语松快,能让人欢乐几时是几时。

  “那我留着肚子,到时多吃些。”陆绮凝俏言道,她听闻北冥也有种着柿子树之地,是漫山遍野的柿子树,她可以多存放些,等南珵来给她烙饼吃。

  “成。”

  侍卫跟婢女将院内二人带来的物什都分装整齐后,最后别院大门一落锁,二人上马车之前都回头看了眼,这座小院。

  陆绮凝跟南珵并未提前跟城中百姓打招呼,是以百姓还沉浸在放榜喜悦中时,二人选择悄然离去,万人相送,不如不离别。

  “回南祈后,记得多去看看我阿爹阿娘。”陆绮凝坐在马车内道,她这个做女儿的往后是很难尽孝道了,想到这她不免有些失落。

  人总是面临多个选择,忠孝难两全,往后便只剩下她只身一人了。

  车轱辘在青石板上驶过,残余着碾过落在地上桂花的香气。

  南珵与这姑娘隔着矮桌对着坐,他视线落在她半落的长睫上,似有似无的泪珠挂着,瞥着头不看他。

  生离与死别哪样都苦,一朵花为了忠义脱离原本适合她的土壤,在陌生环境中有个陌生开始,花有血有肉,亦有爹娘相陪,却不得不做出选择。

  南珵将这姑娘放在矮桌边缘的素手托起,放在自己手心,他岳父岳母所吃过吃苦,致使其不愿回北冥朝,他身为太子,是知其中关键的,他能做的便是按陆书予所言,多去侯府走动,“夫人放心罢。”

  只不过这些日子是要苦了他的姑娘只身一人在北冥皇宫度日了。

  北冥皇宫有北冥皇与皇后,说得上是陆书予亲外祖父与外祖母,但毕竟自幼不是长在身边的,虽没什么养育之恩,况且这姑娘这对外祖父外祖母,心心念念着自个女儿,也是想让自个外孙女趁早回北冥继任皇女位,二老好找自个女儿。

  须臾,陆绮凝将长睫上挂着的泪珠擦掉,她掀帘细看,已快到城门处,她露了一个笑容来,“不说这个了。”她找了找她让晴云给她装好的一幅画,递给南珵,欢喜道:“这是徐夫子遗作,到时你一并带给我。”

  徐鸿越是自幼伴她成长的夫子,对她意义非凡,画像上的她是未及笄时的她,她递给南珵,不单单是为了让人永远记得她,更重要的是她想让南珵届时连人一同完璧归她。

  南珵瞧着这幅画,心中酸楚滋味涌在喉咙,他还密想了一件事,未告知这姑娘,一来是他怕他做不到,白给这姑娘心中遐想。

  话在他嘴边,终究被他咽在肚子里,未曾提及,这画是用一江南绣娘绣的布袋装着的,他接过没拆开,只将上头绣着的芙蓉在手掌里摸索。

  出了城门,二人坐在同辆马车里又走了一会儿,来到南祈与北冥不同道上,赶马车的车夫将马车停下,往北冥那条道路上来了不少士兵,跟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还有已等候多时的姚钦。

  陆绮凝跟南程都从这辆伴二人十来月的马车上下来,这地方山清水秀的,就连灌木丛都显得生机勃勃。

  “去罢。”南珵率先道,刚二人在马车里就沉默一会儿,该道别的话都说了,该不留遗憾之事也做了,唯独‘再见’两字,二人磨磨唧唧都道不出口。

  陆绮凝点点头,小步离开,北冥一众将士朝她施礼,待她提着裙摆踩着高阶上到马车前室时,一直注视着她的南珵忽而大声道:“陆书予,今年中秋我会陪着你的。”

  她回头,那人朝她招手,笑容灿烂,她极克制眸中泪花不落,笑着跟人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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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冥皇帝派来接她的马车是按着最高礼仪来的,这辆更精致敞亮,就连马车内的小桌都是玉桌,桌下摆着冰块降热,于她而言马车只不过是代步的,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她对面坐着的人换成了姚钦。

  不再是她心念之人。

  很快,陆绮凝呷了口姚钦给她斟的茶水,这茶水倒是依着她喜好来的,谈起正事,“回榕城的路上,有无适合做官道之地?”

