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第56章

作者:闻银似梨 标签: 古代言情

  “还有杨夫人的大姑姐,吃着自家弟媳的软饭,你真当自己是好人了?”她甚至都无须看他口中之人,便知此人吃软怕硬,只会在自家弟弟家中豪横,就仗着杨老夫人喜欢,“我看不如一并将良心拿去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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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南辕北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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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绮凝言语只道寻常,不偏不倚,是否真的让杨老夫人跟其女儿想透,不得而知,反正当下二人是闭了嘴,不再言语。

  毕竟按着江南说法,若有百姓被拉去执行死刑时,心都能被挖出来拿去喂狗,这人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陆绮凝转身离开木牢,南珵就在拐角处等她,他嘴角轻笑,“往后北冥朝堂,看来我都不用替阿予担心了。”

  他一直落在心中的担忧,便是这姑娘只身一人回到北冥朝堂,虽有北冥黄与北冥王后坐镇,但皇女继位后,便是北冥的天,一个自小生活在他国的郡主,突然回朝继位皇女,难免引起大臣不服气,但他这段时间一直瞧着陆书予无任何缺项把柄,想来那些大臣也不能多说什么。

  陆绮凝心中没了刚的戾气,温温笑道:“那是自然,事情总要面对的,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自然要堂堂正正坐上去,接受百官朝拜。”

  铁牢那被打开的小窗扇敞开着,像是一个坚固的城墙,坚不可摧,只小小的窗扇可以窥得半分闲。

  陆绮凝从袖口中拿去一个做工精致,上头走着芙蓉纹路的小瓷瓶,这瓷瓶是她特意吩咐侍卫去陶瓷坊做来的,世上绝无第二个。

  她慢悠悠将瓷瓶上的布塞子拿起,将瓶里的白色粉末状沿着小窗扇里沿倒着,直到一瓶全倒在铁牢里,她才道:“昭明彰显,兰心似佛,这便是前住持赐予你的。”

  她透过那扇小窗,眸中深邃不见底,又像一潭死水,无波澜,言语平静又好似在跟人唠得是家常便饭。

  里头的人一动未动,在铁牢里打坐,陆绮凝瞧了一眼,也未恼,接着平静道:“住持逼迫沈翎剃度,也不过是施压罢了,你是觉着当年银木心对你无情无意,你便报复,甚至不惜收养自己未杀完之人,怎么,不满十岁的沈翎不明所以,如今明所以然,却硬生生被你掌控之感,住持很享受罢。”

  她故意说得很慢,何尝不是呢,未在自己心爱之人身上体会过言听计从,便想着报复,这招好狠,一步步逼迫沈翎走向自杀,搅着相爱之人不得有结果。

  没过多久,她看打坐的住持身子不稳,左右晃动,这住持转而手扶了下身下稻草,慢慢挪至墙角坐着。

  陆绮凝嘴角轻轻一笑,“这瓶药送你的,昭兰住持应当听过这两味药的名字才对,软骨散跟念相思。”她视线就没离开过住持那痛苦表情,越这样,她就越能看到徐鸿越所遭受的痛苦,“不过这药呢,被改良了,想必住持心中会有数的。”

  她为何要与昭兰住持言语众多,不是她想,而是她要让这人清楚明白的痛苦死去,让人体会不到的痛苦怎么能叫痛苦呢,禁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昭兰住持骨头一点点被侵蚀,他原本身子是坐着的,慢慢地他只能躺在地上,念相思充斥在他脑海,浮现着他与银木心第一次相见场景,好似昨日浮现。

  “你怎么给徐知府设下圈套的。”陆绮凝冷声问,念相思原本只有对心中有挂念之人其作用,但她身边的笑竹研制出了另外一种,便是现在这样,人误嗅,旁人问什么,人便答什么。

  隔着铁墙,陆绮凝听里头人说话声都孱弱不堪。

  “徐知府为人光明磊落,一心为百姓着想,翻查江南旧案,查到席家铺子一事,此事非同小可,一个在官职,一个是慈僧,于是我跟城中杨献一家商议,决心将徐知府软禁起来。”

