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琐矣
下一瞬,怀里的人便睁开了眼,里面一片朦胧。渐渐地,那朦胧尽数散去,才恢复清明,就满布羞涩。
云朵正做着梦,忽觉身上一轻,似飘在云层中,她有些不安,旋即醒了过来,却不曾想正躺在在男人怀里。
“......”
沈誉怔怔地站在原地,和她四目对立。
想他在王后跟前一贯是个能说会道,眼下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云朵一张脸早已红透,密长的睫毛一扇一扇,黝黑的眼珠来回打转,视线最终停在男人绷紧的下颌,又瞥见他突然滚动的喉结。
沈誉一颗心狂跳,正斟酌着解释的话,却见着怀里的人偏过脑袋,将半张脸都藏在他胸口,方才还睁得忽闪的一双眼又紧紧闭了起来,惶若未曾醒过。
沈誉定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方才那眸子的确睁开了,里面流淌的莹光他看得清楚,怀里的人还通红着一张脸,不是在做梦,这人分明是醒的,却又装作睡着的样子。
他浅浅猜了下缘由,心中忍不住直啐自己混帐,眼下只好硬着头皮将人抱到床上,拉过被子胡乱盖住便匆匆退出到外间榻上躺着。
云朵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再听见动静,一双眸子颤了颤,才小心地掀开。
目光所及之内,都没有看到沈誉的身影。
她又等了会儿,才终于静静地翻身趴在床上,翘起脑袋张望远处。
隔着朦胧的薄纱,能看到外间榻上的起伏身影。
沈誉正栖在她先前躺过的位置,一动不动,呼吸平稳。
原来是因为占了他睡觉的地方才抱自己进来的么?
还以为…
如今天气虽不冷,可男人个头高大,那矮榻到底是短了些,还有些硬,久睡难免不舒服。
可话说回来,就算被她占了矮榻,沈誉大可以进来睡床,或是去别处。凭他沈二爷想睡哪里不行,怎便要在此委身…
云朵百思不得其解,拽过枕头枕在胸前垫着,一只手撑住脑袋,遥遥望着远处安睡的人。
屋内仅燃着一只不太亮的蜡烛,又隔着纱帐,看不清男人的脸,云朵却能想象到他熟睡的模样。
她不禁想起以前。
她还在路边摆糖水摊的时候,生意总是不忙,有很多的空余,可以盯着对岸楼上凭栏远眺的公子。
那时她从不曾想过,不久后竟会嫁给他。
她像个偶然得了宝贝的小偷,正心虚又满满地窃喜着,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模糊倩影,是那天远远一瞥的裴小姐。
想来那位佳人定是极好的,不然也不会让沈誉如此挂念。
一股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云朵弯起的嘴角浅浅抿成一条线。
唉…
算了,本来就不是她该肖想的人,何必途添烦恼。
她一边难过,又不断劝解自己。
即便他已有了心上月光又如何,眼下人不是还在屋子里么,趁着那分别的日子到来前,多看一看也是赚的。
云朵在时而紧张,时而惆怅的叹息声中终于缓缓睡着。
而呼吸刚平缓没一会儿,榻上本该熟睡的人却睁开了双眼。
沈誉压根儿就没睡,他眼睛虽闭着,却能感觉到床上的动静。
她那样辗转不安,想来是之前的行径又把她吓着。
要不解释解释?
可…
算了,他的名声本来就烂的不行,即便说了这人就能相信?想来只会越描越黑罢。
沈誉心中愈发烦闷,翻来翻去又担心将睡着的人吵醒,索性起身轻脚出门去。
第11章
一连好几日,沈誉都没再来,云朵不免自责,或许那夜是她不该醒。
沈誉不过是抱她回床上,又不是想行轻薄之事人,何况自己既然已嫁给了沈誉,即便他真想对自己做什么又能如何。自己为什么偏要睁开眼睛,睁开了又闭上,让人扫兴。
唉…
莲香进来时,便听见新来的姨娘的叹息声,已经不知是今日第几声了。这些天常常能看见她独自坐在窗边发呆,不多时便是一阵长吁短叹。
也不知道那天夜里出什么事了,二爷不见回来,姨娘也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这么愁下去也不是办法,莲香端了盅新茶到窗边,轻声唤醒沉思的人,“姨娘近来总是愁眉苦脸,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也好过憋在心底闷出病来。莲香虽没读过什么书,嘴巴还是严的。”
云朵才回过神,盯着茶碗里蒸腾的热气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哪里好意思将那夜的事说出来。
莲香瞥见她紧蹙的眉,连染着愁绪的双眸也似盈着月光的湖水,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
这样的美人,二爷竟能忍心这么多天也不来一趟?
