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第57章

作者:闻银似梨 标签: 古代言情

  早在五月那个她答应只陪南珵的夜晚,提了旁人次日,她便想了这么一招,给人亲手做顿早膳,早膳跟午晚膳略有不同。

  一日在晨,晨膳可欢一整日。

  晴云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妆,“已经在前厅候着了,做不好也有厨子给兜底的,姑娘放心。”

  “那就好,总之不浪费食材便好。”陆绮凝心中有数,她铁定是做不好一顿早膳的,但既然做了,就要有最坏的打算,她请厨子来,一来是请人教她;二来便是让人来给她兜底的。

  虽说是做给南珵的惊喜,不好假手于人,但还是真假手并用罢,保证色相俱全即可。

  主仆二人也没墨迹,快快梳洗完,走向小厨房,那坐在小厨房外台阶上的女厨娘见贵人来,眼中既惊喜又带些紧张的,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

  陆绮凝率先搭话,“请进。”

  女厨娘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襜褕,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进小厨房,“之前娘娘身边的女官来游说,娘娘想做江南特色。”

  陆绮凝在这待这么久,倒是头一次进小厨房,之前每次路过,她都不带看一眼的,“不知柳厨娘可否会做香煎豆腐跟咸粥呢。”

  来的这位女厨娘姓柳,她在人答应来时便知道了,她刚说出口的两样早膳,也是她吃过挺好吃的。

  柳厨娘笑着回话,她点名要了做这两样早膳要用到的物什,只有豆腐是现有的,做咸粥的东西别院没有,买回来再做是来不及的。

  陆绮凝心中觉着有点可惜,不过也罢,别院有什么食材就用什么好啦,何况还有香煎豆腐吃。

  她在柳厨娘指点下,将煮清淡的大米莲子粥所用的食材全都放在一个砂锅里,由晴云帮她煨在一旁的炉灶上。

  然后才跟着柳厨娘一同学习做香煎豆腐。

  这时花巷街各家各户炊烟袅袅,颇有将整条巷子架在雾中之感,不知谁家的狗狗叫个不停,给春景堂帷幔里的南珵吵得没了睡意。

  南珵先是没睁眼,伸手去揽陆书予的身子,扑了个空,他手在床上来回摸了两下,也没摸到人,才忽地睁眼,他惊讶:“这么早去哪里了?”

  他事先未曾听陆书予说她今日有事,不禁皱了皱眉,着急忙慌下榻,来到外室时,在春景堂外门口守着的婢女笑竹听着里头动静,便知是自家姑爷醒了,隔着门道:

  “咱家姑娘让您在屋里先梳洗,水已经打好放在架子上了。”

  南珵瞥眼看着那盆里打好的水,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城中发生何急事,这姑娘怕她昨晚睡得太晚,就没喊他,万幸万幸。

  今日他也没喊婢女侍卫来侍奉他梳洗,自己梳洗时那道贵妃榻旁的开了小缝的支摘窗飘着扑鼻香味,他细嗅了嗅。

  往日家中做早膳的厨子做吃食已经够香了,今日怎得格外令他垂涎欲滴呢。

  待南珵梳妆完,将床尾那头的支摘窗敞开,还是熟悉的院子,熟悉的秋千,只不过清晨的风中还是温凉的,空气中全都是各家各户饭香四溢,尤其别院今日的饭香,让他感觉这不出自原本厨子之手。

  直到他看到穿过月洞门的几名婢女手中端着早膳过来春景堂,和走在婢女身后的陆书予,他就明白了。

  这姑娘今日衣着粉色方领补服跟浅绿色马面裙,似刚刚被风携走的春意盎然,这是独属于他的永春。

  他眸中深情不加修饰,陆绮凝一穿过月洞门,便被这双眼睛引去目光,她走向那扇支摘窗的步伐比平常慢了一些,一步一步慢慢穿过无意风,跟那棵柿子树,站在这扇支摘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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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南辕北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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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缕窗挂穿帘风,影落两边目相视。

  陆绮凝素手抻在窗子边缘处,她从小厨房出来前刚净完手,手上温度偏凉,那双有意识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旋即覆在她俩手上,温润热意在她手背散开。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她视线隔在支摘窗里头的榆木四方桌上。

  南珵替她将梳好又散开的鬓发给掖在耳垂后,语调懒懒:“夫人真厉害。”

  陆绮凝对夸奖受之有愧,那粥她就只往锅中放了些晴云递给她的食材,豆腐呢,她一看见热油溅起,就害怕,也没下手,她视线撇着窗子外的地砖上,刚洒扫完的地面,湿漉漉的,仿若净水洗涤,铅华去浊,她姗姗道:“我只打了打下手。”

  南珵嘴角漾笑,手指在她鼻尖滑了下,“那也厉害,大姑娘头一遭。”他双手捧着这姑娘脸颊接着柔声道:“不过这种事,怎劳烦阿予亲自操劳呢。”