  昭兰住持瘫倒在地,拖着身子尽量让他自己离那堆白色粉末远一些,“一个晚上,我先是派人去了徐知府家中禀说,城郊有事,须知府急去。”住持说到这,也轻笑一声,“一个爱民如子的知府,听闻这话,怎能不即刻动身呢,只徐知府遗漏一点,便是我派去的人身上携着的是软骨散,只不过当时夜晚有风,加上量本就不多,徐知府未发觉。”

  “或者说发觉了,但救民心切,也就不了了事,待徐知府到了城郊林子,一身功夫只剩少许,被擒拿已经是板上钉钉。”

  “城中好端端少了位知府,必将引起不必要的惶恐,所以我伪造了具假尸,在由城中最善心的江大善人派人偷摸去都城禀告。”

  “谁知在江大善人尚未派人出城时,我便从徐知府口中探出不得了之事,就是他唯一的学生,身份居然还是来日北冥皇女,是以那江大善人次日派去都城的人才会中箭,不然这小厮是能活的。”

  陆绮凝冷笑一声,就连在一旁抱臂而立,倚着墙壁站的南珵听了都不由佩服这计谋,若完全按着计谋走,想必就是他跟陆书予都要不欢而散。

  陆绮凝心中是受了影响,但不妨碍她接着问,“沈翎呢。”

  她话音刚落,昭兰住持便在铁牢里狂笑不止,笑到他咳了两声,才虚弱道:“这下场就算便宜那小子了,当时杨献夫人派去的人只将沈家夫妇杀害,这孩童一直藏匿在他处,凶手往往会回看战利品,贫僧也不例外。”

  “当时已经过了一日,沈翎走在那片林子里,小心翼翼之姿,我如今都难忘,我想心儿也该这般的,也该小心翼翼在我身边的,于是我收养了沈翎,谁能想到十年后的沈翎有了叛逆,跟沈家夫妇当时逃跑一样的叛逆,我将一切都告诉沈翎,他却冷静的自愿剃度,自此青灯伴佛,不见故人。”

  昭兰住持面目狰狞,言语狂妄,“他死了都是便宜他了,更是便宜了席策,那个心儿生下的别的男子的种。”

  “如果沈翎一直活着,席策永远都会活在仇恨里,沈翎一死,仇恨就随时间飘逐,总会被遗忘的。”

  陆绮凝原本一直盯着铁牢里跟蛆一样扭动身子的人,忽而她视线往下,看着她刚倒在地上的一堆白色粉末,跟那个破碎的瓷瓶,这一瓶药她是替她徐伯伯倒的,药上□□草划过几道,她未再言。

  事情就如同这药似的,将罪魁祸首送向地狱,昭兰住持为爱痴狂,却白白让许多无辜之人送命,罪不容诛,只可惜进了寺庙的和尚,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药够昭兰住持求死不能,求活七日。

  南珵揽着这姑娘腰际离去时,明显感觉这姑娘走得比平时慢了许多。

  官衙的长廊下,二人影子被拉长,无数银霜透过挂落飘斜而下,形状不一的映在长廊墙上。

  陆绮凝瞥头瞧了眼伴随知了叫声的夜空,平静道:“这样轻松夜晚,自下江南便是头一遭。”

  她的夫子从来就不是沉冤得雪,而是一直清正廉明,堂堂正正。

  南珵转而去牵陆书予的手,这姑娘手心冰凉,与这炎炎夏日夜晚格格不入,他止了步伐,让也被迫止步伐的姑娘,坐在长廊下的美人椅上,他将人双手拉起,“往后便一直是这般宁静夜晚了。”

  不会再有这样事发生了。

  这话南珵头次说,南祈与北冥和睦融洽,像这般事,绝不会再发生。

  陆绮凝原本眸中含泪,这话说的她一下就把眼泪给憋回去,“北冥肯定不会有这般之事。”她俏言。

  北冥皇跟北冥皇后好说也是她阿娘的生身双亲,何况这些年一直有书信往来,北冥皇帝为人如何,她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偌大的北冥朝,皇帝无瑕顾忌全部,但北冥朝下头所属的郡县,都是老的郡县,没有新收的,除了她刚收的江南护城河对岸的小国家。

