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琐矣
芸儿搬来两个垫子,沈誉矮身坐下,见云朵要跪,又拉住她道:“坐着便是。”
“你们瞧瞧!”王后指着二人看向左右,“以前怎不见他如此疼人...”
温夫人揶揄着说:“得亏今日是在月华庭,若是在那沽春榭,还不知去何处找软垫子。”
丫鬟们将茶水呈上来,沈誉端起茶壶,漫不经心道:“若在沽春榭,只怕得坐我腿上。”
第8章
屋内又是一阵笑。
“你瞧瞧他...”
“真是不知羞...”
云朵臊得满脸通红,头再抬不起半分,指尖紧紧攥着裙角。
丫鬟们又把早点一一摆好,沈誉手指轻轻一勾,便将为首的侍女袖子捉住。
那侍女脸上染了抹朱色的笑,“二爷这是作甚?念萝今日又哪里惹您了?”
沈誉将那叫念萝的侍女的水袖拈在指尖摩挲,再放到鼻尖嗅了嗅,才懒声道:“念萝姐姐今日又换了香?”
“哪里就能换了香。”念萝将袖子一点点抽出来,笑着看向周围的妇人,“不过是帮着熨了些新料子罢。”
“难怪这么好闻。”沈誉细细品了品指尖的余香,“这香味看似寡淡却又引人入胜,想来是木兰混着雪松,莫不是给柳夫人的?”
念萝掩唇轻笑,“二爷倒真生的个好鼻子。”
“他哪里是鼻子好。”王后睨了眼在场唯一的男子,“不过是那古月轩里浸淫久了,鼻子只认得那些香啊粉的。”
沈誉盘着腿,一只手撑在膝间,唇间噙着浅笑,对几人的取笑全不在意,垂眸盯着手里的茶杯,视线却不经意间瞥向身旁的人。
云朵脸上红白交错,心底闷闷的,指节将裙子紧紧绞皱。
忽然,一只茶杯递到面前,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我们一起敬王后。”
云朵来不及整理思绪,忙不跌接过来,直起身子敬朝王后。
沈誉看着她慌乱模样,嘴角不自觉又弯起,举着杯子说:“云朵初来乍到,尚不懂家中的规矩,今日誉儿携云朵来看望,还请母后多担待些。”
王后睨他一眼,笑道:“你这样心疼,我还能让人欺负了她不成?”
沈誉听了,恭敬地朝她拜了拜,随后将杯中茶水饮下。
云朵忙照做,又听见沈誉说:“母后知道我是个混账的,难免带些荒唐气,恐将房中人也弄混,只盼着您能多给些教训才是。”
王后仍笑着,却没开口。
宋妈妈倒是接了话:“还得是王后英明,让誉儿娶了姨娘,这不才一晚上,便知道疼人了!”
王后笑出声来,嗔骂他:“平日里在你父王那若有今日半分伶俐,也不至于如今...”
“是我的错!”沈誉换了杯子,倒了杯酒,“往后我改了!”
说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怎么一大早就喝起酒来了!”宋妈妈拧起眉,看向云朵,“今后你多劝劝他少喝些,误事不说,还伤身。”
云朵点头应下,又听沈誉说:“就这一杯罢了,正好开胃,我也饿了。”
宋妈妈和温夫人相视一笑:“就知道你饿,我去唤人传菜。”
菜色一一摆上来,席上几人说着话,祥和一片,倒再没提过云朵。
云朵倒也乐得如此,默默给沈誉布菜斟茶。
沈誉吃得不多,偶而三两句话,惹得王后几人笑吟吟的。
吃过饭,沈誉就要走。
王后撂下筷子:“怎地,只当我这是酒楼,来了吃饭,吃完就走。”
她面上不太高兴,云朵见了也不敢起身。
沈誉笑了笑,说:“前些天和程绪连日奔波,出了许多力,实在有些累,改日再来母后跟前叙家常。”
王后斜着眼睨他:“说起来,这话不该由来我讲,程家事业皆由家中兄长接管,凡事无需那程公子插手,倒乐得做个二世祖,可你也大了,总不好总跟着他胡混,有空了也多帮帮阿玠。”
沈誉眉头拧起来,为难道:“母后又不是不知我脑袋空空,但凡我能帮上兄长半分,何尝不全力以赴。朝堂政事我一概不知,听了也头疼,母后便侥了我罢。”
王后连连摇头,叹道:“朝堂之事你不愿做,那成家的事总该放在心上罢?”她说着看了眼沈誉身边的女子,“裴小姐还未还俗,姨娘倒先给你娶了,你该收收心,也让我和大王早些抱上孙子。”
又听到裴小姐,云朵脑中的弦似乎被人拨动,她想抬头去看看沈誉,又忍下来。
原来他一直未娶妻,竟是这般缘由么。
她不知沈誉是什么反应,只听到男人语气还是那般轻挑,“母后说这些作甚,想抱孙子,倒不如催一催王兄。”
“你以为我没催过么。”王后眉间染上愁绪,“自星芙去后,他便似冷了心肠,任我如何劝说也跟遁了空门的和尚般...我这不是劝不动他,才想着催你,我和你父王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却还只有简儿这么一个孙子,你都不知城中百姓都说什么...”