  陆绮凝脸颊被南珵手捧着,她说话有了别样软绵,“诶,那我日后就吃现成的。”她看着南珵那张清朗俊逸的脸,跟那双一笑就貌似芙蓉绽放的眸子,慢慢靠近她,最后温软唇瓣落在她唇上。

  南珵吻落下时,陆绮凝感觉到她仰着的脖颈被往下低到一个她舒服的姿势,她裙摆拂动,那双粉色的绣花鞋若隐若现,像那已经绽放的莲池里的荷花,被风吹过,娇意难藏。

  待二人都在春景堂里榆木圆桌上坐下后,那熬的浓稠的粥也刚好成了温温的,几扇门关的严严实实,屋内摆着冰块降温,还是遮不住灿灿阳光穿过窗隙照在那摆放得满满当当的香煎豆腐上。

  焦黄里嫩,跟那次二人在十里街早餐摊上吃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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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这天傍晚,晚霞火红似火,街上百姓才逐渐多起来,熙熙攘攘的,陆绮凝跟南珵乘坐马车穿过其中,来到陆绮凝最初动心而不知的绒林。

  一年四季绒林不败,来这里的妙龄男女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多,却僻静万分,多者都在作诗或者聆听他言。

  二人手牵手穿过一座座凉亭,落不尽的绒花在地面打旋起舞翩翩,而绒树上的绒花夏风吹涟漪,似有蝴蝶飞起。

  周遭亭中坐满了拉着帘子的百姓。那座二人之前就座的凉亭还空暇着,像是绒林留给二人之礼,

  陆绮凝伸手指着她之前坐着的凉亭,时过境迁,身侧人照旧,她心非石,水滴石穿,“那时我便心动了。”只她那会儿子对情爱一事只透微弱,她才没察觉。

  南珵与这姑娘十指相扣的手,微微收了收,“那是我的荣幸,能让那时的阿予动心。”

  过了几月,她再次坐在那石头打磨的圆杌上,此时这里没有卷轴,也没有彼时江南之景,只有她的眼中景。

  这次南珵破天荒的没有坐在陆绮凝身侧,而是选择这姑娘对面圆杌落座,他五指轻扣做工还算精致的石桌,他一双瑞凤眼饱含温情地笑着看对面姑娘,万千温柔只为一人,语调悠长道:

  “别院偷闲独坐,花窗景,容华似锦一枝独来秀。”

  “扶摇起,轻舟落,是秋舞,金风玉露情丝系佳人。”

  这首《秋日赋》还是徐爱卿头七过了不久,他见这姑娘坐在秋千上累的小憩时,抬手在红纸上所些,他此生还有一憾事,便是没能亲手给陆书予掀盖头。

  落日余晖,连同洒向人间的霞衣一同收尽西山,盈盈月色是朝阳与晚霞送给大地之礼,银辉泛凉,绒花摇曳生姿,凉亭外侧帘子全都被放下来,风轻轻扣响密如海水的竹帘,隐约透着坐在其中的二人。

  凉亭内只燃了一只红烛在石桌中央,烛蜡落在桌上几滴,无伤大雅,花好雪影下,对坐双人影。

  亭外凉风习习,亭内气氛别样。

  陆绮凝瞧不见南珵表情如何,她视线被红红盖头遮着,这盖头也是她提前很久让晴云偷偷摸摸去了江南绣坊,先是拿了花样回别院给她瞧,后头才让绣娘绣的。

  她也没见过南珵掀她盖头模样呢。

  她双手搭在双膝上,红绸遮眼,视线内她只能瞧到自己双手在裙子上轻轻敲着,缓解她心中几丝尴尬之感。

  到这份上,好像还真有点紧张。

  直到她眼前的朦胧色一点褪却,她视线重新看清当时人,绯红映了耳后,心跳加快几分。

  她明眸高抬,那人眉眼低垂,弯唇一笑,还如她婚后第一次见到这人那般散漫模样,但那双暖意裸露玉表的笑眸里,又带着几分危险。

  这场景南珵从自打要跟这姑娘成婚以来,便幻想过多次,跟长在他脑海里似的,执念于此。

  竹帘被风吹起缝隙,红烛噗噗响了两声,烛火像失了分寸模样,高亮几分,光雀跃在他轮廓分明左脸颊,跟他被眼前景迷惑住的惊喜。

  他先是打量这姑娘的盖头,双层叠加的红盖头,金凤凰,珍珠挂坠,在刚被他掀起的那一瞬,珍珠仿若欢声笑语弥漫他耳,带着祝福美满;又像是一个姑娘家满心期待着自己所要嫁之郎婿,爽朗笑语不断。

  怪不得陆书予今日穿着妆容跟往常不大一样,常日里这姑娘妆容要多洁净有多洁净,今日却异常庄重。

  这时,他的眼中景温软唇瓣轻启。

  “娶我吗,南珵。”

  “生生世世只娶你。”

  “那什么娶?”

