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琐矣
屋子里早已恢复安静,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沈誉迅速有力的心跳。
云朵没听过这么快的心跳,又不敢抬头确认。只要一旦离开,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能这样靠在男人的怀里。
她一只手还被沈誉握着,舍不得抽出来,便无声地抬起另一只,悄悄贴在自己的胸口。
奇怪的是,自己的心跳竟和男人的一样快。
又过了很久,久到沈誉觉得肩膀有些发麻。
他像是害怕惊到什么,只敢轻轻动了动,怀里的人没什么反应。
头浅浅低下,看到一张娴静的脸。
怀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沈誉静静地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才小心地把人放进被窝。
正要起身,那只纤细手腕又从被子里伸出来。
“娘亲...”
云朵下意识地揪住男人的衣角,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梦呓。
沈誉侧着身子一只手撑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她眼角重新泛出的泪光,紧绷的下颌线轻轻动了动,等到那阵阵呢喃渐渐消失后才把放凉的手放回被子里盖好。
终于能逃离床铺,沈誉捡起扔在地上的外袍披上,重新回到窗边的椅子里坐着。
·
云朵一直睡到巳时才醒。
她很久没痛快哭过,眼睛肿得快睁不开,用冷水浸敷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好受些。
沈誉早已不在房中,问了外面的小厮只说一大早便起了,具体去了何处也不清楚。
云朵看了看柜子,东西都还在,应该没离开。
不过幸好男人不在,否则她只怕是没脸见那人。
一想到昨晚的事,云朵脸上又开始烫起来,用手捂了半天,也没将那股热气消下去,反倒身上也隐隐开始出起薄汗。
云朵只得找些别的事分心,想了想,索性出门去。
山里树深林茂,风清气爽,行走在林荫间,感受着习习凉风,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道观香火很旺,前山能碰到许多香客,虔诚地在四处菩萨像前跪拜祈求。
云朵也跟着拜了不少,只是她双腿还是疼,没多久便转向了后山。
后山有专人把守,寻常香客不能进来,便也清静了许多。云朵四处转了转,停在了一处看台前的台阶上。
前方的石桌上,裴小姐正坐在那里,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云朵记得她是皈依了的俗门弟子,想必是在打坐修炼罢,再加上昨晚的事,自己如今也没脸面对她,干脆趁现在还未被发现就离开得好。
熟料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了裴小姐的声音。
“姨娘怎么来了又走?”
云朵停下脚步,僵硬地转回去,朝着她欠了欠身道:“见裴小姐正清修,妾不敢扰了小姐清静。”
“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姨娘何来打扰。”裴宁宁淡淡地笑了笑,朝她招了招手,“我昨日摔了一跤,腿脚不便,还请姨娘过来说话。”
原来昨天夜里说的摔了一跤的竟是裴小姐么。
云朵心中微动,缓缓走了过去。
裴宁宁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抬头望着她说:“倒是忘了问,先前我派送到菡萏居那些衣裳不知姨娘可满意?”
“那些...”云朵轻轻咬着唇,不知该怎么回。
那些东西刚送过来,沈誉就让莲香拿去扔了,她至今犹记得那时男人脸上冷冷的神情。
见她没回答,裴宁宁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便转了话头又说:“我仰着头说话累,还请姨娘坐下来,你我姐妹二人不必拘礼。”
云朵眼睛眨了眨,迅速看了看她一眼,才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石桌上放着本经书,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云朵还来不及看清,裴宁宁就已将其合上,柔声问道:“还不知道姨娘今年多大了?”
云朵收回视线,小声回她:“十六了...”
“才十六啊...”裴宁宁眼尾轻抬,“那姨娘果然得叫我一声姐姐。”
云朵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却也知道不能真叫她,只默默低着头不说话。
裴宁宁也没说别的,抿了抿唇道:“今日起得早,又念了许久的经,正好口渴了,劳烦妹妹给我取些茶水来如何?”
云朵才刚坐下来没多久,又急忙起身去寻茶壶。
可四周并未看见哪里有茶。
裴宁宁指着一个方向提醒道:“此处没有茶,得去前边儿那偏殿里才有。”
云朵顺着那方向去看,长长的阶梯尽头,的确能隐约看到楼宇一角。
她昨日爬了太久的山,眼下看见那台阶就腿软。
一回头,裴小姐仍盈盈笑着,“有劳妹妹辛苦一趟了。”
云朵指尖收紧,将裙子一角揪得皱起来,硬着头皮往上去了。
上去的路有些陡,台阶也高,即便平时爬一回也累得喘气,云朵费了好些时间才终于到了顶上的偏殿。
好在茶水就放在外面,不必四处去找。
云朵只稍微喘息了会儿就端着茶具往回走。
上来的路还只是略有吃力,下去的台阶却极不好走。腿一抬便钻心的疼,偏手上还端着东西,等终于回到裴小姐跟前时,云朵脸上已疼得煞白,额头上也沁了一层汗。
裴宁宁仍坐着没动,只是目光牢牢定在她脸上,关切道:“辛苦姨娘了。”
云朵勉强弯了弯嘴角,取下杯子给她倒茶。
裴宁宁却没端,反倒将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这是...”
