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色睫
赵执正在值房中?阅览元庆年?间交广两周的赋税簿和人口簿,门口的书吏走来低声禀报道:“赵大人,谢侯爷大约是?有事找你,已经在西堂外等小半个时辰了。”
赵执一时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谢侯爷是?指谢赓,问道:“怎么不快请进来?他现在还在么?”
书吏低头道:“陛下?不是?降过旨,等闲之人不得进入政事堂。”
赵执被这不知变通的书吏噎住,“你!谢侯爷怎会是?你口中?的等闲之人。”
赵执暂时没空和他计较,听到谢赓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便起身往外走。
谢赓果然站在政事堂门外,站得端正,但神色不太好。
“继业,你找我?”
谢赓一脸冷硬。“对,我有事找你。”
赵执有些莫名,领着谢赓进了政事堂的书房,此事只有政事堂并无别人在。
谢赓一进门便问:“你今日去过云影坊没有?”
赵执摇头,他从前天起就呆在政事堂,连青溪赵宅都没回。
“那李秾受伤,你也不知道了?”
赵执一惊:“李秾受伤了?怎么回事?”
“所以?你并不知道,你已使她处于危险之中?,日日均有性命安危。”
赵执:“此话怎讲?李秾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怎么样了?”
看谢赓黑着脸不说话,赵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几下?收起案上的案牍,一边喊外面?的书吏备马。
“她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可能?正躺卧熟睡,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去看。”
赵执舒一口气。“继业,你要跟我说什么话?”
谢赓看到他着急,心?里?的气消了些。“你我回京已有时日,嘉穗楼在京中?的名声你可有听闻?”
“有所听闻,如?今连钱相都知道李秾的名字。”
“嘉穗楼崛起,挡了别人的财路。李秾被人盯上了。今日她在河畔差点遇险,要不是?刚巧遇到我在那里?……”
赵执脸色一变,“是?什么人要对她动手?”他竟从未听她说起过。
“檀家?”
他和谢赓已有多年?默契,对视片刻,便读懂了彼此眼里?的内容。
“猜测还需要证实,派来的歹徒武力不低,我护着李秾,没能?抓住。”
赵执脸上出现恨色,手握成拳重重嗑在桌案上。
谢赓打量着这第一次进来的政事堂,最近,“西堂”在朝中?风头大盛,这书房内的陈设却不像名声那般显赫。屋子里?除了堆成山的书册和简牍,就剩一张桌案、一张简榻,倒是?跟谢赓想的不太一样。赵执最近风头太盛,来之前,谢赓已经设想到这人被这阵风吹得迷了眼。
谢赓竖起耳朵,听到门外并无一人,便问道:“最近,政事堂在忙什么?”
“两件事,津税司的裁撤,还有交广两州的税制改革。”
这两件都是?牵涉大晛朝政的大事,且第一件就跟檀家有关,被赵执这么平静地说出来,谢赓明?白事情?绝无他口中?所述的这么简单。随即看到他眼底下?两片熬守出来的浅淡青色,刚进门时的火气便消了下?去。
“自去岁上元陛下?受袭以?来,他变了许多。他这是?有心?求变,你就是?他手中?的第一把刀。”
赵执提醒他:“继业,政事堂中?,慎言。”
屋外没有人,谢赓也不在乎,他是?武人,并不掺和政事。
“这两件事,都很难做。你提到津税司,津税司不是?有个檀巽,他在檀家跟檀自明?走得极近。如?今你在内,李秾在外,恐怕都是?檀家的眼中?钉。”
赵执低下?头:“是?我考虑不全,力量又实在有限,连累她了。”
“可津税司,广州交州,檀家,是?一定要动的。继业,你可懂?拓跋虎文去岁登基,此人弑兄篡位,野心?勃勃,大晛不能?再这么下?去,敌强我弱,必将滋长其狼子野心?。只怕到时候,举国上下?凑不齐七天军粮。”
他这么说并非危言耸听,谢赓听得内心?寒凉。
“君刃,李秾这件事,是?我们俩太过意?气用?事,我不能?只怪你一个人。方才在堂外等你,我本是?想来质问你的。我今日亲自看到遇到有人试图杀害李秾,想起来,还是?我们俩在鹤鸣楼中?,因为对檀家的做派不忿,才那么支持李秾在京中?建起粮楼以?和檀自明?分利。她是?你的掌柜,你是?背后的东家,所以?我要质问你知不知道她身处危险,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谢赓一番话,让赵执听得心?中?翻搅。他是?太过忙碌,还是?让别的什么遮蔽了目力,在此前,他甚至并没有去细想过李秾的境地。
谢赓又继续说:“你我是?男子,身有武艺,又天天在朝中?出现,檀自明?再歹毒,目前也不敢到明?面?上来对付我们。可李秾……君刃,你为她想过没有?”
赵执沉默片刻。“继业,此事,是?我错了。若不是?你提醒我,我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这一点。她今日能?偶遇你获救,其他时候呢?……是?我错了。”
谢赓长叹一声。“李秾落水多次,又患有隐疾,再有身体的伤害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她再是?聪慧无匹,也挡不住今日这样的暗害。”
“今日多亏了你,谢继业,我,又欠你一条命了。”
赵执言下?之意?,李秾的性命算在他头上了,谢赓没由来地心?里?一涩,难道没有赵执这声感谢,他就能?对李秾的安危袖手旁观了吗?