沈誉无奈苦笑:“兄长和大嫂情深意长,难免悲痛。这才不到一年,自然无心再娶他人,不如等到明年,他心中思念之情淡了,再谈纳新之事。母后还这么年轻,不用急。”
“就你会耍嘴皮子!”王后叹了声,“好了,知道你呆不住,要走便走罢。”
沈誉这才拉着云朵起身,二人恭敬地朝着王后拜别。
第9章
出了月华庭便没了其他人跟着,两人一路无话往回走。
云朵默默跟在男人身后走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想起方才发生的那些事,沈誉说的那些话,她一颗心便如擂鼓般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忍不住悄悄去看,男人始终和她保持着一步距离在前面不疾不徐地走着,一只手在前面垂着,另一只背在身后,轻轻揪着自己的发尾。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在漆黑的发间,云朵只觉连心也如那小辫儿似地被他轻轻撩拨。
过来的时候,男人便是那只手牵着自己的。云朵低头看着自己瘦削的手,手背似乎还残存着他的余温。
“是不是有些累?”沈誉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身后低头不语的人,“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朵险些撞在他身上,脸上是还未收起的慌乱,急忙跟上去和他并排走着,说:“云朵不累,谢二爷关心。”
男人目光在她羞红的颊边稍作停留便移开,想了想,道:“世子原是有娶妻的,是江家的大小姐。两人婚后如胶似漆,恩爱有加。去年大嫂在湖边夜游,却不想失足坠了湖...她那时已有了三个多月身孕...”
云朵听了,心中不禁惋惜,眉间也轻轻拧起。
沈誉也轻叹一声:“自那以后兄长便颓靡了,母后有意给他续弦,皆以事务缠身推辞,人也难见到。母后见他有意逃避,便将主意打在我身上…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从来是浑不吝的,便是父王也拿我没办法。”
云朵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像有把刷子,浸透了醋一点点细细密密地在心头来回粉刷。
沈誉见她面色凝重,以为是方才的场面将她吓着,语气轻了些,道:“母后虽不是我的生母,待我却视如己出,你也不必惧她。”
云朵点头,不着痕迹地瞧了男人一眼。
她觉得当下的沈誉与先前在庭内能言善语的二爷有些不大一样。至于何处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只是不自觉又忆起阁楼上赏湖的公子。
沈誉看她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也不再絮说。是了,谁会对这些家长里短上心呢。
两人再无话,沉默地往回走。
走没多远,沈誉又停了下来。
云朵好奇地看向他,只见男人忽然又牵起自己的手,领着自己快步往前走了两步,笑着说:“兄长何时回来的?”
面前站着位英姿焕发的男子,戴着高高的冠,身形高大,脸上带着笑,手中执了把扇子轻轻摇着,温和道:“才进门,换了身衣裳准备去见母后呢。”说着看向沈誉牵着的女子,“这便是云小姐罢?”
沈誉将手松开,低头对云朵柔声道:“还不向兄长请安。”
云朵恭敬地欠身道:“云氏见过世子。”
世子点点头,将扇子收拢,笑着说了声免礼,又和沈誉说起话来。
云朵退到一边,低头看着路边的灌木丛,已是春末的季节,仍有些花儿灿烂地开着。
兄弟二人说了些话,末了世子又将沈誉打量一番,道:“果然是大人了,今日看着要稳重许多。”
沈誉笑了下,说:“兄长夸我,我也不会帮你打理政务。”
“你呀你...”世子无奈地叹了声,“我先去母后那儿,得空了再来寻你,你且空出闲来,少与那些狐朋狗友厮混。”
说着便走了。
云朵朝着他背影又欠了欠身,待人走远了才悄悄抬眼去瞧。绥国百姓都说世子秀出班行,才能兼备,今日一见,竟也如此玉树临风。
沈誉走到她身边,小声问:“在想什么?”
云朵下意识地摇头,又想起来该说话,忙道没想什么。
沈誉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兴致明显不如先前高,淡淡道:“走罢。”
二人一路无话,沉默地回了菡萏居。
莲香早已将屋内外整理如新,临走前沈誉吩咐的那些喜庆饰物也一一卸了,屋子显出原本的风貌,有些清雅古朴,分明是动了心思的。
见着二人回来了,仍记着起床时二人的疲态,就问要不要补眠。
“不急。”沈誉在外面的石桌上边坐下,“先去备些饭菜。”
莲香疑惑道:“二爷不是才从王后那回来?”
云朵也不解,歪着头看向窗外的男人。
她鬓角的发被风吹动,故意撩拨着脸颊,沈誉目光在上面略作停留,说:“姨娘没怎么吃,你去拿些来。”
方才席上,这人只顾着给他布菜,自己倒没吃几口。
云朵登地缩回脑袋,只露出头顶的发髻。
沈誉没来由地笑了下,摸起桌上棋子独自对弈。
莲香手脚麻利,不多时就拿了吃的过来。
云朵吃饭静悄悄的,外面的人也没出声,只有微风吹得竹影沙沙作响。
莲香端着茶具放在旁边给他沏茶,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欢喜道:“方才出门吹了阵风,奴婢见着水塘里已有花苞,看来今年的荷花开得早,二爷去年赏花的船要不要找人提前修好?”
云朵听见声音,探头望向窗外,远处的荷塘里仍是绿油油的,没见着她说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