云朵垂眸,瞥见手腕上露出来的金色镯子,是昨晚沈誉送她那只。
她本不想戴出来的,换衣裳时正好看见,就拿出来戴在手上,越看越喜欢,就又舍不得摘下了。
“是造办坊的手艺?”裴宁宁已认出来,“沈誉赏的?”
凭云府的财力地位,断然买不起这样的东西。
云朵点头,“二爷说是和友人打赌赢来的,顺手就给了妾...”
裴宁宁神情复杂地笑了下,“哪里是打赌赢来的...你看。”
她说着伸出自己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只玉镯,外围镶着一圈细细的金线,根根缠绕着碧绿手镯。
金线耀眼灼目,玉石成色通透。
云朵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裴宁宁耐心解释道:“这是造办坊今年的新手艺,正月时我和沈誉说过此事,他那时便允了我说要送我只镯子,可我嫌那通体黄金的忒俗了些就没要,他便只好重新让人打了这翡翠的来补给我,也是巧了,正好前几天赶上我生辰。”
第23章
云朵不知心底涌出的那股酸楚从何而来,只是迅速就涨满了胸膛,堵在喉咙处,只要一张开嘴就会汹涌而出。
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宛如镣铐,沉重地锁在手腕,压得她喘不过气,只能紧紧咬着牙关,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没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
裴宁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说:“不过他这人也真是的,从小嘴里就没几句实话,待我看见他了帮你训几句。”
话音刚落,就听到男人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大小姐又要训谁?”
云朵身形一颤,急忙拽过袖子将手腕遮住转身,朝着来人恭敬道:“二爷。”
沈誉嗯了声,手上拿着柄木剑缓缓走过来,见着桌上的茶水,顺手就拿了个杯子,“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裴宁宁拍掉他的手,夺回茶壶说:“这茶已凉了,你才练完剑身上还热着,就这么喝下去,一冷一热的怎么受得住。”
“你当谁都和你一般金贵。”沈誉把木剑随手扔到桌上,不经意地瞥向眼站在一边的人,“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朵思绪还陷在别的事情里,急忙回道:“没有不舒服。”
沈誉还要说什么,一只茶杯便递到了面前。
裴宁宁举着盛好茶水的杯子看着他说:“不管你了,喝罢。”
沈誉将杯子接过来,“劳烦大小姐亲自给我添茶,倒不敢喝了。”
“二爷怎么说这些话折煞我,能给二爷倒茶是小女子的福气。”裴宁宁眼底也含着笑,“就怕二爷不领情呢。”
“这说的哪里的话...”沈誉盯着澄黄的茶水挑了挑眉,“你给的,就是毒药我也不敢不饮。”
裴小姐斜睨着他,还回了什么云朵没听清,只是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石板。
有只落单的蚂蚁在迷茫地爬行,四处碰壁,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蚂蚁,多余又渺小。
旁边的二人不知又说到了什么,裴宁宁忽然倒了杯茶递到云朵面前,“姨娘也尝尝,这茶水味道还不错。”
云朵怔怔抬眸,看着她伸出的手。
还未作反应,沈誉已先一步伸出手夺过杯子将茶水倒进自己杯子里。
“这茶太苦,她不爱喝。”
裴宁宁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才道:“原来如此,是我不懂了...”
云朵转过头,看向低头品茗的男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誉回头对上她的视线,解释道:“当真苦,不是不让你喝。”
“姨娘不爱喝茶?”裴宁宁也看过来,“我那里倒有些木樨清露,正适合这种天气,改日分你一些。”
她说着瞪向沈誉,“那可是爹爹给我带回来的好东西,你可不能糟蹋了。”
沈誉失笑,“我有酒不吃,去碰你那些劳什子清露?”
“酒也得少饮!”裴宁宁正色道,“你如今也马上就要戴冠的人,怎还沉迷在那混沌日子里。上个月哥哥回来就在说你和杜家那肥头油耳的混在一处,他看在我的脸上才没告诉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