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琐矣
“你急什么。”沈誉端坐着,垂眸看着待侍女往他杯中斟着茶水,“前些天又下了大雪,往北的路得封到?明年,幸好还有南方水路,虽绕得远了些,但好歹不会坏了事,你且知?足罢。”
李老板似乎比程绪更在意此事,脱口道:“南方水路?又能?走了?”
云朵顺着沈誉修长的手?指移到?他唇边。
男人端起?杯子,轻轻地?嗯了声。
李老板大喜过望,举杯敬道:“大王贤能?!”
几人又聊了些话,都是些正经事,云朵听得云里雾里,也没什么兴趣。
手?中的汤婆烧得热,暖烘烘的,热度从手?心很快漫延至全身,很快便?将她一张脸也热得发红。
她有些口干,瞥了眼面前的糖水,犹豫了下,还是端起?来喝了一点。
奇怪,还以为是糖水,结果并不很甜。
但味道还不错。
她有些好奇这?是何物,不由得双手?捧着瓷盅,细细品起?来。若是能?多尝出几味原料,兴许能?在自己的店里复刻出来。
不知?说到?了什么,程绪脸上又笑起?来,看着对面道:“还以为你整日住在那木屋里,连脑袋也木了。”
提起?木屋,云朵勉强分出两分注意出来。
只见身边的人伸出手?将她落在地?上的皮毛捡起?来放到?一边,又取出她腿上压着的汤婆自己抱着。
云朵看向他侧脸。
男人神色如常,并不在意程绪的揶揄。
隔壁却突然传来动静。
裴宁宁腾地?站起?来,沉声道:“时候不早,我就先回了,各位尽兴。”
她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径直往外走走。
杜三爷哎了声,朝她伸出手?,“那我走不走?”
裴宁宁略微停下,斜睨着身后道:“随你。”
“啧。”
杜三爷想了想,也转身看向沈誉说:“那我也告辞了。”
两人先后离去,程绪和李老板也默契地?站起?来向沈誉告别。
转眼间,偌大的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誉将伺候的人全都屏退。
云朵手?里还捧着空了一半的瓷盅,神情专注地?盯着金黄汤底的红色花瓣。
直到?一只手?将那凉得差不多的汤取走,换回一只毛绒的手?笼。
“累不累?”
男人今夜说了许多话,这?会儿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缩在手?笼里的指尖蜷了蜷,云朵看着他修长指节。大概是经常握笔的缘故,原先在手?掌边缘的茧转移到?了指腹上。
没得到?回应,男人也不恼。缓缓从蒲团上起?身,朝她朝出手?:“我们也回去罢。”
云朵看着那只手?掌,许久都没有动。
男人也不急着收回,耐心地?继续伸着。
又过了会儿,坐着的人才犹豫地?从手?笼里伸出一只被暖热的小手?,放到?那宽厚的掌心里。
沈誉握着那只手?,便?没再?松开。
一路离开酒楼,有辆马车停在路边。
云朵有些困惑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有小厮将车门?推开,沈誉把人扶上去,道:“太晚了,乡间夜路不好走,我们明日再?回去。”
马车里也不太暖和,但比起?骑马回去已算好了太多,云朵也不多做犹豫,便?随他去了。
路上行人已散得差不多,许多商铺也早已关门?,路上有些漆黑,只有寒冷的风和车轮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走了许久,男人才终于出场打破沉默。
“我和裴宁宁的婚事取消了,那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云朵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她求休书那个?晚上。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说话也有些迟缓。“裴小姐为何又会与杜大人结亲?”
