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轻于柳絮重于霜
“那我们现在就去叩门怎么样?”
兰芙蓉撇了撇嘴,“没想到王妃如此勇猛……只不过夜叩城门,守城的戍卒哪里敢开??不开?,咱俩今天必死在城下?;真开?了,这么多贼兵,万一涌进去怎么办?”
清操赶忙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鲁莽了。”
说话间到了护城河边。
隆冬天气,护城河中的水已结了冰,周人便是踏着冰,来到城根下?挖地?道的。
清操站在地?道口张望,有个周人看了清操一眼,清操赶忙从地?上?抄起一把铲子,装模作样的挖起来。
“行了,别挖了。这城基太深,根本挖不穿。”
“走,别挖这小城了,去挖洛阳西墙试试。”
说完,他领众人扛着铁铲、锄头等工具,贴着墙根自北往西去。
清操把兰芙蓉拖在队尾,附在耳边轻语了几句。
众人合力往下?挖出一个深坑,再两?人一组轮流自坑壁往墙根挖,洛阳城的城墙虽厚,城基却并不深。
领头的什长?大?喜,正给?顶头的二人鼓劲,兰芙蓉和清操举着锄头排在后面。
那二人挥了一锄下?去,地?道的前壁上?突然冒出水来。他们愣了一下?,却又连凿几锄,里面的水喷薄而出,溅了他们满身满脸。
他们被冷水一激,连连后退,清操和兰芙蓉跟在他们身后,眼看着巨大?水流冲落了墙壁上?的泥土,而坑中的水已快速涨起。
“还不快跑?”他们回?身正遇到兰芙蓉,兰芙蓉按着他们脑袋一撞,他们便磕晕过去,跌扑在水中。
什长?和坑外的周卒也发现了异常,他们望着黑漆漆且蓄满水的坑道发呆,
“这是凿到哪去了?喂,快出来啊!”
众人皆叹气,“怕是水涨得太快,他们出不来了……”
水是从城内的阳渠流进地?道的。
去年冬天,为了巩固洛阳的防御,孝瓘不但在城外灌连了洛水和谷水,而且还疏通了城内的阳渠,正是为了防止冬日护城河结冰,敌人从城根掘地?偷袭。
只不过工程未完,他便被调去北方抗击突厥,今年孝琬又来,接替他完成了这项工事。
清操随马嗣明给?孝琬看伤时,见过这条沟渠,料想周人一挖便会灌水,所以她方才拖在队尾,悄声告知兰芙蓉——她要?沿着这水道游进洛阳。
兰芙蓉的水性不错,一手划水,一手拉着清操,在刺骨而浑浊的水中向前划去。
清操也吸取了前次坠河的教训,在水下?捏紧了鼻子。
她们憋着一口气好容易游进来,却发现阳渠亦已上?冻。
兰芙蓉浮到冰底,用匕首凿了两?下?,但那冰层极厚,从下?面根本凿不开?。
眼见就要?气绝,清操忽见左边有处亮光,赶忙指给?兰芙蓉看。
二人朝着那光亮游过去,惊喜地?发现竟是一个窟窿。
兰芙蓉刚一冒头,一支响箭便射穿了发髻,她赶忙丢出匕首,空手浮出水面。
冰窟窿旁围了一圈齐兵,为首的小校开?心道:“独孤将军果然料敌如神,西贼真会派人从城底偷袭!”
“我……我是兰陵王暗卫,这位是兰陵王夫人,我这么说,你们信吗?”兰芙蓉指着清操,咧嘴笑道。
校尉和士卒们对?视了半天,决定将兰芙蓉与清操一并打捞上?来,将二人用绳捆了,押入大?牢。
尉迟迥围攻洛阳将近一个月,垒土山,挖地?道,用尽各种手段,始终无法破城。
洛阳城中的粮草也渐渐枯竭,尉迟迥却有宇文护坐镇后方,源源不断的补给?,独孤永业心里清楚,如此僵持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就在此时,北面传来了好消息——娄叡收复轵关,并擒获了周国少师杨摽。
孝瓘与斛律光开?始筹划出兵洛阳的事宜。
高湛闻讯也是急了,宣布要?御驾亲征,并召段韶即刻来河阳助战。
此时,突厥人虽仍在长?城外盘桓不去,但斛律羡已遣使见了俟斤,让他们先?行退兵,再单独使人来谈求款的问题。
段韶遂回?奏道:“北虏癣芥之疾,西羌膏肓之病,臣愿奉诏南行。”
十二月辛酉夜,凄寒的雾气笼罩着大?河。
孝瓘身披重甲,手握绳缰,骑马立于黄河之畔。
脚下?云雾升腾,宛若仙境,身后万千铁骑,如鬼如煞。
他催马向前,率先?过了河桥。
漫天大?雾的掩护下?,数万邺城军和斛律军缓慢渡过了黄河。
当?然,河阳南城的弓弩手和驻军也在全程戒备,以防周人偷袭。
奇的是,直到大?军主力渡过黄河,也没有遇到一个周卒。
按照此前孝瓘与斛律光商议好的,谙熟地?形的河阳本地?军会在前方领路,他们知道一条可以直上?邙坂的小路,那路虽陡峭难行,却可避开?地?势低且已被破坏的河阳道。
大?军在邙坂上?前行,士卒来报,平原王段韶已登邙坂。
孝瓘故意往后拖了拖,见到了满面风霜的段韶——他率军从幽州赶到河阳,竟只用了五日。
“没想到太师如此之快。”孝瓘惊讶道。
段韶叹了口气,“兵贵神速,不过我仅带千余轻骑而来。”
“太师的计谋和经验,可抵千军万马。”孝瓘由衷言道。
虽然孝瓘此前也打过不少硬仗,但洛阳不比别处,那是天下?之中②,是四战之地?,是交通要?枢,更是齐周长?年争夺的重要?城市。
若洛阳有失,齐国失去东面屏障,势必会丧失整个河洛地?区。
更何况他此番被授斧钺,肩负重责,不同以往只作前锋或策应。
是故他如履薄冰,用了极大?的心力与斛律光计划筹谋,而今段韶来了,他亦无半点抗拒,反觉安稳许多。
段韶温和地?笑了笑,却只道了句:“殿下?谬赞。”
天子为了节制勋贵们的兵权,往往会派遣宗室作为督军,宗室们大?多傲慢自矜,常与老将军们起冲突。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与他们并不相同,他谦润温和,好学有礼,他是想成为一个卓越的武将,而非处处掣肘的督军。
段韶很喜欢他,但他并不想过多表现出来——他必须保持恭敬和距离,这样对?他、对?自己都好。
眼见东方鱼白,浓雾仍不散去,齐军在雾中前行,茫然不知前路。
行至一山谷,斥候返身来报,谷中发现了大?量的周军。
因谷中云雾缭绕,燃火结阵显然不行,段韶只能遣人去各营通报敌情。
须臾,孝瓘和斛律光来此聚结。
“这是大?和谷吧?”孝瓘环伺周遭,“对?面就是洛阳城了?”
