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陆迢才出安正堂,里面又成了乱哄哄的一片。
永安郡主走在陆迢前边。
里面闹了这么一场,最无关紧要的反倒是她,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神色没有半分伤心怨怼,是实实在在来看戏的。
两人有一段同路,陆迢放慢了步子,不远不近落在她后面。
待他要走上去侧门的岔路时,永安郡主忽地回头问道:
“这么久没回来,今日还要出去住?”
陆迢停步,面色不改,“是,母亲。”
永安又问,“既要娶人家,为何不带她来见我?”
为何不呢?
因为他还没跟秦霁说过。
她拒绝过他太多次,这一次,他亦没有把握。
陆迢负手身后,白玉扳指的凉意在掌心漫开。
永安郡主还是头回见自己这个儿子也有答不出来的时候,正琢磨一同去看看这位姑娘是何来头的时候,陆迢开了口。
“天色不早,不耽搁母亲回去了。”
永安望了眼天,暮色四合,云暗天低。
的确不早了。
*
榴园,竹阁。
得知陆迢不回来,秦霁安心在书案边练字。
练的是别人的字。
当初在船上捡来的调令,秦霁每次醒后都要看上一眼,确认其完好。
这是能还爹爹清白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她思来想去,自己能重写一张最好。
陆迢现下肯让着她,可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谁也说不准。
秦霁不能安心将自己的一切都放置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些天,陆迢白日上值,她醒了就练字。
印章压到了这时才练,这张文书上盖的私印裂纹颇杂,想画出一样的很费功夫。
烛盘上的蜡油越积越多,秦霁手提山羊毫,小心画着朱印,浑然不知夜已深了。
陆迢回到竹阁,便看见秦霁伏在了书案,手里还捏着笔。
往常这个时候,她早该睡下。
这几日里秦霁的小心翼翼,他并非毫无所觉,只是眼中映入她睡到酣粉的腮颊时,他又不愿再细想。
或许是前几日天气湿冷,才惹得她精神不好。
陆迢心平气和。
他抱起秦霁放上了床,手掌托着她的颈,妥当落在枕上。
手背不经意触到凉硬之物,目光瞥去,陆迢看见了枕下露出一角的青鱼玉佩。
第094章
分明入了冬,金陵的天候却像要慢上一步。
像有日光直接照在后背,热得秦霁快要流汗。
熟悉的松香在一片炙热中飘进鼻尖,一团薄热的雾笼在她周身。
半梦半醒之间,秦霁身体察觉出不寻常的危险,先一步醒了过来。
大亮的天光透进纱帐,刺得秦霁重闭上眼,意识逐渐回笼。
陆迢现在在她身后,这人的手还放在她身上。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
秦霁收紧腰腹,侧卧的身子缓缓平躺下来,想要在不惊动这人的情况下悄声下床。
她才往边上挪出一点,搭在她腰间的手掌便是一紧,好不容易挪出来的空隙转眼就被抹去。
陆迢重新搂着秦霁,在她颈侧亲了亲, “醒了?”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刚醒,秦霁这次感受到更为强烈的危险。
两人离得很近,即便没有碰着,她也隐隐觉出他的灼烫。
脑中拉直的一根弦迅速绷紧,秦霁领会他潜藏的意思,拖延着不肯说话。
上回离开,她没想过再与陆迢有任何瓜葛。
后来的一切一切,直到现下住在榴园被他桎梏,都不是她所情愿。
秦霁不想再和他做那样的事情。
陆迢禁了太多时日,此刻温香软玉就在怀中,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问话只是叫她选一个方式罢了。
她答与不答,不是那么要紧。
陆迢探向她的衣襟,指尖将将触到柔软滑嫩的丰盈,秦霁抬起胳膊挡开了他。
“不要。”
清泠的嗓音没有任何感情,不是撒娇,不是求人,是最简单直白的拒绝。
这一阵,陆迢已经在她面前装了太久的君子,此刻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俯首吻住了薄软的樱唇。
她虽每日都要喝苦药,可尝起来,仍是清甜的味道。
樱粉的软肉被他细细抿压,像是在对待一品珍肴,舌尖不肯放过一点遗漏。
绵柔的吻是欺骗,只有秦霁知道,扣在自己腕上的手并没有少用力气。
吻到最后,舌尖忽然尝到一丝咸涩,强行将陆迢从编织好的假象拉出。
他抬起脸,秦霁正在哭,泪珠沾湿她的眼睫,一颗一颗,沿着微微发红的眼角落入乌鬓。
陆迢抿起唇角,眸中戾气涌上,转息之间又恢复柔和。
英朗的样貌给陆迢带来了许多益处。譬如这会儿不需费多大功夫,他就能伪装出没有任何□□,嫉妒,与怨怼的温良模样。
粗糙指腹在她眼角轻轻按压,拭去她不情愿的泪。
陆迢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
为什么留着那个人的玉佩?为什么总躲着自己?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他一些?
他当真不解。
出身,权势,样貌,自己比起那个李思言,究竟差在何处?
难道是人品?
这个年纪就当上禁军指挥使的人,能有几分人品?
秦霁推开他,自己擦泪,动作放得轻慢。
陆迢的脾气时好时坏,这次好的时间太长,这个时候,她不能再惹他生气。
秦霁不喜欢受到伤害。
陆迢怕她被泪淹着,夹住她的小胳膊把人抱了起来,放在床头靠坐。自己则坐在她对面,耐性等待答案。
秦霁擦干泪眼,湿润指尖碰在他的掌心,问出了第一句话。
“你以后也不会让我走了?是不是?”
“是。”陆迢拉近掌中葇荑,用自己的衣摆擦着上面的湿润。
湿淋淋的泪从秦霁手心抹去,辗转落到了他身上。
他继续道:“不会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他不会有别人,她也是。
即便到了此刻,陆迢也没说出要娶她的话。之前都可以被拒绝,这次他不想再听到一样的答覆。
秦霁沉默了一瞬, “可是我很怕你。”
小姑娘声音轻怯怯的,抬起羽睫,湿漉漉的乌眸望过来,似要把他的心也浸湿,浸软。
陆迢退开些许,动作时不防又看见那枚青鱼玉佩,胸口游荡了一整夜的闷气重新涌上来。
陆迢松开她的手,却也只是如此。
他能做的让步实在有限。
秦霁也发现了这点,垂下眼睫,仍是怯怯,“再等一等好不好?我现在不敢。”
“好。”陆迢稳下胸口闷滞,一口答应下来。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和地给出期限,“声声,我等你五日。”
不敢也好,不愿也罢。
她要是解决不了,他会帮她想一些办法。
一些舒服的,轻快的办法。
陆迢今日休沐,两人齐齐晚起,盥洗过后在偏厅直接用午饭。
八仙桌上摆的全是清鲜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