  榕城就是北冥都城。

  江南不过归南祈三年有余,两地就连路都是刚修一两年的,何况北冥跟江南若想通官道,颇需一番周折。

  姚钦掀帘看了眼外头,杂草丛生,“殿下,实不相瞒,当时皇上派我过来时,这条路都是没有的,都是荆棘丛中过,不过这会儿这路已平整了,至于官道,我们何不将这路拓宽一番。”

  陆绮凝心中大抵有数了,她回北冥之路能平整不颠簸,全仰仗姚钦过来后,给北冥皇帝捎信将此路修整,为不打草惊蛇,只修整到两朝分岔路。

  “不可,官道不可与民道一致,两道路过客栈价钱也不一,若一致,到底是民道提价,还是官道让价。”她遏制了姚钦最后一句话。

  一旦江南与北冥修路,开拓商道,富商所行客栈,按人心爱贪便宜来说,势必装潢甚好,不溢价就不错。

  民道走的大都是平头百姓,只是想出来赏玩走走瞧瞧,穷游一番罢了,客栈价钱必定只能平价。

  “殿下是有主意了吗?”姚钦问道。

  陆绮凝将茶盏放在冰凉玉桌上,轻“嗯”一声,她才接着道:“北冥皇帝跟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此前她一直看这俩人给她阿娘来信,在南祈与北冥两朝通路后,也听闻过这俩人,但她还未从北冥人口中听过呢。

  姚钦也将手中茶盏放下,“皇上和皇后都是很慈爱之人。”

  “慈爱?”陆绮凝小声嘟囔句,历朝历代,她看过爱民如子、宽厚仁慈的皇帝皇后,却从未听过‘慈爱’之尊。

  “因为北冥皇帝与皇后年事已高。”姚钦解释。

  这就难怪了,最早陆绮凝看到那封由北冥传到昭平候府里的信上时,里头提到过。

  “没有朝臣怨恨吗?一直空着皇女或者太子位。”陆绮凝接着道。

  姚钦摇头,“无人能提,当年北冥遭遇一事,城中人人皆知,公主远在他朝,为北冥百姓换来了如今太平,只有殿下能替代公主继任皇女位。”

  “尊公主殿下金尊玉口,朝中除了微臣跟皇上皇后,尚无人知晓小殿下归城一事。”

  倒是挺出乎她意料的,想来这般也无人可催她子嗣一事了,“那便好。”

  北冥到江南这路是着急修的,路上也没个客栈歇脚什么的,到了傍晚,马车停在一边,由北冥将士生火做饭,吃完连黑赶路。

  陆绮凝跟姚钦,还有她的三位婢女悠闲坐在一旁等着待会吃点,垫垫肚子,只她的大婢女晴云谨慎非常,就站在她身侧,望着四周。

  “晴云,你坐下来。”她拽了晴云一把,让人也坐下来,“不会有贼人的,你就放心罢。”她递了几颗石子给晴云,让其跟她们一起玩抓石子。

  “姑娘,这可不行,总要有人警醒着。”晴云忧思,不怕万一就怕一万的,荒山野岭的,万一有点事,那还得了。

  陆绮凝将晴云的手也拽在中间,“真的不会有事的,何况我的武功这么好,我能保护你。”

  北冥与南祈两朝,现如今哪还有流寇作乱,就连江南城中的贼人都被她消除的一干二净的,何况北冥派来接她的士兵跟她阿爹阿娘派的暗卫怎会让她有危险呢。

  一行人用过晚膳,接着赶路,到了第三日朝阳从东边升起时,陆绮凝在马车里的榻上睡眼惺忪,她这两日睡得不大好,虽说一路是不颠簸,但榻上睡总归不舒服的,她慢慢睁眼,姚钦刚好掀帘看了眼,“到了吗?”

  这都两日多脚程了,再不到她人都要散架了。

  “到城门了。”

  陆绮凝稍微归整了下自己衣衫,漱了漱口,掀帘跟姚钦同看。

  曦光照射在高耸入云的城墙砖石上,散发着威严,与南祈红色城墙不同,北冥是青砖城墙,宛如有城门像两侧递开的画轴,将都城护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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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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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祈皇宫几乎是一比一复刻北冥皇宫的,唯二不同之处就是北冥皇宫除了宫门跟主殿,多采青砖高耸而立,并非红砖。青砖白瓦,白玉落满地。