云朵察觉到身边人的愣神,抬起削尖的下巴望过去,“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她没当过主子,总学不来高位者的气势,连直呼姓名也羞口难开,私下里对这个服侍自己的丫鬟也总以姑娘相称。
莲香笑了笑,说:“近来日子愈发暖起来,我进来时见荷花已盛放满池,姨娘若是有兴趣,何不去走走?”
云朵眸子一转,眺向院子前的荷塘,果然能看见许多高出油油叶面的粉色花朵。
之前莲香曾说过,沈誉爱在池塘里划船赏花,她不自觉想了下那番情形,竟真生出几分向往来,终是起身。
“也好,我去看看。”
莲香见她总算有了几分生气,眉开眼笑道:“我去给姨娘拿件袍子,池边有风——”
“不必。”云朵摇摇头,“我正嫌热呢,能吹吹风也好。”
说罢便顾自往外去了。
果然如莲香说的,池塘里开了好多荷花,千姿百态的盛放在阳光下,微风袭来,将波光粼粼的水面搅乱。
有只漂亮的蝴蝶在花朵上停留盘旋,不多时又飞向别处。
那蝴蝶生的极美,灵动又风雅。云朵看得出神,便跟着那蝴蝶一路走走停停。
不知走了多远,忽听得一阵乐声,隐隐约约从远处夹在风里传到耳边。
云朵脚下没停,循着那声音走去。
穿过荷塘后方的假山,前方是一座小院,比菡萏居小了许门前连牌匾也无,小院外的墙也有些斑驳,长着许多杂草。
乐声就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云朵悄然靠近,只见院中的井边长着颗老槐树,树下坐着个人,身形瘦弱,看背影是个女子,年纪不大。
她低着头,专心吹着手中笛子。
笛声绵长,却孤寂了些,配上眼前萧条景象,好不凄凉。
旁边的桌上还摆着一架古琴,琴身古朴,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却被呵护得很干净。
云朵想了想,默然上去坐在琴前。
听到琴声,笛声戛然而止,女子猛地回头看过来。
是个消瘦干瘪的女子,看模样只比云朵大不了几岁,眉头紧锁地看着弹琴的人。
琴声没停,那女子听了会儿,又举起笛子,和云朵对弹起来。
一个悠扬、一个宛转,夹在混着泥土的春风里,偶尔裏挟一两声鸟叫,回荡在院中。
一曲终了,那姑娘才说:“姨娘琴技真妙。”
声音有些沙哑,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云朵想问她如何得知自己身份,又想到菡萏居离此处不远也不难猜,便换了话说:“我会的不多,碰巧又熟练就这一曲罢了。”
那女子没在意她的自谦,只用绢布轻轻拭着笛身,道:“你不该来此处。”
云朵将琴弦抚平,起身朝她欠了欠身,说:“我一路流连,忽听笛声入耳,顺着妙音才寻得此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对方并未回答,直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云朵心中一惊,“你的腿...”
那女子原先坐着不觉,走起路来才看出一瘸一拐。
听到云朵的话,她嘴角勾起个冷笑来,继续说:“姨娘还是快回去罢,我这处不是你能呆的。”
说罢便抱着古琴回了屋子。
院中就只一间屋子,云朵看见紧闭的房门沉默些许,才又欠身道:“惊扰了姑娘是我的不对,给姑娘赔礼了。”
照着原路返回,走到一半就远远看见莲香,正抻着脖子四处观望。
莲香也正巧看见她,着急跑过来,说:“姨娘怎地一转眼就不见了,奴婢寻了许久也没见着人影。三小姐来了,正在院中等你呢。”
云朵正要说刚才的事情,听见她说三小姐,便回道:“三小姐来有何事?”
莲香忙说不知道,催着她二人直往菡萏居赶。
穿过荷塘,还未进院门,就听到有人说话,声音有些耳熟,云朵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我早说了这小院破破烂烂,二哥竟能在这种地方一连歇好几夜?”
云朵听出来,这嗓音尖利的,正是之前湖边见着的宋小姐。
“你说的什么话…”另一个声音凉凉地回她,“二哥平素里混的那些地方,比这处破烂的多了去,有佳人在身侧岂会嫌?”
宋小姐哼了声,“听桂嬷嬷说,新婚第二天她来时,来看见一室乱糟糟的,真真是个会来事儿的...真是不羞!”
“二姐又在胡说了。”沈昭昭的声音插进来,“云朵我可是见过,摸过,也说过话的,她是生得美了些,可人家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举止端庄得体,哪里是那些风尘女能比的。”
“什么大家闺秀!”二小姐又哼一声,“那云老爷得罪了天子谁人不知,不过是害怕顶上乌纱不保,才想着与我们结亲罢了。”
沈昭昭笑着说:“可父王还是王子时,的确与云朵的祖父定下过结亲之约,如今不过是守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