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琐矣
“我...”
云朵想说她不是大夫,话?到嘴边又没来由地咽回去。
男人湿热的指尖抠了抠她的掌心,“就?一小会儿,不会耽误你很久。”
云朵没见过这?样的沈誉,稀里?糊涂地就?坐下了。
两人对坐着,沈誉却没着急说话?,只默默盯着面前的人瞧。
眼角眉梢都是不加掩饰的笑。
云朵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抽回手硬邦邦道:“你再?这?样我就?回去了...”
沈誉又将那只手抓回来,用两只手捧着放在胸前,说:“我爱你。”
云朵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蓦地断了。
天地间刹时安静下来,脑海里?只回荡着男人刚才说的那三个字。
她几乎不敢相信听见了什么,任他握着手贴在滚烫的胸口,感受着那粘腻肌理下喷薄有力的心跳,一双眼睛近乎发怔般看着面前微笑的人。
沈誉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抹自嘲的笑,“你走后,我消沉过一段日子?,母后骂我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当?初竟连半点情谊也不曾让你感知,难怪你要?离开。若早些对你剖明心意?,你那么心软,兴许能?留下来。”
他停了停,又又继续道:“可我后来又想,我那时太混账,从不曾考虑过你的心境,即便说了又如何,你受的那些委屈半分也没少?,你该怨我恨我的...”
两人难得说起从前,云朵却没想过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她觉得眼眶有些发烫,快速眨了几下,看回沈誉。
沈誉眼底也一片赤红,捧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很轻的碰了下。微微闭上眼睛,道:“我若是像个爷儿,就?该躲你远远的,不让你再?看见烦,所以你走后我也没特意?去找过你。”
他眸子?沉重地掀开一条缝,将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可再?次遇见你后,我才终于找回自己出走的魂魄,我想定是随着你一道离去了,只有跟在你身边,才能?找回我还活着的证明。”
他说话?也有些吃力,脸上是不正常的红。
云朵再?顾不得心潮涌动,急道:“别说了,你病成这?样,就?快躺下罢,我去请大夫来...”
“我大抵的确是病了,现在脑子?烧得热,才将这?些一气儿都说了。等我清醒时,这?些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男人挤出一个带着傻劲的笑,“我说这?些也不是逼你现在就?原谅我,你只管对我冷脸也好?,发脾气也罢,我爱看你使那些小性儿,总比以前总小心谨慎的样子?好?...只是你以后也别想着要?撵我走,我既然决心讨好?你,便作好?了打?算,我有的是耐心陪你,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往后余生。我、我...”
他终究是没把话?说完,眼皮再?也撑不住,重重地合上,呼吸急促着昏睡过去。
第52章
云朵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睁开眼?时,只能看到陌生的屋顶,深色的横梁上面雕刻栩栩如生,好不阔气。
眼?珠子转了一圈,才猛然坐起来,张望着在屋子里逡巡。
沈誉仍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视线对上后,男人轻轻地笑了笑。
云朵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缓缓站起来,嗫嚅道:“我、我怎么竟睡着了...”
她声?音说得小,但?沈誉还是听见?了,朝着床沿挪了几寸,说:“昨夜走了许多路,早上又辛苦照顾了我,定是累着了。”
云朵这?才转头看了看窗外,日头竟已快到头顶。
她耳根发烫,明明说好好要走的...
床上的人忽然咳起来。
云朵收回思?绪,忙在桌上找了水倒了杯递给他。
男人伸手去接,却?将那只递水的手也一并轻轻握住。
“只可惜我才病了,床也被我睡得脏了,委屈你躺那榻上。”
他掌心不再似昏睡前那般潮热,却?仍暖暖的。
云朵像是被烫到,指尖蜷了蜷,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那只手就松开了。
沈誉捏着杯子,低头小口小口的抿着,动作缓慢,像是要从那白水里品出甘甜来。
他手大,那只瓷白杯子更显得玲珑,手背的青筋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时隐时现。
云朵盯着看了会儿,道:“二爷既然醒了,我——”
“早上辛苦你照顾我...”沈誉指尖摩挲着杯身,抬起含笑的眸子看进她眼?底,“还未说句感谢。”
云朵别开脸,目光落在自?己?十指绞紧的双手,说:“不过?是顺便,不必客气。”
男人却?煞有介事?地认真道:“你有所不知?,我一年到头也难得病一回,可一旦病了,必定去大半元气。轻则卧床十天半个?月才好,重则药石无医险些见?了我亲娘去。我今早时便自?觉大有重演之势,若非你悉心照料,只怕现在已是凶多吉少。”
云朵从未听说过?这?事?,一时间有些诧异。
沈誉郑重地接着解释:“我十岁那年的冬天,也是数九寒天里病了,已是到了神智不清之境,任那些灵丹妙药成日似水般往肚里灌也丝毫不见?清醒之势,还是母后亲自?上山去请了仙师为我起坛作法?才将魂将回来。”
云朵听得入了神,怔了会儿,才紧张道:“你、你在诓我罢?”