段韶点点头,道:“殿下?所辖邺城军人数最多,武械最精良,请为中军。我与斛律分?列左右,竭力遏制邙山上?的西贼。殿下?需从正面劈路突围,直抵洛阳城下?。”
孝瓘与斛律光同时点了点头。
段韶遂点二百精骑,作为先?锋,冲下?邙坂。
周军右路是宇文宪所带的重兵,很快发现了段韶的小股骑兵,只听段韶遥问道:“宇文护幸得其母,不怀恩报德,今日率大?军前来,是要?干什么?”
周人自知理亏,只能回?答道:“老天爷派我们来的,有什么可问的?”
段韶又道:“天道赏善罚恶,就是派你们来送死的!”
说完,段韶调转马头,带领二百精骑向山坡上?奔去。
宇文宪麾下?尽是步兵,他们人数过万,个个身着甲胄,手握长?槊,但听主将一声令下?,便步履齐整地?向山坡追赶而去。
上?万的步兵仰攻,最重要?的步调协调,队伍紧凑,一旦出现空当?被敌军突破,则会自相踩踏。
段韶历经多年战火洗礼,在战法方面更是独具谋略,面对?成千上?万的敌军,他气定神闲地?指挥骑兵且却且引,目的就是要?消耗敌军,并且
拉出有效空当?。
眼见已近山顶,而周人的气势也不复上?山时的勇猛,段韶一声令下?,二百骑兵拔刀下?马,与山顶的齐军一同杀向周人。
此时周军已然前后不继,又见自山顶杀下?来的大?量齐兵,纷纷丢盔弃甲,各自溃逃。
他们有的被齐军杀死,有的被自己人踩踏致死,有的坠落河谷而死。
一时之间,血雾弥漫,哀嚎遍野。
宇文宪右翼的溃军渐渐与中路的达奚武汇集在一起,这给?在中军突围的孝瓘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孝瓘率领邺城的重甲步卒,自天明开?始,几经轮战,时至午后仍旧无法突破敌军防线,他只得率军暂且返回?山顶。
将士们坐在枯树下?喘息、饮水、疗伤,气氛凝滞而沉重。
孝瓘命相里僧伽从副马上?取了肉干和酪浆,拿给?将士们分?食。
他自己则面向里侧,匆忙解了鬼面,歪头呕出几口黑血。
他闭目缓了好久,才勉强熬过腹中千刃万剐般的剧痛。
再一回?头,却见尉相愿挺直地?立在他身旁。
尉相愿用黢黑的手背抹了抹眼睛,囔着鼻子道:“殿下?,你受伤了,我帮你裹裹吧。”
孝瓘低头看了看,胳膊和腿上?的确受了几处刀伤,但他身着绯色戎服,血洇出来,也不过是加深了原本的色泽而已。
“你小子眼神还挺好。”孝瓘笑了笑,“都是小伤,不打紧。你自己的伤弄好了吗?”
“天冷,我懒得褪甲,隔着衣服扎起来,不流血就好了。”
“我也懒得褪甲,你也按此帮我止血吧。”
尉相愿叹了口气,撕了些布条,隔着衣服缠裹起来。
孝瓘待他弄完,拄着长?槊站起身,把尉相愿,相里僧伽,韩骨胡,侯莫陈洛州,綦连延长?,那卢安生等一众将官唤至近前,道:
“我们此前与上?万步卒一起突围,速度太缓,很容易陷入混战而无法抽身。但无论如何,此役至此,我们必须突破敌军的两?重防线!你们去点齐各部精骑,以五百骑为锐矢,随我一同冲下?邙山,直捣洛阳!”
他此言一出,顿时群情激昂,齐声称诺。
很快从各部中抽调出最精锐的骑兵,俱都穿好重甲、兜鍪,马匹也套戴好了马铠。
他们的衣领上?都写?好了名字,手中握紧了长?槊,背披的斫刀泛着凛凛白光。
孝瓘望着他们点了点头,又唤来尉相愿,嘱咐道:“你与那卢安生率领主力,紧随骑兵冲下?邙山,在尉迟迥的外层形成包围之势。”
尉相愿未应,半晌方回?:“末将以为,还是殿下?率领大?军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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