  陆绮凝被引着来到‘月梨宫’中,这是一座正在落白的院子,梨花溶溶秋色浓,彩裁气爽缤纷秋色。

  她站在这座宫殿檐廊下,身后倚着门框,她记得她阿娘说过。

  北冥十年,中秋佳夜。月涼高悬,便是她阿娘出生时辰,故而名唤‘北冥月梨’,也是那日她的阿娘开始很久很久离家去到敌人跟前,一晃眼都三十余年,这月梨殿想来便是北冥皇跟皇后留作念想之所罢。

  姚钦在进宫门时,便提前下了马车,去禀北冥皇帝,这座宫殿里眼下只有她跟她的四位婢女在。

  还有两个婢女在‘月梨宫’大门外守着,她进来时,有一宫女告知她,让她先在殿内等上一等,皇上皇后马上就到。

  她清眸缓慢上抬,隔着那雕刻成各种鸟儿形状的挂落,秋日清爽在她脸颊流转,那飘落的梨花掉在台阶上一些,似白雪皑皑,她站在这儿,已开始想念承欢在阿爹阿娘膝下了,也不知南吟知是否到南祈都城了。

  应当比她快些罢。

  过了许久,陆绮凝微叹口气,悠悠道:“我们在这里先转转罢。”

  ‘月梨殿’前院除了种的一些梨树,还有一湖,透明湖水色彩斑斓的,鲤鱼雀跃,一见有人近岸,纷纷游至岸边,在湖中摆尾。

  陆绮凝手中那把玲珑扇碰了碰她自个鼻尖,偷笑几声,“这鱼如此机灵,惹人怜爱。”

  晴云在她一旁,伸手将挂在木栏上的鱼食布袋子给拿下,递给自家主子。

  陆绮凝蹲下身子,手心中放了一些鱼食,慢慢将手送到湖中,鱼儿也不怕她,未曾跑开,她嘀咕一句:“怪不得这么壮实。”

  湖中鱼好似听懂那般,瞬间跑开,这下惹得她身后婢女也轻笑两声。

  主仆五人说说笑笑,喂完鱼又去到殿后,是个花园,里头种植的花也不多,都是她阿娘最爱的,自南祈与北冥和解以来,北冥皇跟皇后才敢往南祈给她阿娘寄信,回信有问,女所爱之事为何?

  她阿娘也一一细说回信。

  上午日头越来越重,陆绮凝手中玲珑扇搭在自己额前,到花园里的凉亭小坐,几乎是刚坐下打算赏赏满院子花儿,两道陌生人影也朝她这边走来。

  一身着绣着祥龙纹样的龙袍牵着一无处不透着凤仪仪态的端庄典雅女子过来她这边,待这二人一同走进时,陆绮凝才起身,她不愿喊二人外祖父外祖母,是有原因的,但这又是她阿娘生身双亲,倒是让她有些进退两难了。

  没等她琢磨一番,如何给二人请安时,这二人一身拉去她一只手握着。

  满头珠翠,已不再容颜姣色,却依旧仪态刻在骨子里的妇人便是北冥皇后白薇,在她见到自个外孙女之前,她心中设想过千百场景相见,也想过一定不要在外孙女跟前落泪,此情此景,当她所见女子,就站她跟前,她笑着笑着便落了泪。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一路累了吧。”白薇手上早已不再光滑细腻,她抬手想在跟前女子脸颊抚摸一番,手却停在陆绮凝脸前,颤抖不止,没敢靠近。

  陆绮凝摇摇头笑道:“外祖母,我不累。”她不是什么圣人,但多年前之事,并非有对错论,何况她阿娘不愿回北冥,并不是因为当年背井离乡,而是她阿娘长在那里,最爱她阿娘的人也在那里。

  虽然这里的人也很爱她阿娘,但终究事情发声生了,无法更改人心中所思年之人。

  “我看小予眼下青黑,一路没睡好罢。”陆绮凝视线挪到她外祖母身边男子脸上,这是她外祖父,北冥璜,时过境迁,三十年过去,两位已年过花甲,就连看她都要眯着眼。

  “外祖父,我在马车里睡了好些时辰呢。”陆绮凝宽慰道。

  寒暄许久,几人才想起坐下聊,白薇一直拉着她手,不松开,她关心道:“饿了吗?”

  陆绮凝确实饿了,早膳还没吃呢,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饿了。”

  北冥璜跟白薇在偷偷修北冥到江南之路时,已算好她归来的具体时辰,就在今早,特意命人按着她喜好做了一桌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