哪有人病一场还得请做法?事?的。
沈誉一时无言,垂眼?缄默着。
他脸上没再看见?那些不正?常的红潮,想?来是退烧了,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清俊的模样。
只是到底还病着,难免憔悴了些,再一皱眉,显得更有几分可怜起来。
云朵觉心底有根羽毛在轻轻刮蹭着,想?了想?,又说:“真、真有这?样严重?”
“是我唬你的。”男人苦笑了下,“哪里就能病死了,不过?是老毛病,躺个?几日,再喝几副汤药,总会好的。只是往年都有母后在旁叮嘱,我也好得快些,如今她——”
他说到一半,捂着胸口猛烈咳起来。
云朵急忙接过?他手里快握不住的杯子,另一只手去扶住快要呕出来的人,犹豫了会儿,手伸到他背后,轻轻拍着男人的背。
沈誉顺势将大半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咳声?慢慢止住。
“我去给你再倒些水来...”见?他气息渐渐平稳,云朵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想?起身。
男人又咳了两声?,将下巴也搁在她肩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不想?喝水,就这?样歇一歇,用不了多久就好了。”
云朵只得僵着上半身,任他伏在自?己?身上。
两人坐在床头,看起来就像是拥在一起。
又过?了会儿,沈誉再度开口:“今日就这?样耽误了你大半日,想?来现在回去,店里也该关门?了。”
他说话时的气息一点点洒在耳尖,带起阵阵痒。
云朵不自?觉地偏了偏脑袋,闷闷地嗯了声?。
男人接着自?说自?话,“原本打算送你回去的,若时间赶得上,还想?再吃一碗你做的碧粳粥,许久没尝过?了,实在馋得紧...”
他说及此处轻叹一声?,“只可惜我这?病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才能得享口福。”
他说的碧粳粥是云朵店里在卖的一种。
因其价格贵,平日里卖得不好,也就不常做。沈誉之前倒是常在店里点,自?身份曝露后,云朵便再没做过?那碗粥。
如今忽然提起来,她就算再笨,也该明白男人这?不过?是趁着病想?从她这?讨些好处。
思?此此处,云朵一把将男人推开,站起身将碗放在桌上,两条细眉微蹙,没好气道:“大王若想?吃,只管找下人来,任凭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更何况几口清粥小菜。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沈誉只觉怀里空荡荡的,有些发冷。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说:“许是我肚子太饿,这?才想?起来了。你既有事?要回,我也不好再留你,我已吩咐了小梅,她自?会安排好人将你送回去。”
他脱力地靠回床头,缓了缓,有些气喘道:“我没什么力气,只怕连站起也不能,就不送你了。”
说罢便侧过?脸朝着里面,眯着眼?假寐起来。
他闭着眼?,只能靠耳朵去听屋里的动静。
床边的人似乎站了会儿,很快便恢复了宁静。
没听见?脚步声?,男人嘴角微微扬起个?不明显的弧度,又慢慢睁开眼?。
房中除了她再无别人。
笑意僵在嘴角,沈誉一双墨色眸子怔怔盯着面前空掉的凳子,半晌才失落地收回目光。
有丫鬟端了药进来,浓烈的苦味很快就将那人隐约残留的余香淹没。
沈誉别过?脸,冷冷道:“拿走。”
丫鬟胆怯地往后退了半步,又畏畏缩缩道:“太后娘娘叮嘱奴婢,得亲眼?见?大王将药喝了才...”
床上的男人才抬起手,丫鬟便噤了声?,连捧碗的手也止不住抖起来。
沈誉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躺下去,再将被子拉起来,蒙住头睡了。
他睡得极不安稳,时冷时热的,又常常被梦魇住,惊醒时已是下午了。
浑身都被汗沁透,实在难受得厉害,便让人备了热水沐浴。
沈誉坐在浴桶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冬日天黑得早,窗外连夕阳的余晖也没看见?,只有斑驳的竹影和黄绿相间的竹叶交融,与青绿石墙上的青苔杂糅在一处。
直到水变凉,沈誉才慢吞吞地起身穿衣裳。
他沐浴时不爱有人服侍,这?会儿许是饿得太久,也没力气再唤丫鬟进来,索性自?己?穿。
只是内衫外裳都混在一堆,随手一翻,就落在地上,沾了他从浴桶里带出的水。待笨拙地再捡起来,已不能再穿了。
窗外有微风吹进来,将他身上仅穿着的一身中衣拂动,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沈誉松开指尖,将那些准备好的衣衫再次扔回地上。
他眸底似氤氲着浓浓一层雾,久久不散,连带着眉心也被愁绪浸染,跨过?地上脏污,径直走向里间的衣柜。
这?处不是他的寝宫,自?然没带几身换洗衣物,沈誉胡乱翻出来几件扔,正?打算自?己?换,一转身,却?看见?云朵站在隔断旁。
他身形一顿:“你、你何时来的?”
又立即笑起来补充道:“怎么走路也没声?儿。”
云朵收回目光,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又转身去将敞开的窗户关上,再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