  “我的一切来娶。”

  南珵心中一闪而过,陆绮凝明眸略显慌张。

  “其他亭内还有不少百姓在呢。”陆绮凝被南珵打横抱起,从凉亭往外走,她见人不把她放下,只好将头埋在这人胸口,小声嘀咕。

  落在南珵耳中,十足十的是撒娇,这姑娘他抱起来毫不费力气,他声音大了些,故意给别处亭中的男儿郎听去,“这样正好,在自家夫人愿意情况下,让别处亭中的男儿郎多些勇敢。”

  “你怎知我心意?”陆绮凝将头从这人心口抬起,疑惑,虽然她心中是不抗拒的,而且这人言之有理,姑娘家都暗示愿意了,男儿郎再不主动些,怎得也说不过去。

  但是话言之归位,她只暗示了不排斥,可没暗示同意呢。

  南珵步伐迈的大,没走几步,就把这姑娘放在过湖的船只上,二人坐在船蓬里,外头船夫独自划船,他故意轻声在陆书予耳边嘶鸣,“我脖后都被夫阿予勒红了。”

  陆绮凝瞬间咳了两声,掩实尴尬,刚在凉亭,南珵抱起她一瞬,她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后,她将被南珵才叠好放在膝盖上的红盖头瞬间拉开,再次掩实她心所愿,“那不是没预兆,我怕摔着。”

  小船蓬里窄小,二人面对面坐着,还是膝盖捧着膝盖的,南珵双手背在脑后,靠着木船墙壁,好生夸赞道:“夫人这意识不错,为自己着想。”

  陆绮凝是稍稍斜坐着,这样她便可不去看南珵,可这话倒让她正坐,她双手环胸,正对着这人,“是不错,这样日后旁的男儿郎抱我,我自当也会这般。”

  只须臾,南珵换了个姿势坐着,他一手肘撑在膝盖上,一手支弯曲抻在另一膝盖上,身子微微向前,几乎是与这姑娘贴脸。

  “旁的人,商人?还是官员?只要夫人愿意,为夫都可满足。”南珵言语淡淡,但眸中占有意十足,戏园子里的伶人不也整日里因戏不同,扮演角色不一,他亦可以。

  陆绮凝还真盯着南珵这张白面俊俏的男儿郎脸庞思索一番,耐人寻味道:“官员罢。”

  南珵轻笑一声,言语轻快,“夫人真想为夫扮个官员,等你我再相见之时,为夫自当满足夫人所需。”

  银河落湖中,璨璨指明灯。

  划桨船夫听着里头一对夫妻交谈,他常年划桨,识人不少,何况江南城中何人未见过太子与太子妃二人,这是真为百姓着想之人,不过二人只当寻常一日,他便也只道寻常。

  “老夫瞧着您夫妻二人,感情甚好,这再相见之日,不就是来日彼此睁眼四目相对之时?”船夫边划桨边道。

  其实陆绮凝八月便要启程回北冥一事,知晓人甚之又甚,船篷内的二人不约而同闭了声,过了很久,久到二人都快离船上岸时,南珵才苦涩一笑跟船夫道了个“是。”

  二人回到家,梳洗一番,相拥而眠,心思不一,难以入睡。

  陆绮凝心中思忖之事,不局限于二人之间情爱。

  情爱一事,是她自愿落于其网,心甘情愿,她自是愿意等待的;更多是便是她想着南祈与北冥之间如何扩通商道,如此百姓安居,她心安宁,此举到那日她归北冥路上时,观四周才可定夺。

  恰恰相反,南珵阖眼未入睡,思虑的却是他回到南祈,能否顺利说通他父皇母后。

  直到后半夜,二人才沉沉入睡。

  东边朝阳,西边晚霞,一月有半月都不见踪迹,‘梅雨’也让江南陷入朦胧烟雨中,青石水滴声入耳,易见学子脚步匆。

  芙蓉易折不易摧,桥上欢声笑语浓。

  陆绮凝一群学生撑着伞在湖心亭桥廊上嬉笑,秋闱近在眼前,她领着学生片刻放松,一连两月,柳夫子从回家养最后生产月余,到最近生了个女娇娥,她携夫前去瞧过一会,月子里的女娃娃珠圆玉润的,她嘱托柳夫子好好养着,书院一切有她在呢。

  不远处的一处亭内,南珵刚在湖心亭里帮百姓解决完一桩琐事,他撑伞来到凉亭里,桥上背影繁多,但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他日夜所搂之人背影,正与一旁的女学生相谈甚欢。

  淅淅沥沥的雨戛然而止,正值八月傍晚,天边彩虹伴着晚霞,开五彩斑斓的花朵形状,美不胜收,落在桥上,南珵心中油然而生一副隽丽美景。

  学子花路近在眼前,夫子依旧灿烂如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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