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纱帐垂在眼前,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昨日是睡在榻上的。
尚没想明白,腰间便有一直手揽了过来。
陆迢摸到身前空空,娴熟地把半悬在床边的人搂到了身前。
下颌抵住秦霁的发顶蹭了蹭,阖上眼继续睡。
他这几日有些乏累,加之昨夜做了怪梦,歇也没歇好。
只有躺在这张床上,闻着她身上时有时无的香,才能觉出沉沉的困意。
是这些日子里不知不觉养成的一个习惯。
秦霁明白身后的人是陆迢,仍是愣了好一会儿,他的手还箍在自己身上,秦霁用力去推,纹丝不动。
再用力时,那手反而将她箍得更紧。
陆迢昏昏合上的眼又睁开,亲了亲她的头发,热心问道:“想要了?”
“不要。”
秦霁这回反应出奇地快,生怕他误会,还用力摇了摇头。
柔软的发丝在下颌蹭来蹭去,叫陆迢觉着有些痒。
“哦。”
秦霁摇完头,仰起了脸,小声唤他:“大人。”
她还记着昨日要提的事情。
陆迢也记得。
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过她的头顶,把人包了进去。
声音不轻不重,“秦霁,我现在困了。”
她识趣地不再说话。
说困了的人是陆迢,先睡着的人却是秦霁。
他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她每一次轻缓的呼与吸。
昨夜那场梦还历历在目。
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原来并非全然与她无缘。
她还能嫁给别人。
她还能嫁给别人?
陆迢咬住后槽牙,白玉扳指按在他的掌心。
又硬又凉。
秦霁再醒的时候,陆迢已经不在风来园中。
不仅如此,一连几日,他都早出晚归,没在府中用过一回饭,夜里甚而直接歇在书房。
她起先还跟着矜持了一两天,到后面便起了疑。
陆迢该不会是有意躲着自己?
这日上午,秦坐在听雨堂,想了好久,问司未道:“他可有喜欢吃的东西么?”
衣食住行,吃喝玩乐。
只有食这一项她能做些什么。
司未把这问题一番好想,忽然间觉得不对。
平日里同大爷一张桌吃饭的不都是姑娘么?怎么反问起她来?
若是问大爷喜欢怎么拷问犯人,她倒是有的可说。
秦霁跟她对望了一会儿,心中领会,直接去了伙房。
这一待便是一整日。
夜幕落下,一辆华盖马车披着星驶回风来园,在正门前停下。
车帘才被掀开,陆迢便望见了西南角瓦顶大片的青烟,在夜里都如此显眼,不由拧起了眉。
很快便有人来回复,“是姑娘在那儿炖汤,已经一日了,一直亲自把着火候。”
陆迢顿了一顿,吩咐道:“多打些水备在伙房门口。”
一个多时辰过去,陆迢站在书房门口望了眼,伙房瓦顶还往上冒着青烟。
赵望也望了一眼,忍不住生出些好奇。
什么菜能做这样久?
只好奇了一小会儿,他便将手里筒封的密笺呈给陆迢。
这密笺是从京里来的。
大爷从金陵动身前便去信索要这里面的消息,今日方才送到济州。
陆迢捏着这截竹筒,眉心凝了一瞬,独自走进书房。
月坠云微,灯影深深,伙房瓦顶终于飘散了最后一袅青烟。
秦霁提着食盒,底气不足地敲了敲书房的门。
不多时,门从里打开,陆迢侧身让她进了房中。
“大人,你饿了么?”秦霁将食盒放在案上,“我做了碗桂花鲗鱼汤,想送给你尝一尝。”
冒着热气的瓷白小碗从里面拿出,送到陆迢面前。
桂花放的恰好,不浓也不淡,正好压住鲗鱼的荤气,碗里小块的鱼肉,更是连刺都找不出一根。
她是费了心的。
陆迢喝了半碗,放下调羹,目光停在秦霁脸上。
时至今日,他再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这是为自己下的功夫。
陆迢对着她笑了笑,“怎么了?这几日忙,你找我有事?”
秦霁点了点头。
还是之前那件事。
她垂下视线,轻声道:“大人,我究竟什么时候——”
秦霁的话尚未说完,陆迢忽然咳了起来。他咳得太狠,她顾不得再说,起了身替他拍背。
这咳嗽好一会儿才止住,秦霁闷闷地想,她鱼汤里可没放刺。
“你要说的我都知道。”陆迢接起她刚刚要说的话,答道:“等我们离了济州,不会叫你等太久。”
秦霁抬起头,望向他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萤芒点点。
陆迢迎着她的视线,坦然微笑,“先回房睡吧。”
“好。”
陆迢提灯照着她进了听雨堂,等里面黑下来后,折身慢慢回到书房。
她这样天真,如何能走?
那夜的梦提醒了陆迢。
一张通缉令遍布大江南北,一个弟弟亦不在一处,还有她已经被流放的父亲。
这样的家境背在身上,还能嫁给谁?
想来想去,都只有跟着他。
他会给她庇护,为她弟弟安排新的身份和大好前程。
不算亏待了她。
第077章
傍晚,济州州衙。
又到了下值的时辰。
官厅不大,因着人少尤显得空旷,陆迢抬腿一跨出去,里面便空了。
那位李知州今日传信过来,道仍需数日才能踏上回程。
陆迢到济州上任已有十余日,是连他的人也没见上一面。
这样也好。
最好他再多待上一些时日,避开见面。
走出州衙大门,赵望正缩在马车旁,跟杨六聊闲。
见陆迢出来,赵望立即直起身子,冲杨六使了个眼色。那厢会意转头,上前打了个揖。
“通判大人出来了,您上回说家里姨娘不高兴,小的回去琢磨了两日,可算想出个地方。”
陆迢拂了拂袖上灰尘,问道:“什么地方?”
杨六的头跟着身子弯了下去,眼睛落在青绸官服一角。
“西大街的胭脂阁,那儿的水粉最是不错。”
*
翌日,听雨堂。
秦霁被耳边一遍一遍的啧水声吵醒,蹙着眉睁开眼。
“你是不是忘了?”陆迢含着她的耳珠轻咬了一口。
秦霁移颈往枕头里侧躲,抿唇想了会儿,问道:“这么早就去?”
他昨夜说,要带她去买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