“你打算怎么做?”
赵执沉默,然后摇头,他此时想不出来。
第116章 海棠春夜
花窗半开着, 窗前海棠初绽,李秾半躺在榻上看闲书?,少女阿棉正坐在榻前习字。
赵执进屋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阿棉见有客人来, 便要收起写字的桌椅, 李秾制止她:“不?行阿棉,要把这?一沓都临完才可以。”阿棉吐了吐舌头, 又坐下来悬起手腕继续写。
她给赵执指了一张椅子, “大人,您请坐。”
赵执坐在李秾的床榻前, 这?个人存在感太强, 屋子里顿时逼仄起来。
“你现?在觉得如何?”
李秾:“今天下午看过医士, 晕厥的原因是后脑撞到船板, 现?在感觉好?多了。此次多亏了谢将军在, 他救了我的性命。”
赵执低下头, 心情低落。“是我来迟了。”
李秾看他盯着地面神色阴沉, 于是拍拍他的手背:“我没事, 今日是我太不?小心了。”
赵执抬起头来, 李秾在他的丹凤眼里看到淡淡的血丝,嘴唇有些干裂, 好?似许久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听说你被擢入西堂, 西堂中最近很忙么?”
赵执却没回答这?句话,反手握住李秾的手, 将纤长的手指放在手心里摩挲。
“你被人陷害到这?样, 这?件事要不?是谢继业来告诉我, 你是不?会主动跟我说的,对吗?李秾, 你主意总是这?么大,建起嘉穗楼不?告诉我,处境危险也不?告诉我。”
李秾在赵执的话里听出了些许不?满。便劝慰他:“要做成一件事,本?身就不?可能是毫无阻力一帆风顺的,嘉穗楼从初建到崛起,这?些风波和险情我此前都预想过,只不?过没想到害我的人这?么明目张胆。”
“此事,害你的奸人以及背后主使,十?日之内我必定找出,还有,我把靳三派给你吧。此后他都跟着你。”
靳三?
李秾的第一反应竟是雇用靳三每月要花多少钱,其次又想到靳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感到一阵寒意。
“靳三有靳三的事做,你如今在政事堂,需要用到靳三的地方不?是比我多吗?”
赵执皱起眉:“你……”
话被阿棉打断:“姐姐!我写完了!”
阿棉将写完的字拿给李秾看,看到李秾点头认可,瞬间高?兴起来。“姐姐,我既临完了字,便可以去隔壁找阿莺玩了对吗?那?我去了,我今晚不?回来了,我要跟阿莺一起睡!”
阿棉生怕李秾反悔,飞快地收起写字的家伙,招呼一声后转身就出了院门?,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赵执伸手到李秾脑后,在柔软的发?丝下摸到一块肿起,顿时又心里一紧。
“疼吗?”
李秾摇摇头:“疼劲已经?过去了,傍晚时还有些想吐,现?在已没什么感觉了。”
“想吐?”赵执对医理是不?通的。
“嗯,医士说这?是头部被撞击时常有的症状。”
“阿棉不?在这?里了,我今晚,便留下来照顾你。”
李秾睁着圆眼睛,有些意外:“啊?”
赵执用一副讨债似的阴沉神色看着她:“李秾,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不?是,你留下吧。”
尽管李秾怀疑,赵君刃此人长这?么大根本?没有照顾过什么人吧。
赵执将纱窗闭合,在盆中绞干了帕子给李秾擦脸,告诉李秾:“我就睡在你身边,天亮前就要赶到政事堂,赶在上朝前,和两位大人议议事。”
李秾想起来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告诉我政事堂最近在忙什么?设立政事堂,就是分了尚书?台的权吧?此事,钱相意见如何?”
李秾的看法其实代表了朝野大多数人的看法,朝政只能有一个中心,既已经?有了尚书?台,所有政令便从尚书?台出。可如今有设立西堂,那?就是要分钱漱徽手里的权了,钱漱徽能舒心吗?
“设立政事堂,是钱相暗地促成的,很多人都不?知道。”
李秾吃了一惊,“钱相怎会支持政事堂?”
赵执摇头,“我暂时还想不?清钱相的用意,但我相信他的用意必然深远,不?会是坏事。”
不?知为什么,李秾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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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衾温热。
“我想要你。”
赵执的声音染上了浓重的晴欲:“李秾,我想要你……”
李秾蜷缩着身子躺在赵执身边,耳朵被遮住:“什么?”
赵执用下巴寻摸到李秾的耳朵,渐渐地用唇舌衔住温软的耳叶……呼吸往耳朵里钻进去。
“可以吗?”
见李秾不?答话,赵执用牙齿咬了耳叶。“嘶——”
“可以吗?你的身体?是否……”
李秾身体?并没有不?适,只是她还想着他天明前要赶到西堂议事,有些迟疑。
赵执却咬着她的耳朵锲而不舍地追问?:“李秾,可以吗?你要回答我……”
李秾被那?声音所感,体?内涌起热流,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渴望,真实的,澎湃的情欲。
“可以,赵君刃。”
赵执的舌尖一滞,“这?是你说的,你说了,就不?能反悔……”