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琐矣
李老板却?已了然,道:“世?事无常,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依在下看,陈姨能从云府脱出,却?不是坏事。”
云府去年年底沈誉清算朝野,将一众依法腐败之流悉数革除,云老爷也在其中,转眼间,昔日气焰万丈的云大人已沦为阶下囚,其府中上下乃至园丁都锒铛入狱,一度成为店里食客的笑?谈。
这事城中无人不知,云朵自然也是知道的。
眼下被提起,也只以笑?笑?罢了。
李老板朝她拱了拱手,又说:“这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我族中也受了许多牵连,其中辛酸无可为外人所道,只得含泪咽下。后来有一回?听?人说起,才?得知那云大人所犯的,并不仅有受贿之罪,其实另有原因。”
“...”
云朵不太?懂他的意思,却?隐隐觉得与自己会有关?系。
“听?说这云大人与王宫颇有些渊源,先王当年曾许诺过云大人与其定亲。先王并无女儿,只得两?个王子,大王子已有原配江氏...”李老板换了个姿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旁边的人,接着道,“云大人之女便只得嫁其次子,可彼时的次子...云大人是个精明的,自然不舍得将掌上明珠浪费了,便托人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另一个女儿替嫁出去,这谁曾想?,彼时无人看好的纨绔摇身一变,竟坐上了王位,更没人想?到,新王是个念旧的人,对这位替嫁的二小姐用情至深,又岂能容忍昔年刻薄待她之人,所以才?...”
李老板没将话讲完,可之后的事,在场的人都早已一清二楚。
云朵分不清心?底翻涌的是什么,只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算不上笑?的勉强笑?容。
倒是江星芙挪了挪椅子,挽着云朵的手臂道:“你与我们说这些做甚?”
李老板摸了摸鼻子,“这不是闲着无赖聊些家常嘛。”
“谁人的家,哪里的常?”江星芙白?他一眼,“我们朵朵和你可没什么好聊的。”
李老板仍笑?着,站起来拱了拱手道:“时候不早,李某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说完便离了座,走到路边再次拜别,才?离去。
还没走两?步,又停下来,“哟,这不是沈二爷?还以为得再过段时日您才?会来。”
有人回?他:“正好路过,又想?起你信上说今日验收,便过来看看。”
云朵听?见声音,下意识地回?头一瞥,却?瞬间怔住。
那伫在李老板面前?的,正是沈誉。
察觉到视线,男人默契地回?望过来。
冬日的阳光带着难得的温度,一点点将冻结已久的冰面一点点融化。
云朵仿佛听?见有什么皲裂开来,清脆的声音刺得她恍惚间颤栗了下,仓促地别过脸去。
江星芙默默握了握她的手,向着李老板问道:“你们认识?”
李老板点头,指着不远处新建的房屋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出了大价钱将那块地买了下来的公子,以后他也是你们的邻居了。”
第47章
隔壁的?木屋每天都来来往往许多人,天不亮就侯在门口,待木屋开门后才恭敬拜访,一直待到正午才灰溜溜地离开。
有饿了渴了的?,便会到木屋旁边的小店里,问小二要上一壶热茶,再尝一碗热粥略微果腹。
起初小店还会因此忙上一阵,没几日后,那些人就不再来了,偶尔路过时,只在路边翘着脖子往柜台里望,直到撞在路边那棵枯树才回神?。
今日已是第五个被那树撞到头的了。
云朵犹豫着,要不要将这树砍了去?。
江星芙幽幽道:“这树生在此处好好的?你砍它作甚?你该让那些路过的?人注意脚下的?路才是,抑或者...你干脆在此贴张条子,说里面没什么?好看的?,那些人说不定?就不朝着店里望了。”
云朵拧着眉,“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江星芙扑哧一笑。
云朵这才听出她在笑自己,一时有些羞恼,嘴唇张了张,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眉头拧得?更紧了。
江星芙也不再闹她,正经道:“除非隔壁的?人搬回王宫里去?,否则,你就只得?自己搬走了,不过他都能追到这里来,你再搬去?别处,兴许也只是让他再移了地儿罢了。”
这话云朵当然也明白,只是...