绥地?向来嫡庶之间贵贱分明,裴宁宁是裴将军的嫡女。即便?嫁不了王子,也不该是家中排行老三的杜大人能?高攀上的。
男人似乎听见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笑意却未及眼底,看着她说:“我都能?坐上王位,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
云朵哑口无言。
又很快想到?他如今身份,好奇的心再?次提起?,但始终没敢开口问。
沈誉却并不想提起?这?事,仍说回裴宁宁。
“我和宁宁的确自小一起?长大,但对她从未有过一分和对你一样?的感?情,只当她是个?被宠坏的妹妹。我原以为她也一样?...”男人垂了垂眼,“是我太理所当然,以为你会一直在身边。”
手?笼太厚,云朵觉得手?心渐渐沁出了层薄汗,黏黏的,将柔软的绒毛也濡湿。
她嘴唇张了张,莫名地?忽然说起?刚才在酒楼里程绪说他抢了镯子的事。
男人默默听完,只是浅浅地?笑了下,“他是这?样?说的么。”
马车缓缓停下来。
云朵抬眸看了他一眼,发出声很轻的鼻音。
沈誉先一步下了马车,屏退小厮,抬手?将人扶下来。
脚才刚落到?地?上,云朵便?停在原地?,好奇地?看着面前的街景。
“这?...”
眼前的景象十分熟悉,她差一点就要想起?来是什么地?方。
马车很快被驶离,云朵被身后的光亮吸引,转身的瞬间瞪大双眼。
面前立着座气派的府邸,灯笼照得明亮,门?匾上的【云府】二字赫然落入眸中。
大门?从里面被打开。
沈誉将云朵的手?塞回手?笼里,揽着她的肩带着她往里面边走边说:“程绪说得不全对,他并没有姐姐,那镯子是我花了三千两找他定做的。”
第50章
云朵以?前在云府并未住得?太久,又?一直住在后院的一间小厢房里,对这座宅邸并不算熟。如今时隔近两?年重游,更觉陌生。
云老爷果然是仕途明亮了一段时候了的,雕梁石柱犹能看出其盛极一时的气势。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即便灯笼点得?够亮也空荡荡的一片。
云朵走在其?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云老爷的事?她是听说了的,彼时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可那时云朵只?庆幸及时将娘亲接了出来,才免于牵连。
她想到此处,不由得步子也慢了。
男人跟着放慢脚步,垂眸看过来,观她脸上并未异色,想了想,说:“我本来想手?下留情,可云氏父子犯的是重罪,若不...只?怕难以?安抚人心。”
云朵摇了摇头,“我从小只?和娘亲相依为命,从来都只?当没有父亲,何况大王不杀他们已是仁慈...”
而且男人没有将她们母子二人也一并算在内,已经是网开一面?。
沈誉却突然停下来,转身挡住她的去?路,沉声道:“我本来不想放过他的。”
云朵轻轻揪着手?笼里的绒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男人突起的喉结滚了滚,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才接着说:“我那时想着将他有关的人都抓回来,全都关起来,最好再让我一个?一个?审问。”
他背着光,看不清眼底的神采。云朵却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探出双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脖颈,让她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
她嘴唇轻轻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又?紧紧闭合。
沈誉也很快收起情绪,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道:“时候不早,早些歇下罢。”
云朵有些犹疑。
歇在何处?
没过多久便有答案。
沈誉带着她穿过蜿蜒石子小路,来到主院。
云朵以?前也来过的,这座院子是昔年云老爷夫妇栖身之所。
她站在门口,一时有些踟蹰。
男人猜到她心中所虑,轻轻笑道:“云府的主院,自然留给云府的主人宿。”
“我...这...”
云朵一时语塞,沈誉言下之意,难道...
沈誉站在门前,屋里的烛火落在他眉间,染上温暖的黄色。
他忽然抬了下手?,只?到一半,又?僵硬地放下,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道:“夜里凉,记得?盖好被子。”
一直到沈誉的背影消失在月门尽头,云朵才怔怔地走进屋。
里面?早已有侍女在等候,见她来了,便上来给她脱掉路上被沈誉不知从哪找来的斗篷,又?给她摘下温暖的手?笼...
许久未被人服侍过,云朵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却并未拒绝。
屋子里地龙烧得?热,侍女将她身上穿的冬衣也换下,又?端了热水给她洗漱。
待弄好后,云朵又?没了睡意,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她脑中有些乱,许多事?乱糟糟的堆在一处,却不知该先想哪一件,闷坐了半晌,只?得?轻叹一声,撑着半边脸望着铜镜中的人发?呆。
镜子倒映出宽敞的卧房,其?奢靡程度竟比沈誉在王宫里住的承宜宫更甚,更显得?云老爷的大牢蹲得?不冤。
她盯着镜子看了会儿,视线又?落到镜中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