  是以南珵说这话她是信的,但信归信,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世上最不可摸的便是人心。

  因爱生恨,因恨生怨对,比比皆是,有些还就是纯粹为了报复旁的人,但为官者很难去给为非作歹的歹徒下定论,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两朝律法严明是好事,也是坏事,预示着朝堂只能秉公执法,不能固执己见,也不能随意处罚收押。

  若让歹徒知晓随意砍人一刀也是死,那么不免有歹徒会直接将人砍死,或者多砍几人,居高位,要适当的给歹徒生机,受害百姓才有机会逃脱危险。

  陆绮凝轻叹一声,她借着南珵拉她双手之力起身,“我们回家罢。”

  “你希望北冥以后是如何的?”南珵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

  陆绮凝抿了抿嘴,“无歹徒,只太平盛世。”她不相信这世上总会有歹徒一说,人自有生来本恶是真,但恶也分好坏,有些恶可教化,有些恶不得不惩戒,只要有心,盛世总会到来的。

  “盛世太平一定会有的,为夫想不如试着先在江南开设一个分级学堂,试试看。”

  “分级学堂?”陆绮凝知道分级就是分层次,但这四字合在一起,她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就是按着年龄段不一,分在不同的学堂内,由不同夫子授课。”南珵解释道。

  这么一说,陆绮凝一下就明白过来,就是让百姓家中有孩童的,早早送到学堂去,不用等年龄够之后才送,早些教导,倒是说不准能改良一些学生。

  她补充道:“不如就从孩童六岁起罢,这次秋闱,应当能出很多品行优良的夫子的,这样我的学生也不担心秋闱过了,来年春闱是否能入朝为官了。”

  “阿予就如此确定,你的学生都能过了秋闱?”南珵挑逗道。

  “当然,做夫子的,哪有对自己学生不自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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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南辕北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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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末梢,陆绮凝跟南珵所想的‘分级学堂’已规划好地方,就连如何分布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二人一经半月商讨,打算将分级学堂建在十里街原本的官衙里,那里的官衙所建占地之大,足够自学生七岁起,每隔三岁建一处学堂容纳。

  就是学堂改建,免不得要请会舔砖补瓦的百姓前来,正值暑意浓,二人也怕百姓会中暑,暂时将官衙对面的几家铺子改成歇脚之所,设了降暑水。

  湖心亭院中日头晒的青石砖滚烫,脚踩上去像是一脚扎在岩浆里。

  今时不同往日,陆绮凝身为护城河对岸‘边岸国’等一系列小国来朝拜之人,早早便和南珵在湖心亭正堂等候。

  边寒恪几日前便派人通禀,说他要今日来觐见,顺带着继续回来完成学业,‘边岸国’已被他治理妥帖,如今暂时有他所信任大臣监国,他才能及时撒手,来岸这边,亲自谢恩。

  那八宝玲珑扇在陆绮凝跟南珵中间的桌上转着,八宝玲珑扇也是稀有玩意,是‘边岸国’旁边的一小国进贡的,只要摁一下,就能自动转。

  不过江南夏季属实过热,她跟南珵身侧各有轻轻扇风的小厮婢女在,边寒恪还未来,陆绮凝饮了几口温凉的薄荷茶,清爽意在她口中散开,她刚进来坐下不久。

  边寒恪信中所写,没明确具体到何时辰,她今儿还在学堂里授课呢,便被南珵派侍卫前去把她喊来,一路过来头顶虽撑着一把伞,奈何也遮不住烈日炎炎。

  “还没来吗?”她微微焦急问了嘴,她是作为北冥皇女收复的那些小国,理应在小国前来拜谢时,以礼相待的,但她更心系学生,恨不得替学生们多学点。

  南珵手放在陆绮凝手背上宽慰道:“就是啊,这人说着差不多这时辰到,也该到了。”他知这姑娘心中焦急,只得言语上偏向她。

  说着说着,外头侍卫高声一喊,“‘边岸国’国主觐见。”