她不由得?往不远处的?木屋看了一眼。
木屋的?门并未关上,但门口处立着个朦胧屏风,将里面风景全挡住。
但她知道,再过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面住着的?人就要出来了。
她抿了抿唇,沉默不语地回到店里,打?算继续同先前一样?,闷在屋中直到天黑再出来。
果然没过多久,木屋的?主人就来了。
沈誉一袭墨色长衫,端正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默默地喝着茶。
说来也怪,自从他来过之后,不管店里生意冷热,后来的?客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坐过那个位置。仿佛有某种默契,那个位置都自觉地留给了那位矜贵的?公子。
云朵每日午饭后就躲在屋里不肯出来,陈芳兰自然也不愿意去?给沈誉添水,便只余下江星芙一瘸一拐地拎着热水去?给沈誉续茶。
二人其?实并不算熟。以前在王宫时,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但或许是因着云朵的?原因,江星芙待沈誉也没甚好脸色,倒水时不小心就将水洒在桌上,溅起?的?水花将男人墨色的?袍子染成更暗的?颜色。
她将水壶放在一边,堆起?笑说:“实在抱歉,我这瘸子做事也不太利索,给客人衣裳弄脏了。”
沈誉并不恼,只是略微侧了侧,让那水流顺着桌沿滴落在地上。
江星芙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拿起?抹布一点点擦桌上的?水,她动作粗鲁,不少水珠被挥到男人手背。
沈誉似乎被烫了下,平静的?眸子总算动了动,道:“兄长兴许年前就会?回来。”
擦水的?动作顿了下,江星芙脸上笑意只凝固了一瞬间便很快恢复如常,说:“奴家听不懂客人在说什么?。”
沈誉仍自顾自道:“兄长前一阵伤得?很重,险些没能活下来,好在峰回路转,听说只昏迷半个月便醒了。”
啪的?一声?。
江星芙摔了手中抹布,冷道:“你这人是有什么?毛病,莫名?其?妙地与我说什么?胡话。”
男人抹掉手背水滴,抬眸睐着她,“我已将你的?落身处写信告诉他,在他回来前你还能再逃。”
江星芙愤愤地走了。
窗边恢复宁静,沈誉重新给自己换了新杯子,恍若什么?也未发?生一般,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隔天再来时,连茶水也没人来倒了。
沈誉一点儿也不奇怪,轻车熟路地找到杯盏,给自己续上茶水。
许是天气愈发?寒冷的?原因,今日仍是没什么?客人。
一整天下来,也不过十来桌,过了午后就再没来过新客,云朵琢磨着,干脆关门早早歇息。
可偏偏角落那人仍岿然不动的?坐着,全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自从他搬到隔壁后,来店里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有时到天黑了也不肯走。
冬日天黑得?早,眼见?着夜幕就要落下,云朵心底也愈发?烦躁起?来。
不知男人做了什么?,从昨日起?,江星芙也放下狠话再也不见?他,云朵也不愿让陈芳兰去?与他交涉,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屋子。
她步子有些犹疑,在柜台边踟蹰了半晌,才往窗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将一边摆得?有些歪的?椅子扶正,又将放在上面的?空碗拿回厨房,再次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块抹布,把桌上未干的?水渍擦了擦...
等再找不着别的?活儿抂,云朵才缓缓挪到角落里,低着头,小声?说了句什么?。
男人一如继往地坐在窗边,像是并未发?觉她的?出现,仍是拈着杯子一动不动的?模样?。
云朵只得?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正品茗的?男人才恍然抬头,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云朵仓促收回视线,略微提高了些声?音道:“我、我们要打?烊了...”
沈誉一只手摩挲着发?烫的?杯身,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下。
“怎么?办,我似乎忘记带钱了。”
“......”
这人连口袋也不摸一下,分明是故意的?。
不等她回答,男人又说:“只怪掌柜的?茶泡得?太好,让我魂牵梦萦实难放下,竟是连荷包也忘带就来了。”
云朵站着没动,也没开口。
沈誉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眼底闪着微弱的?光。
他觉得?有些口干,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后才继续道:“不知掌柜的?能否看在我日日都来的?份上,允许我赊账一回?”
云朵被他盯得?浑身都不自在,梗着脖子说:“你走罢,不算你钱,最好以后也别...”
“这怎么?好。”沈誉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亏欠别人的?滋味太不好受,我不愿重蹈覆辙。”
云朵被他的?话说得?鼻子发?酸,声?音也冷了几分,“二爷就住在隔壁,回去?将钱取来便是。”
男人腾地一下忽然站了起?来。
云朵被吓得?往后一退,警惕地盯着面前高大的?身形。
沈誉却并未靠近,只是用一双狭长的?眸子肆无忌惮地将她上下打?量个遍。
直到纤细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颤才沉沉道:“我被夫人抛弃,只得?住在那小屋里,身无分文,就算回去?了也拿不出钱。”
他略微停顿了下,想了想继续道:“不如这样?...我看掌柜心地善良,能不能可怜我,把我留下来做个小二,来抵以后一日三餐。”
云朵眼睛倏地红了。
她低着头,视线也开始模糊,两片红唇微微颤抖,说出的?话却很坚决。
“大王日理万机,何必在此处浪费时间,若长此以往,民妇恐难维持生计,只好搬去?别处。”
说完便兀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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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采买回来前,云朵都以为昨晚的?威胁兴许会?有些用。可才刚回到店里,就看见?站在厨房里的?男人。
她从来没想过,终有一日,能将沈誉与厨房联系在一起?。所以当看见?面前景象时,她愣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誉今日换了身轻便的?衣衫,明明已是寒冬时节,他却穿得?单薄,更像是不怕冷一样?,将袖口轻轻挽起?一截,露出青筋突出的?手腕,上面还沾着水,看起?来有些光滑明亮。
许是因为陈芳兰的?视线,忙碌的?男人回过头来,对上云朵震惊的?双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一并记账上好了...”
他手上拿着半个碗,另一半还留在盆里。
云朵眉心拧成结,“二爷在做什么??”
沈誉扬了扬手里的?半个碗,道:“在挣今日的?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