  陆绮凝跟南珵无须起身,只需原处坐着等候现任‘边岸国’国主给二人行大礼便可。

  时隔几月,边寒恪再见到他的夫子时,心中油然生了别番滋味,如今不单单是他夫子了,更是他每隔三年需进贡一次的君主,敬畏之心不敢有瑕疵。

  他跪在地上,先行的是‘边岸国’之礼,后又行了遍北冥南祈两朝通用之礼,才被迎着起身。

  寒暄一二,日头西行,湖心书院里的学生也到了下学时辰,陆绮凝却没见到一位学生从书院里出来。

  湖心书院建在湖心亭背后的竹林里,若有学生出来,必定是会经过湖心亭正堂外的,不过她也没多少奇怪之感,秋闱一考只剩下两个月左右时间了,边寒恪在正堂坐了会儿,起身告了别,被官差领着去了湖心书院。

  陆绮凝双手揣着站在正堂外的廊檐下,乌行遮霞,学子奋进,她只希望这些学生也要劳逸结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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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一这日,是陆绮凝跟南珵休沐日。

  陆绮凝昨晚睡得早,今儿也醒得早,她醒来时,不过卯时一刻,太阳也才将将有了升起迹象,春景堂里的支摘窗是留着缝隙的,帷幔若隐若现飘动着,她手抻着头斜躺着,她视线里南珵长睫阖着,昨晚这人画‘分级学堂’详细布局画得过晚,眼下乌青略重。

  她抬手指轻微碰了下这人长睫,这人却下意识把她往自己怀中搂了搂,接着睡。

  弄得陆绮凝紧张兮兮的,不过今日一天,她决定就跟南珵在这方小院中过,不过她之前在戏园子里听曲儿时,听到有百姓窃窃私语,一个人的口味只因心爱之人而存在。

  所以她打算给人做一顿早膳。

  陆绮凝手轻轻将南珵放在她腰际的手一指一指掰开,随后轻手轻脚下床,她担心在屋内梳洗会吵醒他,索性去了隔壁书房梳洗。

  一出春景堂的屋子,她松了口气,可算起床时未吵醒南珵,不然她要准备的惊喜就打水漂了。

  她的婢女晴云在她梳洗时道:“姑娘想过没,如果真的按姑娘所说,再过二十年您与姑爷重逢的话,子嗣一事铁定是没着落了。”

  晴云私里不希望自家姑娘承生育之苦,无人有规女子必须何为,但江山却需要后人来继承,还是得有,她的担心也是自家姑娘双亲担忧。

  陆绮凝拿着擦拭手的帕子,在她脸颊擦了两下,她斟酌再三,道:“就算眼下有了孩子,来年生下,一来没父亲,二来阿娘整日忙于朝政,总会忽略孩子的,不是吗?”

  不管北冥还是南祈,确实是需要后人去继承先祖留下的皇位,但若一个孩子不再双亲之爱中长大,又如何能担得起一国之君呢。

  这个孩子会连基本的爱民如子都是装模作样的,只为了讨好你把皇位让个他罢了,父母爱子而非害子,因为她生的必定是皇女或者皇子,是皇位继承人,不是普通百姓焉。

  晴云语重心长道:“姑娘这话不假,二十年后姑爷都四十有余了。”她是陆绮凝身边最得力的大婢女,总是能在自家姑娘耳边说上规劝话的,这事急是急不来,慢也慢不来。

  陆绮凝“嗯”了声,将帕子挂在盆边,晴云不外乎是怕届时二人无后,北冥应当如何,其实简单,她即位头两年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的,待她熟悉政务后,南珵过来看她时,再要孩子。

  晴云其实没比她大多少,整日里却像了她阿娘十成,“晴云,你放宽心,三年之内我肯定会有孩子的。”

  陆绮凝从来不说假话,晴云亲耳听闻这个保证,也就放心了。

  “来教早膳的厨子到了没?”陆绮凝问,让她一人做早膳,她可真不会啊,她活这么久,破天荒头一遭进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